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要知他适才连攻一十六招,虽将八名长老逼去,但这八名长老个个武功精湛,他这剑招又不能伤到他们,使这一十六招虽只瞬息间事,却也已大耗精力,胸腹间疼痛更是厉害。向问天暗暗担心,脸上却不动声息,笑道:“令狐兄弟,有点不舒服么?”他和令狐冲当年力斗群雄,义结金兰,虽然相聚日少,但这份交情却是生死不渝。他携住令狐冲的手,扶他到椅上坐下,暗输真气,助他抗御体内真气的剧变。令狐冲心想自己身有“吸星大法”,向问天如此做法,无异是让自己吸取他的功力,忙用力挣脱他手,说道:“向大哥,不可!我——我已经好了。”任我行说道:“五岳剑派之中,只有恒山一派前来赴会。其余四派众师徒竟敢不上峰来,咱们可不能再客气了。”便在此时,一名黄衫长老快步奔上峰来,走到仙人掌前,躬身说道:“启禀圣教主:在思过崖山洞之中,发现数百具尸首。嵩山派掌门人左冷禅、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均在其内,尚有嵩山、衡山、泰山诸派好手,不计其数,似是自相残杀而死。”任我行“哦”的一声,道:“衡山派莫大也死了,没看错吗?”那长老道:“属下亲眼检视,并未看错。泰山派的玉磬子、玉钟子等也在其中。”任我行大是不快,说道:“这——这从何说起?”那长老又道:“在那山洞之外,又有一具尸首?”任我行忙问:“是谁?”那长老道:“属下检视之后,确知是华山派掌门,也就是新近夺得五岳派掌门之位的君子剑岳不群岳先生。”他知道令狐冲将来在本教中势将执掌重权,而岳不群是他受业师父,所以提到时言语中就比较客气了些。其实适才令狐冲单剑逼开八长老,一来固是他剑法精妙,二来也是八长老不愿与他对敌,否则以八长老武功之强,令狐冲剑法再妙,就算终于能将他们逼开,却也不能在一十六招之间,便即得手。
任我行听得岳不群也已死了,不由得茫然若失,问道:“是—是谁杀死他的?”那长老道:“属下在思过崖山洞中检视之时,听得后洞口有争斗之声,出去一看,见是一群华山门人和泰山派的道人在剧烈相斗,都说对方害死了本派师父。双方打得很是厉害,死伤不少。后来双方没剩下多少人了,已均拿在峰下,听由圣教主发落。”任我行道:“岳不群是给泰山派杀死?泰山派中那有如此好手?”
恒山派中仪清朗声道:“不!岳不群是我恒山派中一位师妹杀死的。”任我行道:“是谁?”仪清道:“她不在此处。岳不群害死我派掌门师父和定逸师叔,本派上下,无不恨之切骨。今日菩萨保佑,借着本派一个武功低微的小师妹之手,诛此元凶巨恶,为本派两位不幸遇害的师尊报仇雪恨。”任我行道:“嗯,原来如此,那也算得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他语气之中。显得意兴十分萧索。
向问天和众长老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下均感甚是没趣。此番朝阳教到华山来,事先布置得十分周密,不但全数好手召集属下各帮、各寨、各洞、各岛的英雄豪杰,齐集赴会,拟一举而将五岳剑派尽数收伏。就算五派不肯降服,也当由朝阳教出手聚而歼之。后此任我行和朝阳教威震天下。再挑了少林、武当两派,正教中更无一派能与抗手,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基业,便于今日在华山朝阳峰上轰轰烈烈的奠下了。不料左冷禅、岳不群、莫大先生以及泰山派中的几名前辈,尽皆自相残杀而死,计四派的后辈弟子也没剩下多少。任我行虑精殚神的一番周密策划,到头来竟然落空。任我行越想越怒,大声道:“将五岳剑派那些还没死光的狗崽子,都给我押上峰来。”那长老应道:“是!”转身下去传令。
令狐冲体内的异种真气闹了一阵,渐渐安静下来,听得任我行说“五岳剑派那些还没死光的狗崽子”,虽然他用意非在骂自己,但恒山派毕竟也在五岳剑派之列,心下老大没趣。过了一会,只听吆喝之声响起,朝阳教的两名长老率领教众,押着嵩山、泰山、衡山、华山四派的廿二名弟子,来到峰上。华山派弟子本来不多,嵩山、泰山、衡山三派,这次来到华山的好手,十九都已战死。这廿三名弟子不但都是无名之辈,而且个个身上带伤,若非朝阳教教众扶持,根本就无法走上峰来。
