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青衣小婢应了一声,同时伸手扯下了门帘,朝外一兜,连展毓民在内,居然都被抖出了门外。
那女郎发话之际,两个小婢就开始动作,其疾无比。
展毓民等人虽有一身功力,猝不及防之下,又挤成一团,无由发劲,出了门外,大家都怔住了。
以这么多名重一方的武林名宿,居然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女。
孩推出了门外,虽然是仓猝不防,这个脸也丢得够大了;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冲进去动手,所以一个个都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齐碧霞发了狠劲,猛然挺剑前刺,一出手就是大罗剑招,剑气凌厉,两个青衣小婢横起门帘拦截,只听得嘶嘶作响,棉布的门帘被剑气割得粉碎,只差人没受伤。
那女郎这才微微动容道:“嗯,原来你仗着这一手剑法,才敢如此蛮横欺人,很好,你把剑丢下,我就饶了你冒犯之罪,也不再跟你们计较了。”
齐碧霞怒叫道: “混蛋,你有种就拔出剑来,跟我斗一场,别在那儿耍嘴皮子,假如你不是空手,我早就一剑劈了你,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那女郎脸色一沉道: “你还是保镖的,动不动就拿剑劈人,跟强盗有什么差别?我非教训你一下子不可。”
齐碧霞叫道:“来呀!拔出你的剑上来呀厂她看见那女郎腰下佩着长剑,才开口叫阵,一定要挫折她一下,以泄受辱之恨。
女郎起立冷冷地笑道:“你这点本事不配我用剑对付,而且我也看不得人家在我面前舞刀弄剑,乖乖地把剑丢下,别惹我生气。”
齐碧霞一扬剑叫道:“你再不拔剑,我就不管你空手不空手,直接要你好看了。”
女郎微笑道: “这还像话?女孩子家,开口就要行凶杀人,那是强盗婆子的口吻,丢下剑回去吧,别扰了我的酒兴;听说这家的菜不错,我叫了酒菜,才吃了没几口,就被你的歌喉吸引得忘了下箸,赏了你一百两银子,想不到会惹出一大堆麻烦,真是善门难开。”
说完又垂下头来,拿起筷子,挟一块鱼片,慢慢向口中送去。
齐碧霞见她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又听她老气横秋的口吻,引发了真火,挺剑直刺,用意不在伤人,只想把她的筷子扫落,激她拔剑应战。
谁知那女郎纤腕微扬,筷上的鱼片疾飞而出,齐碧霞欲避不及,打中在鼻梁上,一阵酸痛泪水迷眼。
模糊中只看见她筷子一落,击在自己的手背上,痛不可言,长剑握不住,砰然掉在桌子上。
张口欲待叫骂,那女郎的动作更快,筷子一夹,夹起一块盐水鸭,塞进她的嘴里,使她开口不得。
跟着胁下一麻。是那女郎的筷子点住了她的穴道,回头朝两个青衣小婢道:“这餐饭吃不安稳了,算账走吧!”
两个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拿起一边的包袱,各背了一个,走出门外。
齐碧霞动手之际,大家都在门口看得很清楚,见她们出来了,阮雄欲待拦阻,那女郎沉声道:“你们的脸还没丢够,非要自讨没趣吗?”
展毓民已沉声道:“雄侄,不准动手!”
然后又朝那女郎道:“姑娘神功无匹,老朽自承不如,请姑娘留个交代,以便随后讨教。”
女郎笑了一下道:“太好秋光,栖霞红叶,莫愁芦草,都是金陵胜景,不去欣赏,岂不太煞风景了。”
展毓民仍道:“老朽腰腿不济,已无此等雅兴,但亦不敢打扰姑娘游兴,等姑娘玩够了,再请赐教行吗?”
女郎叹了一口气道:“被你们缠上了真讨厌,想玩也玩不痛快,这样吧,今晚初更,我们在玄武湖上见。”
展毓民见她答应了,神色很庄敬地道:“姑娘准到吧?”
女郎笑道: “当然了,我又不怕丢人,有什么不敢来的?倒是你们,今夜去的人别太多了,找几个精一点的,如果像你那位女高足,剑术还没有出师,就想到外面来逞能,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小青、小白,咱们走吧!”
说着,翩然下楼,众人没一个敢拦阻的。
眼看着她到了楼下,那个叫小青的侍婢将银盘端起问道:“小姐,这盘银子他们不要,是否还收起来?”
