霍文翔心中暗笑,冷冷答道:“姑无论尊驾是否言过其实,在下还能活上一个时辰,但尊驾能否苟全一盏茶时分尚未可知。”
铁少川闻言一怔,道:“此话何说?”
霍文翔面露微笑道:“尊驾带来的人手咧?”
铁少川猛的心神巨震,如中雷殛,面色大变,四巡了一眼,只见森森林木中静得似一泓死水,心知有变,厉声喝道:“老朽本动了爱才之念,意欲保全你一条性命,如此你更活不了。”
霍文翔大笑道:“众判亲离,你还有何颜面留在此处,在下决死不了,你我终须在恶鬼堡见面。”射阳剑一挥,流虹惊天,隐带风雷啸声。
佛面人屠大惊失色,身形疾闪开去,但依然闪避不开,袍幅被削断尺许长短,纵身一跃,疾窜入林。
他发觉霍文翔并未追赶入林,锐利眼神扫视林内一瞥,亦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但随来高手却一个未见,不由一怔,暗道:“莫非真个众叛亲离,纷纷他去。”
铁少川心中怒火满腔,越想越忿,不甘就此退去,意欲再潜入哈宅,俟机掳劫哈母而去。
忽闻“择”的一声,一溜寒光插入眼前一株树干中,抬面忽闻“择”的一声,一溜寒光插入眼前一株树干中,抬面一望,正是令他寝梦难安的北斗令,不由心神巨震,厉声喝道:“阎老儿,咱们生冤家,活对头,不死不休,这点劳什子吓唬不了铁某,何必用此破铜烂铁,丢人现眼?”
阴暗处送来阎鹏展阴冷语声道:“阎某令出必行,铁老师既夸下海,何不拔下北斗令?”
说真的,时至如今,铁少川孤身无援,虽武功绝奇,胆大包天却也不敢伸手妄拔那支追魂令,冷冷笑了一笑,道:“阎鹏展,北斗令威震江湖,却不再铁某眼下。”左手运集功力,五指箕张,缓缓向北斗令抓去。
这无疑是故作姿态,诡弄阎鹏展现身。
五指堪欲触及北斗令,猛感身后一股排山罡力涌袭而至,心中冷笑一声,右腕玉勾斜“回凤舞柳”返身挥出。长虹如电,耀目欲眩,那排山罡力疾然消敛,只听咋嚓数声微响,周近数株合抱参天古木为犀利寒芒削断,如摧枯拉朽般迎刃而过。
但见断干缓缓倒下,竟向铁少川存身之处倾倒,势如山岳,越来越快。
铁少川见状大惊,知有人使坏,用内力使断树往自身倒下,血肉之躯,怎堪禁受,双足一垫劲,疾逾离弦之弩激射出去。
仅毫发之差,铁少川身形甫一沾实,只听身后哗啦啦巨响,尘土飞涌,断枝废叶冲起半空纷纷落下,声势骇人,震耳欲聋,夹杂着阎鹏展阴冷长笑声,令人心悸魂飞。
佛面人屠知事不可为,但尚不死心,腾身往哈智居屋疾掠而去,扑入屋内,只见室空人杳,不禁猛一跺足,心知处处均落入仇家强敌所算中。
蓦地——,啪的一声,四颗卵大乌黑如墨圆珠同时击中四壁,爆射出一点烈焰,立时将铁少川埋入火势熊熊中。
铁少川振吭发出一声厉啸,剑光迥卷,如笼着一层寒雾,冲空奔起,突破屋瓦,飞身掠去。
他逃出数里外,四面一望,只见远处犹升起一片红光,不禁咬牙痛恨。
最令铁少川震骇的是,无法瞥见敌人影踪,知不重作筹划,将会陷入绝境,身形腾起,穿空如电遁去。
天台绝顶,国清寺外松坪上,一个清癯老僧正与塞外人魔蓝景辉踞座对弈,凝目沉思,落子丁丁。
忽听蓝景辉笑道:“老和尚,蓝某虽属魔道,却从不打诳语,你瞧那不是哈老夫人来了么?”
老僧放下捏在指中棋子,四面望去,只见霍文翔等人簇拥着哈母走来,欠身立起,双掌合十道:“哈夫人化险为夷,老衲不胜欣慰。”
哈母凄然一笑道:“为了老身之故,几乎为天台引来一场横祸,劫后余生,歉疚良深。”
老僧微笑道:“哈夫人说哪里话来,天台一派,枝枯微薄,无力保全,幸得吉人天祥,否则老衲愧惶无地自容了。”
霍文翔走上前来,抱拳说道:“方丈可否辟一静室,哈老夫人身罹奇毒,以便在下施治如何?”
