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笑予嘴角破裂,无法再说话,含含糊糊地道:“我……”
这一个我字还是搭着舌头挤出来的,听起来好像啊了一声。
觉慧道:“是的,朱兄为一门之长,应知忍辱负重之意,实力相差悬殊,何必再逞血气之狠,贻羞门户呢?你这样拼命,反而会引来一场耻辱。”
朱笑予把他的话在心中咀嚼了半天,才明白其中的含意,抛下手中断剑,就地坐下。
翁寒梅笑道:“你认输了?”
朱笑予点点头。
刘半盲在台下叫道:“小姐,别理他这一套,他们分明是别有阴谋。”
翁寒梅笑道:“我晓得,我不会比你笨。”
觉慧愠然道:“朱兄以一派掌门之尊,向你弃剑认输,已经是很屈辱了,你还说这种话不是太过分了吗?”
翁寒梅冷笑道:“你们真把我当小孩子?”
觉慧沉声道:“你说我们有什么阴谋?”
翁寒梅笑道:“刚才我出手两招,只有朱老儿看见,你叫他认输,无非是要他留下性命,记住我的招式,再研究破解我的方法,是不是?”
觉慧被她一日揭穿,不禁飞红了脸,强自辩解道:“就算有这个意思也不丢人,在失败中求取经验才是吾辈求精之道。你自夸为剑帝之学,难道还怕人知道吗?”
翁寒梅笑笑道:“我本来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给你这一说,我倒是不好意思了。现在我把刚才的招式再演练一遍,让你们大家看个明白,你总该满意了吧?”
刘半盲忙道:“使不得,小姐。”
贫寒梅笑道:“怕什么?我所使的招式,已经是我父亲弃而不用的了,让他们学去也不要紧。我家敢以剑中之帝自许,总不能空口说白话,多少也得拿出点东西。”
说完短剑一扬,凌空施了两式,身法与刚才一样,速度也快得像电光石火,使完后又问朱笑予道:“你看对吗?”
朱笑予眼中一片茫然之色,事实上他对先前两招也只有个一掠的印象,现在第二次看了,依然无法确定,但他说不出有不对的地方。
觉慧道:“姑娘既是有意示范,为什么不施展得慢一点,让大家看看清楚呢?”
翁寒梅鄙夷地看他一眼冷笑道:“这是你说的话吗?”
觉慧道:“贫道此请有何不当之处?”
翁寒梅冷冷地道:“没有什么不当,只是我很怀疑你们居然也配得上称为剑派,这两招可以慢慢的施展吗?”
觉慧道:“为什么不能?虽然速度的快慢会影响威力的发挥与变化,但这正是剑术所谓的火候,凡事都是由慢中来,练得纯熟后,自然得心应手,臻于炉火纯青之境。”
翁寒梅大笑道:“现在我才明白你们五大门派何以会迟滞多年而毫无进步了,原来你们一开始就落了下乘,像这样精妙的剑招,等慢慢地学来,一辈子也学不了几招。”
觉慧道:“难道姑娘学剑的方法另有所宗吗?”
翁寒梅道:“不错,我父亲教剑从不讲解,一上手就以这个速度示范,我们跟着学,每种剑法他只示范三遍,月初、月中、月尾,以后就让我们自己摸索,学多少算多少,学到什么程度,就是算什么样的程度。”
觉慧一愕道:“示范三遍就能教会了吗?”
翁寒梅夷然道:“示范三遍还学不会的人都留在我家里操充下役,今天到这里来的都是三遍就学会的。”
侯六官傲然地道:“主人每月都授一套剑法,另半年作为温习之期,年终考查技业,以定升黜。我们虽能在三遍后学全,比小姐差多了,小姐到二遍时,已完全练成了,所以她的艺事最精。”
桑九娘更是骄傲地道:“小姐能为我们领队,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独当一面,担当这个职位,并不因为她是主人的女儿,而是她超人的资质。主人有两位公子,素质就不如小姐,比我们还差一点,因此在主人家的地位也不如我们,主人任事用人,都以才艺为准,毫无私偏。”
翁寒梅不耐烦地道:“九娘,你罗嗦这些废话干吗?”