女郎掂了一块十两重的拿在手中笑道:“我给出的东西绝不收回,九十两交给店里,作为赔偿门窗的损失,与我们的酒莱钱,至于这一块,我说过是送给人家作为唱曲的赏赐,还是给她留着作个纪念吧!”
语毕,信手一抛,银块飞了起来,一直落向楼上的雅座,齐碧霞被她点住了穴道,还呆站在那里。
银块在她的肩膀轻触,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刚能行动,银块落下,恰好掉在手里。
女郎看也不看笑道: “她果然收下了,白花花的银子,岂有不爱的,留着买花戴吧,我奉劝一句话,你放弃保镖,改行唱曲,一定有出息多了。”
就这样扬长出门而去。
众人拥进雅座,齐苍霖关心地问道:“碧霞,你没怎么样吗?
受了伤没有?“
齐碧霞脸色十分难看,眼中含着泪珠,强忍住不掉下来,颤着声音道:“我很好,没受伤。”
说着,将那块银子藏进怀里。
阮雄愕然问道:“二师姐,你真要收下她的银子?”
齐碧霞咬牙道:“是的,这是我该得的,为什么不收下?我要用它买把刀子,插进自己的心窝里。”
展毓民沉声道: “今天本来就是你不对,别人唱得好好的,不关你的事,你偏要多事自招其辱。”
齐碧霞一言不发。
阮雄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道: “二师姐,你别这么没出息,一点小败算什么,你收着这块银子,将来找到那个女子,再朝她脸上摔回去。”
何月儿道: “那还不够,她不是叫你买花戴吗,咱们礼尚往来,就用这块银子,买上一篮花,插满她的头上。”
齐碧霞道:“她肯让我们插吗?”
何月儿冷笑道: “由不得她,她点住了你的穴道,才把银子塞在你手中,你也可以点住她的穴道给她戴花。”
齐碧霞道:“月姨,您肯帮我这个忙?”
阮雄忙道:“没问题,我们都会帮你的忙。”
展毓民厉声喝道:“不准!”
阮雄道:“师父,您难道要二师姐白受这场侮辱?”
展毓民道: “那女子固然欺人太甚,但碧霞也是自取其辱,她不顾身份,当众唱曲,为的是什么?”
齐碧霞抗声道:“为的是气气林佛剑。”
展毓民道:“林佛剑哪里碍着你了,你这样衔恨于他?当着林佛剑的面,你找他挑战一斗犹自可说,林佛剑并不在场,你如此行为,简直有辱吾辈门风。”
齐碧霞低头落泪如雨。
方超人道:“展兄,今天的事不能怪霞侄女一人,我们都该检讨,您也在场,未能及时阻止霞侄女,是您疏于管教,霞侄女受了这场侮辱,您怎能限制她去洗刷呢?这似乎太矫情了。”
展毓民长叹一声道:“今日受辱的何止碧霞一人,被两个小丫头赶了出来,这个人丢得更大。”
何月儿笑道:“那倒不算丢人,是我们没防备而已,小霞一剑将门窗削碎,证明那两个丫头并没有什么!”
阮雄道:“就是那个小姐也不见得如何,二师姐是躁急出手,才着了她的道儿,如果施展大罗剑式,她未必就能招架得住,师父,您说是不是?”
展毓民怒声道: “胡说,我传你们大罗剑式,是叫你们怎么用的?对不是相当的敌手,尚且不准轻易施展,人家剑未出鞘,你居然想用大罗剑式?”
阮雄不敢再说了。
何月儿笑道:“展大侠,小霞并未施展大罗剑式,可见她还是记得您的教训,她受了侮辱,也是整个乾坤剑派的羞耻,您不该阻拦她雪耻。”
展毓民沉声道:“我并没有限制她雪耻湔辱,乾坤派虽系初创,但是荣辱却关系先后三代,岂有含耻不雪之理?”
齐碧霞道: “师父,我明白了,您是要我独力雪耻,不准找人帮忙,可是,我的武功比人家差……”
展毓民沉声道:“你说这种话,就不配作乾坤门下。”
齐碧霞沉思片刻才道: “多谢师父教训,我明白了,我誓雪此辱,绝不要人帮忙,绝不用卑鄙手段。”
展毓民这才转颜笑道:“总算你没有辜负我一番教导,下次若是再存这种没出息的念头,我就逐你出门,乾坤门下可以不计荣辱,做出来的事却不能让人家批评笑话。”
齐苍霖这才轻叹道:“我们也回去吧,这顿酒也不必再喝了,准备一下,今夜上玄武湖赴约去。”
展毓民笑道:“师弟,你也变得婆婆妈妈了,这又不是一场大战,充其量不过是一场比武而已,胜之固喜,输了也没什么可恼的,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并未以天下第一自居,你看得这么严重干嘛?来来来继续喝酒去厂说着,第一个下了楼。
阮来风跟着下来笑道:“展兄到底是一宗之王,气度非常人所能及,佩服!佩服!”