老僧答道:“敝寺屋宇甚多,如不嫌委屈,容老衲稍尽地主之谊。”当下老僧身为前导步入国清寺门。
谷下群雄相继登上崖来,诸女共处一室,瑶池玉女秦丽琪周旋其间,一颦一笑,令人心醉,虞凤栖暗愧不如。
半晌,邻室霍文翔走出,与秦丽琪四目交注,秦丽琪娇眉一红,嗔道:“翔弟为何如此瞧我?”
霍文翔叹息一声道:“琪姐真是天下第一忍心人。”
秦丽琪微瞪了霍文翔一眼,道:“倘非如此,老贼岂能认为大害已除,图谋速萌,你不知家父深知老贼隐秘,老贼忌赅殊深,是以遣韩梦云暗中监视家父!”
霍文翔道:“这个小弟巳知,岳父现在何处?”
秦丽琪道:“现混入恶鬼堡中,堡内共有三种恶毒机关,一为花九鹏筑建,另为瞽目神卜丘知易所设,最厉害处即为老贼自己监造,须知老贼悟性极高,亲摩花九鹏样图,研融其中变化,一钉一木皆是老贼自己营建,手下工人每完成一处,即被杀之灭口,家父易容甚巧,深获老贼信任,该处恶毒机关巳明十之六七。”
霍文翔闻言欣喜不胜,额手加庆,道:“老贼授首之期不远矣!”
秦丽琪道:“你且慢高兴,老贼此次赶回总坛,必将阵图倒转,重新布伏,我等不去恶鬼堡还好,若去武林中必先惨遭浩劫!”
霍文翔道:“此话怎说?”
秦丽琪道:“老贼在江湖中潜伏党羽着实不少,若翔弟以铁手令调遣武林群雄赶往恶鬼堡,则各大门派内空虚,反予老贼可趁之机,定严命密布各处党羽趁隙侵犯,如此各大门派危劓”说着取出一本线装薄册,接道:“此乃家父每次来函,我均有详明记录在此册,你如今身为武林盟主,定须谨慎从事。”
这时,只见一灰衣僧人走入,手持一函趋往霍文翔之前,道:“山下贫僧相遇一人,托贫僧转将此函面交盟主。”
霍文翔大感一怔,接过信函拆阅,不禁面色大变,手出如风,一把扣住那灰衣僧人腕脉要穴,沉声道:“大师相遇那人是何形象?”
那僧人面色惨变,耳目口鼻内流出黑色血丝,身形颓然倒下。
霍文翔不由跺了跺足,摇首叹息道:“在下始料不及,是在下误了大师性命。”
秦丽琪忙道:“翔弟,这函中写些什么?”
霍文翔将信递与秦丽琪,字迹显为佛面人屠铁少川手笔,只见上书:“老朽已邀令祖母太夫人恳谈,蒙太夫人面允将铁手令归还老朽,望亲身简从赶往西湖北高峰与令祖母相晤。”下为铁少川花押。
函中仅寥寥数十字,并无恫吓之意,亦未有华丽的词藻,但意在言外,隐含霍文翔祖母生死已悬在铁少川之手,倘不应约前往,恐悔之莫及。
此函却是耐人寻味,片刻之前霍文翔尚与铁少川锋镝搏拼,何以其时不说,而事后又遣人托交,显然其中大有文章。
秦丽琪盈盈一笑道:“翔弟,你不感觉此信是凭空捏造的么?北高峰是一陷阱,望你三思而行。”情在言中,关注备至。
霍文翔略一沉吟道:“依小弟看来,老贼绝非无故放矢,自小弟出道以来,托前辈高人及武林群雄之助,老贼屡遭挫折,将小弟恨入骨髓,视为眼中之钉,非拔之而后快,命人四出侦访小弟师承来历。”说着泛起一丝黯然神伤笑容道:“从函中潦草笔迹察知老贼必是方才得讯,家祖母巳遭掳擒,但我那两位恩师为何不在……”
林凤珠忽接声说道:“翔弟推测得不差,金凤帮前亦奉命查访翔弟师承来历。”
只见霍文翔面色一变,道:“老贼还另有恶毒阴谋,我等赶赴杭坦途中,形迹败露,小弟虽不惧,只怕武林群雄逐个惨遭毒手。”
虞凤栖道:“你是说老贼爪牙已在天台布下伏桩么?”
