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苍霖道:“求功名不一定要读书,疆场攻战,仍须武事;贤侄在这一方面努力,同样有前途。”
阮雄摇头道:“方今国事清平,武将无用命之地,还是文人吃香,况且小侄身无食肉相,志在江湖,只求湖山终老,仗剑行道。”
齐苍霖笑笑道:“老朽也只是随便说说。其实我们没一个是热中功名利禄的,否则投身大内,做一名供奉或者侧身权贵之门,也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阮雄道:“老伯所言极是,我们惟其志同道合,才能相处在一起,倒是那个退休的章盐道,是个热衷富贵之徒,他斥资与我们合作,怕就是打的这个算盘。”
齐苍霖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有贤侄居间主持,应该不会着了他道儿。”
几个人把话题转到这方面,谈得十分热切,那一边的苗英已出言催促道:“各位对下一场的人选决定了没有?”
阮雄笑道:“上一场是令媛得胜,可是令媛似乎无意继续赐教,我们正在等待夫人进一步的指示。”
苗英道:“我已经说过了,如非必要,私人的班底尽量避免出场,让绿林道中成名的兄弟也有讨教的机会,这一场是泯江水寨的少寨主井木蛟哈元泰求教。”
阮雄笑道:“绿林二十八宿俱是一时风云人物,西南六省居其十二,哈少寨主尤为个中翘楚,如蒙赐教,幸何如之,敝局对出场人选。倒是要好好斟酌一番!”
苗英笑笑道:“副总镖头对绿林人物倒是很清楚。”
阮雄道:“干镖行的能不知道二十八宿吗?”
原来天下绿道中有二十八名出类拔萃人物,各擅秘技,被公推为二十八宿以应上界星官之数,他们遂也以本命星官之名为号。
而二十八宿中,十二名在西南各省水道中,俱属长江水寨统辖范围之内,又被称为十二煞星。这十二人中有老有少,老一辈中五人已经退隐洗手,七个后起之秀仍为水道的中坚人物。
阮雄在仇天侠与林飘零口中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见对方推出一名黑道高手,倒是颇费周章了。
因为二十八宿在黑道中身份都不算低,极少亲自动手劫掠,他们所拥有实力也很雄厚,每个人都有训练精良的部属为之效命。
但是,只闻其名,却极少知其深浅。
沉吟良久,阮雄道:“本来可以叫我的师弟们出去试试对方深浅,但是他们年纪太轻,经验不足,况又藉藉无名,对方是个知名人物,那样似乎太轻视人家了,还是请总镖头在四圣中选择一位吧!”
金陵四圣在武林中名望不弱,他们出场,也算对得起绿林道了,可是呼延昭刚下阵,武大光护送章监道父子,在后面尚未赶到,现下只有戟圣林飘零还存几分名气,不好意思直接指派,除非他要自动要求。
但是哈元泰已经站了出来,身材矮小,相貌不扬,手挽双刀,腰间还别着一排九口柳叶飞刀,很明显的是属于轻兵器方面与暗器能手。
林飘零使惯大戟,非其类不屑与敌,故而漠然不作表示。
齐碧霞对仇天侠念在同门之谊,好说话多了,再者也以仇天侠出场较宜,因此忙低声道:
“仇师哥,这一场只好麻烦你了。”
仇天侠从初遇林佛剑后,就一直交了霉运,与人动手很少顺利过,而且这一趟川中之行,也使他领悟到江湖上能手之多,本身技业之欠缺。
他是个稳重的人,这些打击消磨了他的火性,却没有磨灭掉他的壮志,他只想找个机会再追随师父充实自己一番,所以遇事很少自动出头。
小师妹的话使他很感动,证实他在小师妹的心中,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大师兄。
所以,他应了一声,将腰带略束一束,缓步出场,朝哈元泰拱手道:“在下仇天侠候教!”
哈元泰个子虽小,声音却极洪亮,朗声笑道:“幸会,幸会,金陵剑圣,四海之雄。哈某幸何如之。”
仇天快仍谦逊地道:“少寨主客气了,二十八宿为绿林道英雄榜上之杰,有幸一会乃仇某之荣。”
哈元泰打了个哈哈道:“镖局与绿林道始终走不到一条道上,在下久闻剑圣盛名,憾在仇镖头一直没有莅临泯江一带,无缘识荆,今日幸会,将何以为教?”