桑九娘道:“老奴要他们知道主人之学,山高海深,叫他们识时见机,免作无谓的牺牲。”
翁寒梅冷笑道:“对五大门派没有用的,他们自以为技艺精深,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尝到厉害不会悔悟的。怎么样?现在该谁出来领死了?”
那三个掌门人面面相觑,不作一声。
他们听了翁寒梅练剑的过程后,心中都深信不疑,因为只有这种情形下,才有翁寒梅这番技艺的表现,实非他们能力所可企及的。
沉吟良久后,少林无尘上人合十道:“老衲候教。”
翁寒梅瞥了一眼道;“我的鱼藏剑已经露锋,这是一柄凶剑,本身有灵性,连我都控制不了,出手之后,非死即伤,完全看它的高兴了。”
无尘上人道:“老衲知道。”
翁寒梅冷笑道:“知道了还要送死?”
无尘上人道:“老衲职责所在,虽死无怨。”
翁寒梅道:“我知道你们的安排是什么,你们一定是把本门技业的精华集中起来,托付给一个人,各家又选了一批资质绝佳的年轻弟子,由那个人带着,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去埋头苦练,来作为你们护门的依恃对不对?”
无尘上人脸色一变,望着觉慧叹道:“道兄,这是我们最大的机密,怎么也泄露了?”
觉慧道:“参与这机密的就是我们五个人,难道上人会怀疑我们五个人中有靠不住的吗?”
无尘上人道:“那自然不会,老衲是怕……”
觉慧笑道:“上人担心训练的那批人泄漏机密?那更不可能,他们匿身的地方连我们都不知道,绝不会被人找到,再者他们都是十岁时受命出发,更不会与人勾通。”
无尘上人道:“那翁寒梅是怎么知道的?”
觉慧道:“朱兄漏了一句口风,说我们五人并不是门户中技艺最高的人,凭这一句话也可以猜到了些许。”
无尘上人道:“机密已泄,以后行事就难了。”
觉慧道:“这是我们惟一的命脉所系,也是我们惟一的希望,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希望他们成功。”
无尘上人默然片刻,才撤剑朝翁寒梅一举道:“请。”
他举剑献剑,态度十分庄重,并没有把对方看成个小孩子,而以求教的态度请战。
翁寒梅也稍敛傲色,还了礼道:“上人,你非交手不可吗?”
无尘上人道:“是的,小姐已洞悉机奥,老衲此一战纯为后人多一番了解,故势在必行。”
翁寒梅道:“没有用的,我的剑法还不到我父亲所能的一半,你们全学了去也帮不了别人的忙。”
无尘上人道:“有没有用是另一回事,那由后人去评断,我们的责任是必须经过这一战。”
翁寒梅想想道:“好吧,我干脆多成全你一点,我先亮示六招剑法,回头就用这六招,上人如能应付过这六招,我就率队回家,由家父另外遣人来向各位理论。如果上人在这六招内落败,就得跟我上家父那儿去。”
说完剑光闪动,一口气使完了六招,只是眨眼间的事,别说看清六招之间的变化,连到底够不够六招也没有人数得清楚,大家只见到剑气如虹,一闪而逝。
无尘人上叹道:“老衲能挨过三招就算好的了。”
翁寒梅道:“上人如果无此自信,最好先指定一个代理人,因为我手中的剑控制不住,万一杀死了上人,势必要另找一个少林的人去向家父复命,我不想再多伤人。”
无尘上人道:“老衲如果死了,自会有人替代,至于替代者肯不肯不战而屈,老纳不能做主。”
翁寒梅道:“你是掌门人,难道还不能做主?”
无尘上人道:“掌门人只是一个职位,本门的立法精神才是至高无上的金科玉律,门规所限,少林无不战而屈之徒,掌门人也不能更改这一条规定。”
贫寒梅道:“假如你们都这样守成不变,恐怕不等到你们的后人出世,少林已无一个活人了。家父交代过,一定要把五大门派的代表人带回去一个。”
无尘上人道:“听由小姐如何处置吧!”
语毕振腕出剑,势如山岳。
少林为佛门弟子,剑势偏重于静的方面,出手极稳。
翁寒梅短剑轻撩,如风一般的搭进去,只听见叮当几响,随即翻身跳出。
无尘上人的剑已坠地,握剑的四枚手指还搭在剑柄上,只剩一枚大拇指,因为有剑柄挡着,还留在手上。
翁寒梅笑了一下道:“上人究竟是佛门高人,修为有素,连我这柄凶剑也受了感化,收敛不少凶性。现在上人是否答应跟我走一趟了?”
