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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忽听得后堂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喂,喂,你这是干什么的?我爱跟谁在一起玩儿,你管得着么?”群雄一怔,听她口音便是早一日和余沧海大抬其杠的女童曲非烟。又听得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给我安安静静的坐着,不许乱说乱动,过得一会,我自然放你走。”曲非烟道:“哈,这倒奇了,这是你的家吗?我喜欢跟刘家姊姊到后园子去捉蝴蝶,为什么你拦着不许?”那人道:“好吧!你要去,自己去好了,请刘姑娘在这里耽一会儿。”曲非烟道:“刘姊姊说见到了你便讨厌,你快给我走得远远地。刘姊姊又不认得你,谁要你在这里缠七缠八。”只听得又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妹妹,咱们去吧,别去理他。”那男子道:“刘姑娘,请你在这里稍坐片刻。”
刘王风越听越气,寻思:“那里来的大胆狂徒,到我家来撤野,在众人之前,居然敢向我菁儿无礼?”这时二弟子米为义已闻声赶到后堂,只见师妹刘菁和曲非烟手携着手,站在天井之中,一个黄衫青年张开双手,拦住了她二人。米为义一见那人眼色,认得是嵩山派的弟子,不禁心中有气,咳嗽一声,大声道:“这位师兄是嵩山门下吧,怎不到厅上坐地?”那人转过身来,乃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一脸强悍之色,道:“不用了,奉盟主号令,要看了刘家的眷属,不许走脱了一人。”
这几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说得骄矜异常,大厅上群雄人人听见,无不为之变色。
刘正风大怒,向史登达道:“这是从何说起?”史登达道:“万师弟,出来吧,说话小心些。刘师叔已答应不洗手了。”后堂那汉子应道:“是!那就再好不过。”说着从后堂转了出来,向刘正风微一躬身,道:“嵩山门下弟子万大平,参见刘师叔。”刘正风气得身子微微发抖,长声说道:“嵩山派来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齐现身吧!”
他一言甫毕,猛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嵩山弟子参见刘师叔。”几十个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是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色的身穿黄衫。大厅中诸人却是各种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着刘正风,在二千余人之中,谁都没有发觉。
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太欺侮人了!”史登达道:“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什么也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上多有得罪。”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夫人,他的两个幼子,以及刘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着一柄匕首,抵住到夫人等人后心。原来这些人到得后院,将刘夫人以及刘门七弟子都制住了,反是万大平对刘小姐特别客气,只是叫她不可随意走动,并未以武力胁持。
刘正风朗声道:“众位朋友在此,非是刘某一意孤行,左师兄如此相胁,刘某若是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伸去,史登达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的身前,刘正风左手一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双臂向上一格,刘正风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无可招架,只得向后退开。刘正风一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只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将上来,刘正风更不回头,左腿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辨声一抓,已抓到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一提,向史登达掷了过去,这两下左腿反踢,右手反抓,便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部位既准,动作又是快得出奇,确是内家高手,大非寻常。
他击退两人,嵩山群弟子一怔之下,一时无人再敢上来。站在他儿子身后的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杀你公子了。”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的道:“天下英雄在此,你敢动我儿一根毫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为肉泥。”此言倒不是虚声恫吓,这嵩山弟子倘若真是伤了他的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眼前数十名嵩山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中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无人能加阻止,突然间银光一闪,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刘正风退后一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一侧,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一踹,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的第四师弟,姓费,单名一个彬字,一套大嵩阳手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瞧这情形,嵩山派今日倾巢而出,前来对付自己了。金盆既已被他踹烂,金盆洗手之举已不可行,眼前之事是尽力一战,还是暂且忍辱?霎时之间,心念电转,寻思:“他嵩山派虽是执掌五岳盟旗,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数千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当下拱手还礼,说道:“费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躲在屋顶,受那日晒之苦?丁师兄、陆师兄两位,想来也都到了,一齐都请出来吧。单是对付刘某,费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明的暗的,都是无用。”
