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回去,用不着这许多金子。”萧公公尖声道:
“这是本门弟子行道江湖,规定的盘费, 以后遇上真君有什么差遣,就不再发路费了,你只管收下,毋须客气的。”
江帆接过包裹,萧老公公又从怀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和一个小小玉瓶,递到江帆手中,郑重的道:
“小兄弟,这是本宫特制的人皮两具,和一般江湖上人常用的不同,戴在脸上,紧贴皮肤,不易被人瞧出。在你大仇未报之前,最好不要以真面目示人,离开本山,就把它戴上了。
这玉瓶中,内有两粒‘续命金丹’,是解疗伤圣药,无论中了何种剧毒,伤重危垂,立可起死回生,乃是真君特赐之物,但千万不可浪费。”
江帆只觉师恩浩荡,心头十分感动, 口中唯唯应是,把人皮面具和玉瓶同齐藏人怀中。萧老公公道!
“时光不早了,老朽送你出宫去。江帆回身朝萧老公公拜了下去,道:
“小可多蒙老公公照顾,请受小可一拜。”江帆回身朝萧老公公一把拉住,笑道:“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唉,你真是一个好孩子!”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
“老朽差点忘了,你义父宫大侠已经不在洪泽湖了,你可到金陵正义镖局找他去。”江帆奇道:
“我义父几时开了镖局?”萧老公公道:
“此事和你报仇有关,你到了金陵, 自会知道。”说完,领着江帆朝宫外走去。出了北辰宫,江帆回身道:
“老公公请回吧! 小可拜别了。”萧老公公瞧了他一眼,点点头道:
“老朽不便远送,小兄弟前途珍重。”他说话之时,又走了几步, 行近石窟出口, 便自停小,忽然脸色庄重, 低声道:
“小兄弟, 真君对你另眼相看,期望极殷。你初出江湖处处都宜小心, 触犯了本门规章,真君言出法随, 门规极严。”汀帆恭恭敬敬的道:
“老公公教训,小可当紧记在心。”萧老公公道:
“看到宫大侠时,替老侠问候致意,老朽不送了。”江帆答应一声,别过萧老公公,转身朝石窟中走去。这一进入山腹,江帆立时发现自己在百日之内,果然功力精进, 和来时已有天渊之别。
那时穿行山腹,虽可辨别路径,终究模糊不清,这会居然一眼就可看到七八丈以外的景物,而且清晰如同白昼。
依稀还觉得自己眼中, 隐隐射出冷光,心头这份高兴简直不可言宣。
一会工夫,到了尽头,他已由萧老公公指点,找到壁上枢钮,轻轻一按,只听“克察”一声,洞门开处,晨曦迎面射来。
江帆一跃出洞, 瞥见洞口金影一闪,一名扮成金甲的汉子,两道炯炯目光,朝自己打量了一眼,忽然躬下身去。
江帆心中暗暗奇怪,这汉子竟然会对自己十分恭敬?也连忙拱了拱手。身后石笋,恢复了原状,但金甲汉子一直躯着身没有直起腰来。
江帆暗“哦”了一声, 自己还是来时这般装束,只有身边多了一柄师父赐的红穗长剑,他是瞧到了这柄剑,才自己这般恭敬。
敢情自己不走,他不敢直起身来,这就大步朝崖下走去。中午时分, 他已经奔出七八十里路程,眼看日头已直,腹中也着实感到饥饿,就在石上坐了下来。
取出萧老公公替他准备的干粮,咬了一口,忽然觉得喉头干燥,要想找些水喝。那知举目四顾,这一带都是嵯峨峻岭,两面树林虽极茂密,却是没有泉源。
一赌气,索性连干粮也不吃了,沿着山脚走去,约摸走了半里光景,耳中听到淙淙水声,心中一喜,循着水声找去。
果见山腰处,有一道泉水,流了下来。只是杂草丛生,只有寸许来深,不能用手去舀,心中嫌地上水浅,不太干净,站起身子,顺着水流源头寻去。
转过半个山头,只见山崖一堵石壁上,有一股如碗口般的水柱,迸挂而下,崖下乱石峭峻,汇成一个天潭,水声哗哗水花四溅!心中不觉大喜,两个起落,掠近水潭, 目光瞥处,不由猛然一惊。
原来他先前举目向上,只是看到石崖流水,这一跃近水潭,瞥见左侧草地上,有一段比儿臂还粗的蛇身。这蛇遍身赤鳞,映着日光,象一条火练一般。一颗三形的蛇头,足有碗口来大!但已被砍碎,腥秽刺鼻!