霍文翔点点头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此次老贼恼羞成怒,决定背城一战,无所不用其极,其手段之毒辣不言而知。”说着长叹一声,道:“在下意欲采取双管齐下之策,使老贼疲于奔命,只是甚难逃出天台老贼耳目之下。”神色不胜重忧。
这时,天台国清方丈走入,向霍文翔道:“施主不必忧虑,寺侧崖沿有一道秘径,可通往崖下山谷,由小道出山,只老衲一人知之,老衲愿领路。”
霍文翔大喜,与秦丽琪、林凤珠、虞凤栖等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自走出寺外而去。
他置身崖沿,天风狂疾,云海幻奇,令人心胸开旷,忽见
足下云海中冒出一胖大魁梧僧人身形,手持禅杖,纵腾如飞,疾登崖上而来。
这僧人黧黑,狮鼻海口,浓须如猥,虎睛中射出逼人精芒,一登上崖来,一眼见到霍文翔意定神闲,负手眺望烟云测幻景色,大感意外,不禁面色微变,忙合手施礼道:“施主可是姓霍么?”
霍文翔微笑道:“正是,大师上下如何称呼?”
僧人道:“贫僧智明,方才贫僧在峰下相遇一老者,嘱转致霍施主谓令祖母太夫人在修河镇不慎隐迹泄露被掳,恐有性命之忧?”
霍文翔只感心神一震,面色镇定如恒,道:“那是无稽之谈,大师可认得此人么?”
智明摇首微笑道:“贫僧不识,方丈之人戒打诳语,但焉能不忠人所事。”
霍文翔知他言不由衷,也不当场揭破,遂抱拳一拱道:“蒙大师转告,在下这就走了,但此人之言绝非事实。”说着即要纵下崖坡。
智明忙道:“施主孤身前往么?”
霍文翔笑道:“在下一向独来独往,此来国清寺面谒方丈未遇,不胜怅然。”
智明大诧道:“掌门人竟不在么?居然有此奇异之事,贫僧要去一察究竟?”
在智明说话时,霍文翔已步下崖去,身形隐入漫漫云海中。
智明目中满是疑惑神光,嘴角噙着一丝诡笑,迳望国清寺奔去,一跨上山门,迎面只见一个年轻灰袍僧人掠出。
两人身法绝快,几乎撞上,年轻僧人身形斜闪,合掌躬身道:“智明师叔来此则甚?”
智明禅师答道:“我有要事须面谒掌门人。”
僧人道:“师叔来得不巧,掌门师尊前往山下他往未归。”
智明禅师神色疾变道:“胡说,掌门人有卅年未离天台,心如止水,绝意江湖已久,再他若外出,必传谕本山各寺示知行踪。”
那少年僧人神色凛然道:“晚辈为何欺骗师叔,若不见倌,师叔可入内察视。”
智明禅师鼻中冷哼一声道:“自然老衲要查明详情了。”说着迈入寺中,少年僧人面色恭谨无比在身后一步一趋。
智明在偌大的国清寺中,屋宇不下千间,当然不能逐屋搜觅,但遍问寺僧与年轻僧人答称一模一样,神色亦无可异,更不见武林群雄人物,心中大感惶惑,急急离寺步下崖去。
智明禅师神色似笼有重忧,履至崖下,横过石梁桥时,突面出一道白影疾闪,现出一面目森冷,煞眉高耸的白衣人。
白衣人冷冷出声道:“禅师可将话带到了么?”
智明神色一凛,答道:“施主所说的姓霍小辈正在绝顶眺望云海,贫僧立即将话带到,那小辈似若无动于衷,神情泰然,只身掠下崖来,施主未见么?”
白衣人目中神光电射,沉声道:“他只身巳下崖来么?”
“正是!”
“为何在下不见,居然有此怪事。”白衣人神色愕然道:“如许高手布伏,他竟能逃出我等耳目之下,哼,在下不信。”
说着又厉声问道:“武林群雄现仍留在国清寺内么?”
智明禅师摇首道:“一个都不在,本派掌门人于前晚已离山他往。”
白衣人目中神光森厉如刃,冷笑道:“禅师,在下并非三岁小儿,这等离谱不经之事,谎言相欺,你是想找死么?”
智明禅师面色惨变,目露惧容。
白衣人耳后忽响起细语笑声道:“这和尚之言句句是实,并无半点虚言,只怪尊驾疏忽大意,在下掠下崖来竟未察觉,怪得谁来。”
语音虽微,但由内力发出,字字如刃穿入耳孔,鼓膜刺痛如割。
白衣人不禁大骇,五指疾伸,身形一旋势如闪电抓了出去。
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五指抓空,叭的一声脆响,左颊被重重打中了一掌,气血震得狂逆急冲,身形摇撼不止,一股鲜血直欲喷出口来。
面前显出一丰神飘逸的俊美背剑青衫少年,口角含笑,朗声道:“你是甘心为铁少川作伥么?”
白衣人面色激动,怒道:“铁老前辈与在下有恩,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怎能说是为虎作伥!”
霍文翔冷笑道:“这样说来,尊驾是甘心为铁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