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人也不谦逊,一抱拳,道:“谢坐。”
大马金刀在客位上坐下。
欧阳明也缓缓在主位坐好,端起酒杯,道:“请尽一杯水酒。”
当先一饮而尽。
青袍人端起酒杯,作了一个样子,放下酒杯,道:“在下寒夜拜访……”
欧阳明一挥手,道:“慢着。”
青袍人停口不言,两只目光,却盯注在欧阳明的脸上。
欧阳明道:“老夫从出现江湖之日算起,到封刀归隐,以迄于今,数十年来从没有接见过戴着面具的朋友。”
万年虎笑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在下这副面具取下不易,还望老堡主破例一次。”
欧阳明一皱眉头,道:“取下不易,那是什么意思?”
万年虎道:“这面具之上,有个特制的暗锁,那钥匙不在区区身上……”
欧阳明冷冷接道:“老夫不愿和无法作主的人多费口舌,你朋友请便吧!”
万年虎道:“老堡主,如若咱们是故旧相识,在下取下了这副面具和你面对面的谈斤论两,那岂不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
欧阳明道:“你不可能是老夫的旧识故友,老夫的辨别声音之能,自信天下无人能够及得。”
万年虎道:“所以我这些年来,一直在练习变音之术,老堡主如若不信,在下立刻可以试过。”
欧阳明道:“老夫就洗耳恭听了。”
万年虎立刻用别一种方言出口,片刻间,连用了七种不同的方言。
每一种方言,又是那样的字正腔圆,叫人无法分辨是出自一人之口。
欧阳明也不得不点头了,缓缓说道:“的确高明。”
万年虎笑一笑,道:“老堡主可是鉴谅在下戴着面具说话了?”
叹口气,欧阳明带着三分伤感地说道:“也许我真的老了,不复当年的豪气,你说吧?”
万年虎目光一掠雷庆,道:“这位过关刀雷老英雄,是否要回避一下。”
雷庆站起身子,准备离去,欧阳明却沉声喝道:“坐下,雷兄,兄弟留你在此,就要你作个人证?”
万年虎哈哈一笑,道:“欧阳老堡主,有些事似乎只宜两人交谈,多一人就有些不便。”
欧阳明淡淡一笑,道:“雷老英雄和我们绿竹堡索无渊源,阁下有什么事,只管坦然说出,老夫已封刀退隐,能够忍让的,我会尽量地忍耐下来。只要你开的条件不太苛刻,老夫觉着,咱们很可能谈个完满的结果出来。”
万年虎哈哈一笑,道:“老堡主如此虚怀若谷,实是大出了在下的意外。”
欧阳明笑一笑,道:“你如若真是老夫昔年的故交旧识,当知老夫的为人如此……”
万年虎接道:“在下的记忆之中,老堡主不是一个如此忍气吞声的人?”
欧阳明道:“老了,人已老脾气也改了许多,这一点你朋友还没有体会到吧?”
万年虎叹口气道:“说的是啊!老堡主,不过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老兄的名气太大了,所以武林道上人人都会想到你老兄。”
欧阳明道:“江湖朋友们这么抬爱老夫,当真是给老夫的面子,小婿只是代我受过了。”
万年虎呵呵一笑,道:“杜总镖头那点道行,如非受你老堡主的支持,别说他在江湖上闯不出这大名气,我们也早把他收拾了。”
第九回 知府公馆
欧阳明道:“万兄,老夫年纪大了,既无在江湖上争雄之心,也不习惯和人互较心智,万兄,有什么事,还请开门见山地谈吧。”
万年虎点点头,道:“既然老堡主这么吩咐,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轻轻咳了一声,接道:“是这么回事,咱们希望你欧阳老堡主替咱们办件事情,如果你老堡主能够答应下来,不但令婿杀伤了咱们很多朋友的事,咱们不再追究,而且你老堡主还可以收到一笔很丰富的礼物。”
欧阳明淡淡一笑,道:“万兄,老夫绿竹堡那点基业,虽然谈不上什么丰厚,但温饱足可无忧,所以送礼一事,再也休谈,重要的是万兄有什么见教?还请先说出来?让老夫有个斟酌。”
万年虎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只想要你欧阳老堡主替咱们写一封信,并把你老堡主的一个翠玉班指,借给敝上,用作信物。”
欧阳明笑一笑,道:“万兄可否说明,要老夫写给什么人?”