任我行一见大怒,不等各人走近,喝道:“要这些狗崽子干什么?带了下去,带了下去!”那两名长老应道:“谨遵圣教主令旨。”将廿三名受伤的四派弟子又带下峰去。任我行空口咒用骂了几句,突然哈哈长笑,说道:“这五岳剑派叫做天作孽,不可活,不劳咱们动手,他窝里反自相残杀,从此江湖之上,再也没他们的字号了。”向问天和十长老一齐躬身说道:“这是圣教主洪福齐天,跳梁小丑,自行殒灭。”向问天又道:“五岳剑派之中,恒山派却是一枝独秀,矫矫不群,那都是令狐掌门领导有方之故。今后恒山派和咱们神教同气连枝,共享荣华,恭喜圣教主得了一位少年英侠之中举世无双的人才,作为臂助。”任我行哈哈大笑,道:“正是,向左使说得好。令狐小兄弟,从今日起,你这恒山一派可以散了。门下的众位师太,愿意到我们黑木崖去,固是欢迎得紧,否则仍留恒山,那也不妨。这恒山下院,算是你副教主的一枝亲兵吧,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声震山谷。
众人听到“副教主”三字,都是一呆,随即欢声雷动,四面八方都叫了起来:“令狐大侠当神教副教主,那是好极了!”“恭喜圣教主得个好帮手!”“恭喜圣教主,恭喜教主得个好帮手!”“恭喜圣教主,恭喜副教主!”“圣教主万岁,副教主九千岁!”朝阳教的教众眼见令狐冲既将作教主之婿,又当了副教主,他日教主之位自然非他莫属,知他为人随和,日后各人多半不必再像目前这般日夕惴惴,唯恐得罪了教主,或为人陷害,至惹杀身之祸。其余江湖豪士有一大半曾随令狐冲攻打少林寺,和他同过患难,又或受过盈盈的赐药之恩,对任我行这决定人人都是衷心赞成。
向问天笑道:“恭喜副教主,咱们先喝一次欢迎你加盟的喜酒,跟着便喝你跟大小姐成亲的喜酒。这叫做好事成双,喜上加喜。”令狐冲心中却是一片迷惘,只知此事万万不可,却不知如何推辞才是;又想自己若是力辞不就,盈盈结褵之望便此绝了,任我行一怒之下,自己便有杀身之祸。自己死不足惜,恒山全派弟子,只怕一个个都会丧身于此。该当立即推辞呢,还是暂且答应下来,让恒山众弟子脱了脸再说?他缓缓转过头去,向恒山派众弟子瞧去,只见有的脸现怒色,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大是惶惑,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一名长老说道:“咱们以圣教主为首副教主为副,挑少林,克武当,仑昆、蛾嵋不攻自下,青城、崆峒更早不成气候。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副教主寿比南山,福泽无穷!”
令狐冲心中本来好生委绝不下,听那长老赠了自己八个字颂词,甚么“寿比南山,福泽无穷”,比之任我行的“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似乎是差了一级,但也不过是“九千岁”与“万岁”之别,若是当了副教主,这八字颂词,只怕永远是跟定了自己,想到此处,觉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声笑显是大有讥剌之意,人人都听了出来,霎时间朝阳峰上一片寂静。向问天道:“令狐掌门,圣教主以副教主之位相授,那是普天下武林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快去谢过了。”令狐冲心中突然一片明亮,再无犹豫,从椅中站了起来,对着仙人掌朗声说道:“任教主,晚辈有两件大事,要向教主陈说。”任我行微笑道:“但说不妨。”令狐冲道:“第一件,晚辈受恒山派前掌门定闲师太的重托,出任恒山掌门,纵不能光大恒山门户,也绝不能将恒山一派带入朝阳教中,否则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定闲师太?这是第一件。第二件乃是私事,我求教主将令爱千金,许配于我为妻。”
众人听他说到第一件事时,觉得事情要糟,但听他跟着说的第二件事,竟是公然求婚,无不相顾莞尔。任我行哈哈一笑,道:“第一件容易办,你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于一位师太接充便是。你自己加盟神教,至于恒山派是否加盟,尽可以从长计议。第二件呢,你和盈盈情投意合,天下皆知,我当然答应将她配你为妻,那又何必担心,哈哈,哈哈!”朝阳教中人人随声附和,都大声欢笑起来。
