矗唤嫱蚍帧
颜烈接过了信,笑道:“你的孩儿们军纪似乎不大好吧!”那武官又打了一躬,道:“卑职回去一定查明,重重惩罚。”颜烈一笑道:“咱们还少一匹马。”那武官急忙牵过自己的坐骑,道:“请夫人赐收卑职这匹马吧!”
包惜弱听他叫自己为夫人,羞得满脸通红,颜烈脸有喜色,点点头,道:“你去给我拜上韩丞相,说我有事回去,不给他辞行了。”
那武官连称:“是,是!卑职知道。”
颜烈不去理他,扶包惜弱坐上那匹马,向北而去。行出数十步,包惜弱回头一望,只见那武官率领军士,还在道上列队恭送。
她满腹怀疑,待要询问,颜烈笑道:“韩侂胄见了我也忌惮三分,谅那武官敢对我怎的?”包惜弱道:“那么你给我报仇是容易的很了。”颜烈道:“这又不同了,现在咱们形迹已露,贼官兵已有准备,这时去报仇非但不成,反而白白送死。”包惜弱急道:“那怎么办?”颜烈沉吟了一会,道:“娘子,你信得过我么。”
包惜弱点了点头,颜烈道:“目下咱们先回北方,待事情冷下来之后,咱们再南下报仇。娘子放心宽怀,官人的血仇深冤,自有小人一力承担。”
包惜弱大为踌躇,自己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如不跟随他去,孤身一个弱女子又到那里去安身立命?但此人非亲非故,自己是守节寡妇,如何随一个青年男子同行?包惜弱只觉去路茫茫,来日大难,思前想后,真是柔肠百转。
颜烈道:“娘子如觉小人的筹划不妥,但请吩咐,小人无所不遵。”包惜弱见他十分迁就,反而不好意思了,低头道:“你瞧著办吧。”颜烈大喜,说道:“娘子的活命大恩,小人终身不敢忘记,娘子……”包惜弱道:“这事以后别提了。”颜烈道:“是,是。”
两人有时一前一后,有时并辔而行。
这时正是江南春意浓极的时光,道旁垂柳拂肩,花气醉人,颜烈为了要她宽怀解愁,不时跟她东谈西扯。包惜弱生平从来未遇到如此谈吐雅俊,才识渊博的男子,只觉他一言一语无不含意隽妙,心中暗暗称奇。
第三日中午,到了嘉兴,那是浙西大城,丝米集散之地,自来十分繁盛,宋室南渡之后,嘉兴地近京师,市况就更为热闹了。
颜烈道:“咱们找一家客店憩憩吧。”包惜弱道:“天色尚早,还可赶道呢。”颜烈道:“这里店铺不错,娘子衣服旧了,待小人去买几套来替换。”包惜弱一呆,道:“这不是刚买的么?怎么就旧了?”
颜烈道:“道上尘多,衣服穿一两天就不光鲜啦。再说娘子这种容色,岂可不穿顶顶上等的衣衫。”
包惜弱听她夸奖自己容貌,芳心窃喜,低声道:“我是在热孝之中……”颜烈忙道:“这个小人知道。”包惜弱就不言语了,颜烈一问途人,迳到当地最大的“秀水客店”,漱洗罢,吃了些点心,颜烈道:“娘子请自宽便,小人出去买了物品就回。”包惜弱点了点头。
第五回 异侠骏马
颜烈刚跨出门槛,只见道中一个中年士人拖著鞋皮,踢跶踢跶的直响,一路打著哈欠,慢慢的踱了过来,那士人全身油腻,衣冠不整,满脸污垢,总有十多天没有洗脸了,手里拿著一柄破烂烂的油纸黑扇,边摇边行。
颜烈生性爱洁,见这人衣饰明明是斯文士人,却如此肮脏,皱了皱眉头,加快脚步,只怕沾染了那人的污秽。
突然那人干笑数声,有如怪枭夜鸣,声音刺耳异常,经过他身旁时,忽然伸出折扇,在他肩头一拍。
颜烈本是一身武功,这一下竟没避开,不禁大怒,喝道:“干什么?”
那人又是一声干笑,踢跶踢跶的向前去了,只见他走到过道尽头,对店小二道:“喂!伙计啊!你瞧大爷身上破破烂烂的,大爷可有的是银子,有些小子可邪门著哪,他就仗著穿得光,著得鲜唬人,招摇撞骗,勾引妇女,吃白食,住白店,全是这种小子,你得多留点神儿,稳稳当当的,叫他先交了房饭钱再说。”也不等店小二答腔,又是踢跶踢跶的走了。
颜烈听了更是心头火起,心想:“好小子,这话不是冲著我来么?”