仇天快道:“仇某仅有手中一支剑。”
哈元泰笑道:“那兄弟可太占便宜了,兄弟是十一口刀,除了手中两口钢刀外,还有腰间九口飞刀;兄弟预先声明,这九口飞刀绝不是暗器,发出时,一定先经仇镖头过目。”
仇天快淡然道:“保镖的不能限制别人用什么兵器,即使是暗器,仇某也只好挺起脖子来。”
哈元泰微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兄弟预先申明的意思,是告诉仇镖头不必限定只用剑。”
仇天侠道:“仇某除一剑之外,别无长物。”
哈元泰笑道:“仇镖头号称剑圣,一支剑抵得上万千枝暗器,区区这九口飞刀岂足入高明法眼;何况乾坤一剑萧大剑侠的门下除了剑之外,也不屑用别的兵器,在下那番预告实在太不知时务了,大镖头请!”
仇天侠挽剑才备好姿势,哈元泰的双刀已泼风卷进,仇天侠运剑架开,趁势还了一剑,可是剑招才发,立刻又急急地收了回来;因为哈元泰的第二刀来得更急,使他无暇剑招发足,除非他想来个两败俱伤。
开始交手后,连续十几个照面都是如此,看得旁边的齐苍霖直是点头。
齐苍霖朝阮来风和展毓民道:“绿林中的人才真不少,武大光虽有刀圣之称,遇上了哈元泰的两把刀,恐怕也只有甘拜下风;二十八宿中人物,我认识几个老的,比起年轻的一代却差多了。”
展毓民也道:“使双兵器的很难出高手,因为两只手分别运用很难专一,那等于是一心分作二用,一人化成二身。这家伙的双刀能使到如此程度,的确不简单。”
哈元泰的双刀相当精彩。
一般使双兵器的都是双手齐上,从两个方向同时发相同的招式,哈元泰却是一前一后,在极快的衔接下出招,而且也不限定是两个方向,所用的招式也不一,前刀发,后刀至,使对方疲于应付。
仇天侠几次出手都只到了一半,硬被逼得撤回自保,因为哈元泰的双刀没有虚招,都是着着实实的急攻。
而且一开始就采用了不顾命的打法,也很特出,他对仇天侠的剑毫不理会,一心放在两口刀上,出招稳而凶。
仇天侠的剑也许会有得手的机会,但绝对躲不过他的第二刀,因此只好放弃攻击的意图,专心去化解他的攻招了。
齐碧霞道:“这家伙难道不要命了?他只管攻击,全不理会自己;如果仇师哥也不在乎,他又怎么办呢?”
阮雄笑笑道:“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现在并不是拼命的时候,他却用上拼命的打法,自然占尽上风;所谓好汉怕光棍,光棍怕死拼,他看透了这一点。”
齐碧霞道:“仇师哥不会永远挨打不还手的,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决心一拼,瞧他怎么办呢?”
阮雄道:“这就不知道了,仇大哥究竟经验老到,他是以守为攻,等摸清对方的意图后,再作应付之策。”
齐碧霞愤然道:“他就是会耍赖及硬拼死缠,要是我的话,就不理他这一套,硬干他一下。”
齐苍霖低声斥道:“霞儿,你这个火爆性子不改,迟早会吃亏的。人家既然敢硬拼,自然有相当把握,多瞧师哥的应付的方法,绿林道中人向以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为能事,如果不沉着应付,上当的日子可多着呢!”
齐碧霞这才不响了。
二人交手近三十个照面,始终是仇天侠维持着守势,无暇出招,不过他守势极稳,哈元泰的攻势虽猛,仍然为他从容应付过去。
到了将近四十招,仇天侠似乎不耐烦了,横定心,一剑突发,对准哈元泰的前心刺去,置哈元泰臂肩的一刀于不顾。
哈元泰也不在乎,听任对方的剑锋直进,依旧运刀斜砍而下。
眼看双方就要接触的刹那,仇天侠忽而将手一抬,剑尖由刺心变为刺喉,改往咽下刺去。
哈元泰神色微变,闪避已是不及,只好将臂肩的那一刀撤回去,恰恰荡开了剑尖,双方交肩擦身而过。
站定身子后,两个人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进招。
哈元泰却微微一笑道:“仇镖头好快的变手。”
仇天侠也笑道:“在下以为少寨主真的想拼命呢?原来也是装装声势。”
哈元泰笑道:“拼命要看代价,兄弟一刀最多只能伤肩,镖头的那一剑却能要命,算来太吃亏,自然拼不得。”
仇天侠笑道:“如果在下不变招,穿心而过,少寨主难道还活得成吗?”