令狐冲转头向盈盈瞧了一眼,见她红晕双颊,脸露喜色,待众人笑了一会,朗声说道:“承教主美意,邀晚辈加盟贵教,且以高位相投,但晚辈是个素来不会守规矩之人,若入了贵教,定然坏了教主大事。仔细思量,还望教主收回成议。”任我行心中大怒,冷冷的道:“如此说来,你是决计不入神教的了?”令狐冲道:“正是!”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半分转圜余地,群豪听了,不禁都为之变色。任我行道:“你体内积贮的异种真气,今日已发作过了,此后多则半年,少则三月,又将发作,从此一次比一次厉害,化解之法,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令狐冲道:“当日在杭州梅庄之中,教主已言及此事。晚辈适才尝过这异种真气发作为患的滋味,那确是犹如身历万死。但大丈夫涉足江湖,生死苦乐,原也计较不了这许多。”任我行哼了一声,道:“你到说得嘴硬。今日你恒山派都在我掌握之中,我便一个也不放你们活着下山,那也是易如反掌。”令狐冲道:“恒山派中虽然大都是女流之辈,却也无所畏惧,教主要杀,咱们誓死周旋便是。”仪清伸手一挥,恒山派众弟子都站到了令狐冲身后。仪清朗声道:“大伙唯掌门之命是从,死无所惧。”众弟子齐道:“死无所惧!”郑萼道:“反正敌众我寡,我们又入了圈套,江湖上好汉知道我恒山派今日如何力战不屈,大伙儿虽死亦香。”任我行怒极,仰天大笑,说道:“今日杀了你们,倒说我暗设埋伏,以计相害。令狐冲,你带领门人弟子回去恒山,一个月内我必亲上见性峰来。那时恒山之上若能留下一条狗,一只鸡,算是我姓任的没种。”朝阳教教众大声吶喊:“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杀得恒山之上,鸡犬不留!”
这时以朝阳教的声势,要上见性峰去屠灭恒山派,较之此刻立即动手,相差者也不过多一番跋涉而已。不论恒山派回去之后如何布置防备,朝阳教定能将之杀得干干净净。以前五岳剑派和朝阳教为敌,五派互为支援,一派有难,四派齐至,虽是如此。数十年来也只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五派中虽然不断有雄才伟略之士出来,意图一举而毁了朝阳教,却是始终不能成功。目下五岳剑派中只剩下一派,自是决计无法和朝阳教相抗。这一节恒山派众人心下无不了然,朝阳教众人也均明白。任我行说要将恒山派杀得鸡犬不留,绝非大言。其实在任我行心中,此刻已另有一番计较,令狐冲剑术虽精,毕竟孤掌难鸣,恒山一派,已不足为患。他挂在心上的,其实是少林与武当两派,心想令狐冲回去,定然向少林与武当求援,这两派也必尽遣高手,上见性峰去相助。他偏偏不攻恒山,却出其不意的突袭武当,再在少室山与武当山之间设下三道厉害的埋伏。武当山与少林寺相距不过数百里,武当有事,自然就近通知少林。这时少林寺的高手一大半已去了恒山,余下的定然倾巢而出,前赴武当。那时朝阳教一举挑了少林派的根本重地,先将少林寺烧了,然后埋伏尽起,前后夹击,将赴武当应援的少林僧众歼灭,再重重围困武当山,却不即进攻。等到恒山上的少林、武当两派好手得知讯息,千里奔命,赶来武当,朝阳教以逸待劳,半路伏击,定可得手。此后攻武当,灭恒山,已是易如反掌了。这人计谋深沉,实是武林中百年难见的人才,在这霎时之间,已定下除灭少林、武当两大劲敌的大计,在心中反复盘算,料想十九可成。令狐冲不肯入教,虽是削了自己脸面,但正因此一来,反而成就了朝阳神教一统江湖的大业,心中的喜欢,实是难以形容。令狐冲向盈盈道:“盈盈,你是不能随我去的了。”盈盈早已珠泪盈眶,这时再也不能忍耐,泪水从面颊上直流下来,说道:“我若随你而去恒山,乃是不孝,倘若负你,又是不义。孝义难以两全,冲郎,冲郎,自今而后,勿再以我为念。反正——”令狐冲道:“怎样?”盈盈道:“反正你已命不久长,我也绝不会比你多活一天。”令狐冲笑道:“你爹爹已亲口将你许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