万年虎道:“铁花夫人。”
欧阳明脸色突然一变,道:“万兄,贵上是何许人,为什么要老夫写信给铁花夫人?”
万年虎道:“老堡主,你是否答应,还未决定,咱们似乎是用不着先把事情说明白?”
欧阳明摇摇头,道:“很抱歉,老夫不能答允此事。”
万年虎道:“那证明了一件事,你老堡主仍有着很重的名利之心了。”
欧阳明道:“其他的事,咱们都可以商量,唯独此事,老夫不能答允?”
万年虎道:“老堡主一口回绝,那是毫无商量的余地了。”
欧阳明道:“这件事,决没有商量的余地,”
万年虎站起身子,道:“老堡主,如若咱们全无商谈的余地,在下也不便在此多留了?”
欧阳明道:“是的,老夫很抱歉,此事不能答允。”
万年虎道:“既是这么商量不通,在下也不敢麻烦你老堡主,在下告辞了。”
一抱拳,转身向外行去。
欧阳明略一沉吟,高声说道:“万兄请留步。”
万年虎人已行出厅外,闻言又回过头来,道:“老堡主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明道:“万兄问了老夫不少的事,老夫也想只问你万兄几件事。”
万年虎道:“请说。”
欧阳明道:“贵上是何许人?”
万年虎道:“这个在下不能奉告。”
欧阳明道:“万兄,你非说不可。”
万年虎道:“如是在下不说呢?”
欧阳明道:“那万兄就很难生离此地了。”
万年虎道:“堂堂绿竹堡主,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前辈高人,难道还能杀了来使不成?”
欧阳明冷冷说道:“万年虎,你不用拿话激我,你既然敢来想必早已有信心破围而去了。”
但见人影连闪,突然由院中暗影里,闪出来三个人。
这三人正是杜天龙、欧阳成方,和黄蜂女。
就在三条人影出现的同时,陈大可,也急急地奔了过来。
四个人一字排开,拦住了万年虎的去路。
万年虎冷冷说道:“你们四人要干什么?”
黄蜂女道:“报仇!你派我们去杀杜天龙,自己却又从中撤退,而且又在我身上下毒,这笔债你不交待一声就想离开吗?”
杜天龙道:“咱们素不相识,自然也谈不到什么仇恨,阁下为什么多番派遣人手,取我杜某之命,希望你今夜能交代个明白出来。”
万年虎冷笑一声,道:“你们这做法,可是想要老夫出手?”
欧阳成方道:“阁下只要有必胜把握那就不妨出手一试?”
万年虎哈哈一笑,道:“你们真想动手……”
陈大可笑一笑,道:“阁下,贵组合所用的手段,无一不卑鄙恶毒,咱们就算留下你,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万年虎道: “如若在下没有一点准备,也不会单人匹马来了。”
欧阳成方道:“阁下有什么手段,只管施用出来。”
万年虎道:“你是什么人?”
欧阳成方道:“在下欧阳成方。”
万年虎道:“你是欧阳老堡主的公子。”
欧阳成方笑一笑,道:“不错。”
万年虎道:“阁下如若不顾及令尊欧阳老堡主的性命,那就只管出手?”
欧阳成方呆了一呆,道:“我父亲……”
欧阳明接道:“万兄可是在施诈术吗?”
万年虎道:“也许欧阳老堡主还不知道,他已中了在下施放的无形之毒?”
欧阳明暗中运气一试,果然觉着中了毒,不禁一皱眉头。
欧阳成方目睹父亲神色,心知有异,仍忍不住问道:“爹真中了毒吗?”