哈元泰笑道:“当强盗的心肠特别硬,有的根本没有心肝,穿心一剑,倒未必会致命,这与当镖头的双肩重任,必须特别骨头硬一点是同一理由,就是脑袋丢不起。”
仇天侠道:“那么要胜过少寨主,只有在头上设法了。”
哈元泰笑道:“不错,兄弟除非是人头落地,否则绝不认输的,仇镖头最好是拣脖子落剑。”
仇天侠笑了一笑,两人又重新交手缠斗。
齐碧霞不解地道:“那家伙说些什么?”
齐苍霖笑道:“你这次可学乖了,对方衣服里面穿着避刃的软甲,所以才敢挺身拼命,如照你的办法,一出手就惨了。
“你师哥沉着应战,出其不意地施出那一手,才算摸清他的虚实,这种经验完全要靠体会,师父是教不到的,要想这个总镖头当得久,你还得多学学。”
齐碧霞不好意思地道:“谁会想到他如此无赖呢?”
齐苍霖道:“身上藏甲是正当的防卫,不能算无赖。你师哥的肩胸等处,也带着护身的钢片,否则怎敢随便以身去硬接对方的刀?保镖是拼命的行业,并不是每次都能比武解决问题的,所以必须有充分的防备。”
阮雄一怔道:“齐老伯,您怎么没告诉我们?”
齐苍霖道:“你们刚刚才接事,还没有正式保镖,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们准备,这些东西必须要比照身材,专门找人缝制,带在里面还得不妨碍行动,并不是随便垫块东西就行了;到了金陵,你们再慢慢着手置办吧广
场中动手的两人这次比较热烈了,互有攻守,因为大家都知道了对方的虚实,出招时有着手之处了。
不过比起来,仍是仇天快吃亏,因为哈元泰只有头颈两处可攻,保护起来也方便得多了。
剑来刀往,又是二十多招过去。
仇天侠忽然攻出绝妙的一招,连续荡开了哈元泰的双刀,一剑急进,直削耳轮;哈元泰缩颈避开后,仇天侠剑势往下一挑,哈元泰不予理会,运刀反削。
仇天快撤剑架开时,哈元泰忽然将双刀并交在一只手中,锁住仇天快的长剑,另一只手飞快抽出腰间的飞刀,两点寒光疾射而出。
仇天侠躲开了第一刀,却被第二刀插在右胸上。
因为这一切的动作都是当着仇天侠的面做的,自然不算偷袭,何况就算是偷袭,人家有言在先,也不能算卑鄙。
不过,哈元泰出手并不重,那支刀只人肉半寸许,立刻掉下来。
哈元泰抽身退后,捧着双手作揖笑道:“仇镖头,得罪,得罪,在下一时失手,万祈恕罪!”
仇天侠低头看看伤处,随即笑道:“少寨主飞刀果然高明,仇某得保性命,实在感激之至!”
哈元泰笑道:“客气了,彼此原属切磋性质,应该点到为止,在下未能拿捏轻重,歉疚至极。”
苗英却沉声道:“少寨主,回来吧!人家已经让你太多了,你还好意思在那儿混说一通吗?”
哈元泰一怔,道:“总瓢把子这是什么意思?”
苗英道:“看看你自己的胸前。”
哈元泰低头一看,但见胸前的衣服已被剑割了一条裂口,肌肤可见,脸色不禁激变道:
“仇镖头,你是什么时候划上这一剑的?”
苗英道:“就在你发飞刀之前,如果人家存心要你的命,这一剑早就划开你有胸膛了,还等你慢慢的放飞刀吗?”
哈元泰低下了头,沉吟良久才缓缓地道:“仇镖头在这个部位上着剑,倒是颇出兄弟意料。”
苗英道:“你故意采取拼命的战法,让人家误会你身上穿着护身软甲,只能骗人一时,时间久了,人家见你动作灵活,根本不像披甲的样子,自然就不会上当了。”
仇天侠这才微笑道:“仇某倒不是从夫人所说的原因中看出,仇某想二十八宿为绿林之杰,断然不屑于披甲而斗,所以才试了一下。”
哈元泰讪然道:“兄弟平时出斗倒是披甲的,今天因为是竞技,料无致命之虞,才脱去软甲以求轻便一点,但是兄弟练技成了习惯,竟忘了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