江帆觉得奇怪,这蛇似是被砍杀未久,再向左右一瞧,另外半截蛇身,落在数丈之外,把一堆青草都绞乱了。但他这一回头,忽然发现后不远的深草丛中,似有一个人倒卧在那里。
显然,这条大毒蛇,就是此人除去的,那么他不是被毒蛇所噬,便是中了蛇毒无疑。
他无暇多想,转身朝深草丛中走了过去,这一走近,他才看清那躺在地上的,竟是一绿衣姑娘。
看去不过十六、七岁,双目紧闭,脸如白纸,一手握着一株尺来长的黑色灵芝。 身旁还有一口晶莹长剑, 和一个挖掘过的土坑。江帆心头有些明白,这位绿姑娘敢情在草云中挖掘灵芝, 突然窜出毒蛇来,斩蛇之后, 中了蛇毒。
一时不禁对绿衣少女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勇气,替世人除害,暗自感到钦佩。
想起自己身边,带有师练制的“续命金丹”,正是解毒灵药,听萧老公公的口气,只要一息尚存,立可起死回生, 自己既然遇上,岂能见死不救?
一念及此,立时走近绿衣少女身边,俯下身去,探了探她的鼻孔, 当真已是奄奄一息, 昏死多时。这就从怀中拿出玉瓶,倾了一粒“续命金丹”拨开少女牙关,喂了下去。
他自小从没和姑娘接触过,这回拨开绿衣少女红樱般小嘴,碎玉般贝齿,捏碎药丸,缓缓喂着,心头不禁“卜”“卜”直跳,耳根也一阵发烧,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喂好药丸,正待直起腰来,蓦觉一股劲风声, 由上而下,直向自己头顶激射而来!
江帆耳目灵异,一听风声,便已发觉有人居高临下,暗算自己,心中虽觉奇怪, 自己初出师门,和人毫无怨隙,这人何以一声不作,就用暗青子招呼?心念转动,手上却丝毫不慢,随手往上一抄,便已把袭来的暗器,接到手中。
这一接,但觉对方劲力奇强,震得掌心隐隐生痛,急忙低头一瞧,原来只是一块山石,不禁剑眉一轩,纵目朝石头飞来方向瞧去!
空山寂寂,那有什么人影, 当头只有一只苍鹰?在空中盘旋。不,就在那苍鹰悬空盘旋之际,“呼”的一声,又是一块山石,直向自己顶门砸来。
这一下江帆瞧清楚了, 敢情那苍鹰爪上, 抓着两块山石,第一块没砸中自己,第二块又砸了下来。当下身形一偏,让过石块,心中不觉微生怒意,暗想:
今天差幸遇上自己,要换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岂不被它砸得头破血流?想到这里,忍不住把接在手中的一块小石,抖手朝苍鹰打去。
他自幼跟义父学武, 自然也练过暗器手法,如今又在木门下,练成绝世武艺“九阴玄功”功力大非寻常,虽然是小小一块山石,出手如电,何殊强弓硬弩?
那知道这头苍鹰,竟然凶悍无比,它明明瞧见江帆扬手打出山石,朝它射去,不但差不躲远,反而半空中身子一侧,迎着石块扑下。
但听“噗”的一声,石块吃它钢羽一击,震出老远, 同时双翼一敛,疾风飒然,猛向江帆当头扑攫而下!
江帆瞧得大吃一惊,慌忙后退一步,右手护住头脸,左手挥掌凌空劈出。忽听身后有人沉喝了一声:
“徒儿不得无礼!”
江帆应变极快,左手劈出一掌,右手已经迅速握住剑柄,正待拨剑。就在喝声入耳,凌空扑攫而下的劲疾风声,顿告敛去,那头苍鹰也刹时不见,心中不觉大奇。
急忙转身望去,只见身后不远,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红脸云髯的蓝袍老者,左肩停着一头苍鹰,钢爪铁啄,生相威猛。一双金睛,瞪着自己, 凶光熠熠,似乎还心有未甘。蓝袍老者,手捻着垂胸白髯,含笑道:
“小哥受惊了,小徒冒犯之处,幸勿介意。”
江帆方才听到有人喝着“徒儿不得无礼”,因在匆忙之间,并未留意,此刻蓝袍老者把苍鹰称做“小徒”,不禁又是一奇。暗想:
“原来这头苍鹰, 当真是他徒弟! 他想起方才苍鹰两次飞砸石块,和当头扑攫而下的情形;心中大感气愤,不由冷冷说道:
“此鹰原来是老丈豢养的,今天幸亏是小可,还能躲闪得开,若是换了普通山中居民,纵然不被它石块砸破了头,也已伤在它铁爪之下,老丈是它主人,这等凶禽,怎好随意放纵?”