无尘上人却问道:“小姐,老衲走了几招?”
翁寒梅道:“两招。”
无尘上人一愕道:“只有两招?”
翁寒梅笑道:“上人自己只发了两招,我却发了五招,前四招都被上人架住了,佛门之学毕竟是不平凡。”
无尘上人点点头道:“还好,老衲估计只能应付三招,想不到能支持到五招,总算过得去了。”
嗡寒梅道:“上人到底是怎么决定?”
无尘上人道:“老衲断指弃剑,只好去了。”
翁寒梅笑道:“那就请上人稍待片刻,我还要邀请一下峨嵋与武当的掌门人,二位是怎么说呢?”
峨嵋的净因师太道:“老尼放弃求战,随小姐前去。”
觉慧对净因的决定大感愕然,忙道:“神尼怎么屈服了?”
净因师大淡然道:“少林修的是佛门,峨嵋修的是禅门,禅道主心,无所谓荣辱,老尼去了并不表示屈服,也不必用一战来表示不屈服。”
觉慧道:“可是神尼与我们有盟约。”
净因师太道:“不错,云台、昆仑、少林三家都讨教过了,翁小姐前后也显示了近十招剑式,对这十招剑法,我们究竟了解多少呢?如果一无所知,不但与事无补,反而徒增困扰,容易将后人引人歧途。”
翁寒梅笑道:“神尼这才是睿智之见,我早就声明过,你们想在我身上去了解剑帝之学,无异管窥蠢测,结果吃亏上当的还是你们。”
净因道:“道长,不仅老尼放弃一战,还请你也放弃一战。我们毫无所知,让后人自己去摸索,说不定还会碰对了路,如果我们把他们引人歧途,反倒是害了他们。”
觉慧道:“他们应该知道如何判断的。”
净因道:“我们只有这一条活路,不能让他们去冒险。”
这句话很有分量,觉慧沉思片刻,终于道:“神尼指示极为正确,贫道也放弃一战。”
翁寒梅道:“那各位都答应去了?”
觉慧点头道:“是的,请小姐指明地点,我们自己前去。”
翁寒梅笑道:“没有地点,你们都留下。将其余的人遣散,不许留一个闲人,我自然会带你们去。”
觉慧道:“有三个人受了伤。”
然后又朝台下道:“帐篷里的人各留下一名代表,其余的出山等候,一个时辰之内,离开丈人峰五里之地。”
林佛剑沉声道:“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翁寒梅笑笑道:“你这组人特别,去留听便,因为你要去通知那个人,叫他把武林秘籍的上册献出来,知道吗?”
林佛剑道:“我不去通知。”
翁寒梅笑道:“去不去随你的便,反正今天我不找你,你要找我的麻烦也无所谓,你自己瞧着办好了,我管不了。”
林佛剑对翁寒梅的态度感到很难测,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吟持未决。
翁寒梅又道:“乾坤剑派这次担任评审人,地位超然,我也不加勉强,愿意去的话,就派个代表,否则也请赶快离开。”
齐碧霞忍不住道:“我们不离开又怎么样?”
翁寒梅笑道:“不离开就留下。我劝你们离开,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不同于林佛剑,他负有我转托的任务,我手下的人会对他容让几分,你们就不同了。”
阮雄接着道:“是怎么样的不同法?”
翁寒梅笑道:“你们若是乖乖地留下,安分不动,自然没什么大碍。如果你们想多事,那就是自讨苦吃了,因此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们自己可以酌量着办。”
齐碧霞与阮雄一时也摸不出她是什么意思,因为展毓民没作进一步的表示,他们也只好默然以待。
翁寒梅却一沉脸道:“该走的人可以走了,我希望五大门派的人领个头做示范,免得我费事。一定要我麻烦,我不过多耗点精神,你们却要拿性命来支付代价,那是很愚蠢的事,我劝大家放聪明点。”
觉慧道长道:“我们每家都有死伤的人,不能弃而不顾,小姐站在人道的立场上,也该让大家整顿一下。”
翁寒梅道:“一个时辰之后,大家可以再回来,收敛死者,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