那店小二听那人一说,斜眼向颜烈看了几眼,不禁有点起疑,走到颜烈跟前,请了个安,陪笑道:“你老请别见怪,不是小的无礼……”颜烈知道他的意思,哼了一声道:“把这银子给存在柜上!”伸手往怀里一摸,不禁惊得呆了。原来他囊中本来放著四五两银子,一探手,怀里竟已空空如也。
店小二见他脸色尴尬,以为穷酸的话不错,神色登时不如适才恭谨,挺腰凸肚的道:“怎么?没带钱么?”颜烈道:“你等一下,我回房去拿。”
他总道匆匆出房,忘拿银两,那知打开包裹一看,仍是没有,这批银子如何失去,自己竟是茫然不觉,那倒奇了。
店小二到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见他银子拿不出来,发作道:“这女娘是你元配妻子吗?要是拐带人口,可别连累到咱们啊!”
包惜弱又羞又急,满脸通红,颜烈一个箭步纵到门口,反手一掌,店小二的脸肿了半边,跄跄踉踉的倒在地上,还打落了几枚牙齿。店小二捧住脸大嚷道:“好哇!住店不给钱,还打人哪!”颜烈在他屁股上加了一脚,店小二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包惜弱道:“咱们快走吧,不住这店啦。”颜烈笑道:“别怕,没有银子问他们拿。”他端了一张椅子坐在房门口。
过不多时,店小二领了十多个泼皮,抡棒使棍,冲进院子来。颜烈哈哈长笑,喝道:“你们讲打架么?”
忽地跃出,顺手抢过一根棒棍指东打西,转眼间打倒四五个,那些泼皮那有真武艺,平素只靠逞凶使狠欺压良民,这时见势头不对,都抛下棒棍,一窝蜂的挤出院门,躺在地下的连爬带滚,惟恐落后。
包惜弱道:“事闹大了,莫要惊动官府。”颜烈笑道:“我正要官府来。”包惜弱不知他的用意,只得不言语了。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人声喧哗,十多名衙役手持铁尺单刀闯进院子,把铁炼抖当郎郎乱响,乱嘈嘈的叫道:“拐卖人口,还要逞凶,这还了得?凶犯在那里?”
颜烈端坐椅上不动,众衙役见他神态安然,倒也不敢贸然向前,带头的捕快喝道:“喂!你姓什么,到嘉兴来干什么?”颜烈道:“你去叫盖运骢来!”盖运骢是嘉兴府的知府,众衙役听他直白上司的名字,都是又惊又怒。
那捕快道:“你失心疯了么?乱呼乱叫盖大爷的名字。”颜烈从袋里取出一封信来,往桌上一掷,两眼望著天上白云,说道:“你拿去给盖运骢瞧瞧,看他来不来!”那捕快取过信件,见了封皮上的字,吃了一惊,但不知真伪,低声对众衙役道:“看著他,别让他跑了。”随即飞奔而出。
包惜弱坐在房中,心中砰砰乱跳,不知是吉是凶。
过不多时,又涌进数十名衙役来,两名官员全身公服,抢上去向颜烈跪倒行礼,禀道:“卑职嘉兴府盖运骢,秀水县姜文叩见大人,卑职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请大人宽恕。”
颜烈摆了摆手,微微欠身,说道:“兄弟在贵县失窃了一些银子,请贵县劳神查一查。”盖运骢忙道:“是!是!”手一摆一名衙役托过两只盘子,一盘黄澄澄的全是金子,一盘白晃晃的则是银子。盖运骢道:“卑职治下竟有奸人胆敢盗窃大人使费,全是卑职之罪,这点区区之数先请大人赏收。”
颜烈笑著点点头,盖运骢又把那封信恭恭敬敬的呈上,说道:“卑职已打扫了行台,恭请大人与夫人宪驾。”颜烈道:“还是这里好,我喜欢清清静静的,你们别来打扰啰苏。”说著脸色一沉,盖运骢与姜文忙道:“是,是!大人还需用什么,请尽管吩咐好,让卑职办来孝敬。”颜烈摇头不答,连连摆手,盖姜二人忙率领衙役退了出去。
那店小二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由掌柜的领过来磕头陪罪,只求饶了一条命,打多少板子屁股也是心甘。颜烈从盘中取过一锭银子,掷在地下,笑道:“赏你吧!快给我滚。”
那店小二还不敢相信,掌柜的见颜烈脸无恶意,怕他不耐烦,忙捡起银子,磕了几个头,忙拉著店小二出去。
包惜弱笑道:“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法宝啊?做官的见了竟怕成这个样子。”颜烈笑道:“本来我又管不著他们,这些做官的自己没用。赵扩手下尽用这种脓包,江山不失,是无天理了。”