欧阳明缓缓站起身子,直到大厅门口,双目中神光如电,盯注在万年虎的脸上,冷冷地说道:“万年虎,你究竟是什么人?用毒的手法如此高明,竟然能使老夫在全无所觉中身受毒伤。”
欧阳成方右手一探,长剑出鞘,振腕一剑刺了过去。
万年虎右手一挥,闪起一道寒芒,当的一声封开了欧阳成方的长剑,手中已多了一把一尺五寸左右的短刀。
欧阳成方只感右臂微微一麻,长剑被震得直荡开去,不禁心头骇然。
但他年少气盛,又心急父亲中毒,长剑一振,又攻了上去。
万年虎短刀划起一道冷虹,又把欧阳成方的长剑震开,短刀顺势推出,一抹寒芒直奔欧阳成方的前胸。
欧阳成方长剑被震开去,一时间收不回来,只好一吸气,向后退开了五尺。
万年虎一跨步,陡然间向前欺进了五步,如影随形的一般,一抹刀光划向欧阳成方的咽喉。
但见一道异光,横里飞来,及时架住了万年虎的短刀之后,立开反击三杖。
万年虎短刀回转,封开了三杖,回手一刀,又把陈大可逼退了三步。
欧阳明高声喝道:“住手?”
万年虎收住短刀,道:“欧阳堡主,兄弟施放的无形之毒,有一个很大的禁忌,那就是不宜提聚真气,提聚真气很容易促使毒性提前发作,但目下的情景,你老堡主大约心中也已明白,除了你老堡主亲自出马之外,只怕他们很难留住在下?”
欧阳明缓缓向前逼进了两步,道:“万年虎,老夫就算要毒发身死,也要把你留下,打开你脸上的虎型面具,瞧瞧你的真面目……”
只见一个清亮声音接道:“老堡主,用不着,你是武林名宿怎可轻易涉险。”
随着那说话之声,缓步行过来一身青衫的凌度月。
他形态很潇洒,缓步行到了万年虎的身前,接道:“你这头老狐狸,当真是狡猾得很啊!另一面安排了一个替身,真身却跑来此地。”
目睹凌度月的轻松神态,万年虎心中立时提高了警觉,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
凌度月摇摇头,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象这种头上戴着古怪面具,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的人,不配问我的姓名。”
万年虎怒道:“好狂的小辈,老夫刀下不死无名之辈,你小子要是怕死那就别报姓名。”
凌度月淡淡一笑,道:“你不必用话来激我,我不是不敢通名报姓,我只是觉着你不配知道我是什么人?”
万年虎对场中惮忌的人,只是欧阳明,这年轻人虽然气势不凡,但万年虎已被他冷言激怒,大喝一声,挥动短刀攻去。
他刀势迅若雷奔电掣,快迅至极,一眨眼,就攻出了七刀。
七刀快攻,化作了一片寒芒刀幕。
凌度月冷笑一声,赤手空拳,掌拍、指点、突穴斩腕,竟然把七刀快攻完全给封挡开去。
这一来,不但万年虎大为震骇,就是老堡主欧阳明,也看得大为惊奇不止,这年轻人太高明了,高明得大出想象之外。
逼退了万年虎,凌度月又向前逼进了一步,道:“万年虎,你自己弃去兵刃,束手就缚呢?还是要我出手?”
万年虎已然知道利害,但看他那点年纪,心中实在又有些不服,重重地咳了一声,道:“区区在江湖上走了三十年,还未弃过兵刃。”
凌度月道:“每件事总会有第一次。”
语声一顿,接道:“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放你回去。”
万年虎不自觉地问道:“什么办法?”
凌度月道:“留下解药。”
万年虎冷冷道:“很可惜,老夫没有带解药来。”
凌度月双眉一耸,双目中冷芒如电,逼注在万年虎的脸上,道:“万年虎,不论你如何狡猾,今夜里遇上我,你就别想讨了好去,不肯留下解药你将付出更大的代价,留下解药,是你唯一生离此地的机会。”
万年虎道:“老夫不信这个邪。”
左手一扬,劈空一掌。
一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直击过去。
凌度月似是不愿和他硬拼掌力,一闪身避了开去。
哪知万年虎竟是一招虚攻,借势飞身而起,有如巨鹤凌空一般,飞上了屋面。
陈大可一扬手,两只弩箭电射而出。
万年虎一回身,短刀挥动,叮叮两声,把两枚弩箭一齐击落。
就这一耽误,凌度月已飞身而起,流星赶月一般,跃上屋面,拦在了万年虎的身前。
万年虎大喝一声,短刀疾探,划向凌度月的前胸。
这一刀是在急怒之间下手,刀如流星划空,快速至极,也凌厉至极,刀芒笼罩了凌度月前胸七处大穴。
凌度月长剑象闪电一般脱鞘而出,硬接下了万年虎的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