蓝袍老者两道奕奕目光,只是瞧着江帆,一面含笑道:
“小徒跟随老朽,已是数十年,从没伤过好人……”江帆听得暗暗冒火,心想:
“这倒好,你纵鹰伤人,还说从没伤过好人,难道自己是恶人不成?”想到这里,不觉抗声道:
“照老丈这么说来, 小可是恶人了?”蓝袍老者呵呵一笑,摇手道:
“小哥误会了,老朽说的是数十年,它还从没有伤过好人,适才小徒冒犯小哥,实在出于误会。”
“误会?”江帆望着他道:
“老丈此话怎说?”蓝袍老者伸手指指躺在地上的绿衣少女,又道:
“小徒不知小哥见义勇为,是在救人,误把小哥当作了坏人,尤其小哥身上佩着的又是红穗长剑。”江帆暗暗“哦”了一声,这番解释,倒是有些道理,苍鹰果然把自己看作坏人!
啊,原来自己替绿衣少女喂药,他都看到了! 他说自己佩的红穗长剑?红穗长剑又碍了它什么?一面抬头道:
“小可佩的红穗长剑。又是如何?”蓝袍老者望了他一眼,微笑道:
“小徒嫉恶如仇,就是见不得红色,小哥恰巧又佩了一柄红穗长剑,小徒更加误认为是匪徒了。”江帆哼了一声道:
“老丈此话,未免可笑,江湖上用红色穗剑的人, 不知多少,岂能一概而论?”蓝袍老者微喟道:
“小哥有所未知,当年流寇倡乱,就是以红巾包头,小徒跟随老朽,浪迹江湖, 自然目击了许多惨酷之事,因此一见红色,就认为是昔年的流寇余孽,这原是误会,小哥多多包涵。”说到这里, 目光朝绿衣少女掠了一眼,又道:
“这女娃儿不但中了赤鳞毒蟒的毒气,尤其她手上那株仙人堇,乃是奇毒无比的毒药,她把它当作灵芝仙草,在挖掘之时,可能碰断了根,流出了白浆,误以为灵药可惜, 吮吸入口,小哥纵然喂了她解毒药丸,药不对症,纵是仙丹,难也以收效。”
江帆听得一怔,想到他既能说得出病症, 自然会医,这就说道:
“老丈既然识得仙人堇毒药,想必定知救治之道,还望老丈赐救才好。”蓝袍老者笑了笑道:
“仙人堇剧毒无比,能解它毒性的药物,普天之人,也只有三两种草药,好在这女娃儿的祖父,精擅医道,家中藏有不少灵药,你只须送她回去, 自可无事。”江帆道:
“老丈知道她的家么?”蓝袍老者伸手一指,微笑道:
她就住在前面不远的系舟峰下,看到竹楼就到了。”话声一落,转身飘然行去,但走了十来步路,忽然又回过身来,说道:
“老朽差点忘了,小哥送她回去, 千万别说遇见过老朽。”江帆怔道:
“那是为了什么?”蓝袍老者笑道:
“她祖父性孤傲, 听到是老朽指点你送她回去,说不定会怪我不替他孙女医治。一但老朽要是替她医治了呢,他又会怪我多管闲事,瞧不起他,所以还是不说的好。”江帆点点头道:
“那么小可就说路上遇到一个樵夫,他认识这位姑娘,才由小可送回去的好了。”蓝袍老者意似赞许,点点头道:
“如此甚好,小哥就这么说好了,系舟峰祁家,附近居民, 自然没有不知道的。”说完,转过身去, 自言自语的道:
“真是可惜,轻轻年纪,染上一身邪气,但愿祁老头看在救护他孙女的份上,管管这件闲事才好!”
江帆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回头望望躺在地上仍在昏迷中的绿衣少女,心头不禁大感作难。那知就在他这么回头望了一眼的工夫,蓝袍老者已经走得不知去向。
这下可把江帆瞧得大吃一惊,这两边山头,相距少说也有半里光景,一个纵然轻功最高,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间,走得无影无踪。
那么是遇上了异人,一时不禁深悔失之交臂,竟然连人家名号都没有请教。
不, 自己方才还一再顶撞着他,其实光从老人双目中的炯炯神光和他闲云野鹤般清癯貌相,早该看出他不是常人了!
心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