包惜弱道:“赵扩,那是谁?”颜烈道:“那就是当今的宁宗皇帝。”包惜弱吃了一惊,寻思:“他说是韩丞相的朋友,文官武官见了他都这样恭敬惧怕,我道是皇族宗室,否则就是朝廷大官,怎么他竟敢直呼当今天子的圣讳,要是被人听见了,那岂不是大不敬的罪名。”忙道:“小声点,圣上的名字怎么可以随便乱叫。”
颜烈见她关心自己,很是高兴,笑道:“我叫却是不妨,到了北方,咱们不叫他赵扩叫什么?”包惜弱道:“北方?”颜烈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门外蹄声急促,数十骑马停在客店门口,包惜弱又是一惊,颜烈却是眉头一皱,好似心中颇不乐意。只听见皮鞋托托,院中走进数十名锦衣军士,进来见了颜烈,个个脸有喜色,齐叫:“王爷!”一齐爬下行礼。
颜烈微微笑道:“你们终于找来啦。”包惜弱听他们叫他“王爷”,这倒也并不十分惊奇,只见那些大汉站起身来,个个虎背熊腰,十分壮健,身上服饰装束,却与中土军士大不相同。
颜烈摆了摆手道:“都出去吧!”众军士齐声唱诺,鱼贯而去,虽只四五十个人,但军容甚整,显见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颜烈转头对包惜弱道:“你瞧我这下属与宋兵比起来怎样?”包惜弱道:“难道他们不是宋兵?”
颜烈笑道:“现在我对你说了吧!这些都是大金国的精兵!”说罢纵声长笑,得意之极。包惜弱颤声道:“那么……你……你也是……”颜烈笑道:“不瞒娘子说,在下姓氏上还得多加一个‘完’字在下完颜烈,大金国六太子,封为赵王的,便是区区。”
包惜弱自小听父亲说起金国蹂躝我大宋之惨,大宋皇帝如何被他们掳去不得归还,北方百姓如何被金兵虐待。自嫁杨铁心后,丈夫对金国更是切齿痛恨。那知道这些时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竟是金国王子,惊骇之余,竟说不出话来。
完颜烈见她脸上变色,笑声顿敛,说道:“我久慕南朝繁荣,所以去年求父皇派我到临安来,作为庆贺元旦的使者,再者宋主尚有几十万两银子的岁币没有贡上,父皇叫我力加追讨。”包惜弱道:“岁币?”完颜烈道:“是啊!宋朝求我国不要进攻,每年进贡银子二十万两,绢二十万疋,可是他们常说什么税收不足,总不肯爽爽快快的一次缴足。这次我对韩侂胄毫不客气,对他说如不在一个月之内缴足,我亲自领兵来取,不必再费他的心了。”
包惜弱道:“韩丞相怎么说?”完颜烈道:“他有什么可说的,我人未离临安府,银子绢疋早已送过江去了,哈哈!”包惜弱蹙眉不语。完颜烈道:“催索银绢的事情,本来不需我来,派一个使臣就已足够了。我本意是想瞧瞧南朝的山川形胜,人物风俗,不意与娘子相识,真是三生有幸。”包惜弱仍旧默默不语。
完颜烈道:“我去给娘子买衣衫去。”包惜弱低头道:“不用啦!”完颜烈笑道:“韩丞相送给我的金钱,如买了衣衫,娘子一百年也穿不完,娘子别怕,客店四周有我亲兵好好守著,决无歹人敢来伤你。”说著扬长出店。
包惜弱琢磨他话中之意,竟似说这客店四周已被他手下严密看守著,自思如想逃遁,已决不可能。他是大金国王子,对自己一个平民寡妇如此低声下气,不知有何用意,想到丈夫往日恩情,又伏枕痛哭起来。
且说完颜烈怀了银子,迳往热闹市街上走去,见城中居民人物温雅,虽然贩夫走卒,亦多俊秀不俗之人,心中暗暗称羡,暗想将来领兵渡江,求父皇改封为吴王,长镇江南,此愿已足。
正自想得得意,突然前面蹄声急促,一骑急奔而来。市街本不宽敞,加之行人拥挤,街旁又摆满了卖物的摊头担子,如何可以驰马,当下往街边一闪,转眼之间,见一匹黄色马从人丛中直窜出来。
那马神骏异常,身高腿壮,竟是一骑塞外罕见的良驹,完颜烈喝了一声采,瞧那马上乘客,不觉失笑,原来马如此神采,骑马的人却是一个又矮又胖的猥琐汉子,乘在马上,犹如一个肉团。
此人手短足短,没有胡子,一个头大得出奇,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