费彬微微一笑,说道:“刘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单是和刘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刘师兄这一手‘小落雁式’。嵩山派绝不敢和衡山派有什么过不去,更不敢得罪了此间的那一位英雄,甚至于,连刘师兄也不敢得罪,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前来相求刘师兄不可金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均想:“刘正风是否金盆洗手,怎在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果然听得刘正风接口道:“费师兄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小弟了。刘某只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五岳剑派英才济济,多刘某一人不为多,少刘某一人不为少。刘某一举一动,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定逸师太又插口道:“是啊。刘贤弟金盆洗手,去做那芝麻绿豆官儿,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爱升官发财,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啊。我瞧刘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费彬道:“定逸师太,你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技俩。这件大阴谋倘若得逞,不但害到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的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流毒。各位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多么响亮的一位英雄,岂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骯脏狗官龌龊气?刘三爷家财万贯,那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群雄均想:“这话倒也有理,我早在怀疑,以刘正风的为人,去做这么一个小小武官,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刘正风不怒反笑,道:“很好,很好,原来这件事中间,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大阴谋在。费师兄,你要血口喷人,也要看说得像不像。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说出来是衡山派门户之羞,既然事已如此,那也顾不得了,便请众家好朋友评一评这个道理。丁师兄、陆师兄,便请一起现现身吧!”只听得屋顶上东边西边,同时各有一人应道:“好!”黄影晃动,两个人站到了厅口,这轻身功夫,便和刚才费彬跃下时一模一样。站在东首的是个秃子,头顶秃得发亮,一根头发也无,那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丁仲,西首那人却如个痨病鬼,弓腰曲背,面黄肌瘦,饿得七八天没吃饭一般,群雄认得他是当今嵩山派第一代人物中坐第三把交椅的黄面诸葛陆柏。这二人同时拱了拱手,道:“刘三爷请,众位英雄请。”
丁仲、陆柏二人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群雄都站起身来还礼,眼见嵩山派的好手越来越多,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十分重大,只怕刘正风非吃大亏不可。定逸师太道:“刘贤弟,你不用胆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言下之意显然是说,倘若嵩山派要恃强欺人,她恒山派第一个便要出手打抱不平,而天门道人、岳不群等人,也绝不会袖手不理。
刘正风苦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好生惭愧,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部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某此刻心中已是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兄到嵩山派大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以后嵩山派的诸位师兄来大兴问罪,好好好,刘某向莫师哥认错便是。”
费彬的目光在大厅上自东而西的扫射一周,他眼睛谜成一线,但精光灿然,显得内功十分深厚,说道:“此事与莫大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现身。
刘正风苦笑道:“我师兄弟不和,那是武林众所周知之事,却也不须相瞒。小弟仗着先人遗荫,家中较为宽裕。我莫师哥却是贫寒之人。本来朋友都有通财之谊,何况是师兄弟?但莫师哥由此见嫌,绝足不上小弟之门,我师兄弟已有数年不说话,不见面,莫师哥今日自是不会光临的了。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大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哥的一面之辞,便派了这样多位师兄们出来,对付小弟,连刘某的老妻子女,也都成为阶下之囚,那——那——那未免是小题大做了。”
费彬向着史登达道:“举起令旗。”史登达道:“是!”高举令旗,往费彬身旁一放,费彬森然说道:“刘师兄,今日之事,与衡山掌门莫大先生全没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的东方不败,暗中有什么勾结?设下了什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魔教专门和白道中的英侠为难,双方结仇数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二千余人中,少说也有一半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时,谁都切齿痛恨。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要知魔教的内功外功,另成一路,名门正派的武功虽强,往往非其敌手,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有“百年来第一高手”之称,他名字叫做“不败”,确实是艺成以来,从未败过一次,实是非同小可。这时群雄听得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此事是真是假,确与各人身家性命有关,本来对刘正风同情之心,立时消失。刘正风道:“在下一生之中,从未见过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一面,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费彬侧头瞧着三师兄陆柏,等他说话。陆柏细声细气的道:“刘师兄,此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有一位魔教中的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
刘正风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脸色登时大变,口唇紧闭,并不答话,那秃子丁仲自进厅里后从未出过一句声,这时突然厉声问道:“你识不识得曲洋?”他话声洪亮之极,这七个字吐出口来,人人耳中嗡嗡作响。丁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在各人眼中看来,似乎他突然高了数尺,显得威猛无比。刘正风仍不置答,数千对眼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在各人心中,都觉此时刘正风答与不答,都是一样,他既然答不出来,那便等于默认了。过了良久良久,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朋友。”
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刘正风这几句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各人猜到刘正风若非抵赖不认,也不过承认和他曾有一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魔教长老是他的知交朋友。费彬脸上微现笑容,道:“你自己承认,那是再好也没有,大丈夫一人作事一身当。刘正风,左盟主定下两条路,凭你抉择。”
刘正风宛如没听到费彬的说话,神色木然,缓缓的坐了下来,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