齐苍霖很不好意思地下楼入座,大家也就跟着下来了,重新把盏,不顾旁座送来无数惊疑的目光,大家居然又恢复了谈笑,但到底失去了先前的兴致。
何月儿笑道:“忘了追问那女孩的姓名,功夫却实在不错!”
齐碧霞道:“她跟林佛剑是一伙的,至少也有点关系,要不我唱那两句词,和她什么相干呢?”
阮来风道:“对,粉菊花唱曲时的两只苍蝇,也是她捣的鬼,何况她出手的路子,与林佛剑十分的相近。”
展毓民道:“我早看出来子,她点住碧霞的一指,与林佛剑点何女侠的一指,完全是一个姿势。”
齐苍霖忙道:“那今天晚上一定要问问清楚。”
展毓民道:“恐怕没有用,她连姓名都不肯留,跟林佛剑也是一个老毛病,我想不透的是这一批人究竟什么来路,为什么年纪轻轻,都有一身绝学,而且他们好像找定了我们的麻烦,我真希望他们能坦白回答我一句话,使得我能安心一点,也使得我应付他们时能从容一点。”
齐苍霖问道:“师兄,您要知道些什么呢?”
展毓民轻叹道:“还是那句老话,他们究竟与罗师弟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罗师弟叫他们来与我们作对的?”
齐苍霖想了一下道:“师兄,小弟以为您对罗二哥已经仁至义尽了,当年强迫他意愿的是师尊,您也曾为他说项过,他如知道好歹,就不该对您有怨念。”
展毓民仍是一叹道:“师尊仙游之日,他曾回来奔丧,可见他是个恩怨分明,极重情感的人,可是在他要求共参大罗剑诀的时候,我又拒绝了他,这使我终生于心不安。”
齐苍霖道:“那是师尊的遗命,怎能怪您呢?”
展毓民道: “事出师尊之命,到底我也有责任,因为我有权改变,平心而论,那时我是不信任他,怕他学会了剑诀后,我就管束不了他。
“以天赋而言,他比我高得多,而他为人心性偏激,嫉恶如仇,我惟恐他为门户惹来太多麻烦或是造下太多的杀孽,当时我是在这种心情下拒绝他的。
“可是十几年来,他并没有如我所想,我已开始后悔了,想到我们师兄弟仅此三人,依然未和睦亲爱相处,尤感痛心,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齐苍霖付之默然。
阮雄这时才道:“师父,弟子有句不知进退的话,要祈求您的原谅才敢说。”
展毓民道:“不妨事,你说好了。”
阮雄道:“弟子入门时浅,不知道当年的事,但听师父所言,觉得不论是林佛剑也好,今天这女子也好,他们如与罗师叔无关,倒是可以原谅,如系受罗师叔之托,尤须加以重惩,因为现在的情形不同于往昔了。”
展毓民道:“有什么不同呢?”
阮雄道:“以往只能说是意气之事,尚属私务,现在您以祖师之名,正式开宗立派,他们再找麻烦,是对祖师及整个门户的不敬,形同叛帮逆上,罪无可恕。”
阮来风道:“小儿的话不为无理,武林人最重要的是饮水思源,否则就不足为法,小弟出身邛崃,也曾因意见之不合而离门,可是对祖传门户,从不敢生侮渎之心。”
“小弟潜居青木关时,对过路武林朋友时有留难,惟独邛崃门下弟子经过,小弟不仅未加留难,还克尽本分,迎来送往,这不是小弟畏惧邛崃,而是本着武林的道统之义。”
展毓民道:“阮兄是节义分明的君子,兄弟却不敢与阮兄并论,这次我一时疏忽,又做了一件对不起罗二弟的事,如果他遣人前来责难,我只有俯首受责。”
齐苍霖忙道:“师兄有什么事对不起二师兄的?”
展毓民显得不安地道:“乾坤剑派开山之日,除了你是当然的长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