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繁华冠全国的名城,败在江湖人物手中,心中在想,人已踏入月圆门中。
一条长长的走廊,十步有一盏吊灯,两侧是朱红栏干、高接廊沿、长廊曲转在花树之中,
长廊宽约四尺,可容两个人并肩而行。红砖铺地,高出花畦一尺,夜风吹来,花香袭人。
但高过丈余栏干,却破坏了长廊的美感,铁翎想到了鸟笼子,人如果想离开长廊,必须
要劈开栏干。
长廊尽处,是一座雅致的厅堂,两个青衣美婢,手执纱灯,当门迎客。
原想这里有客人走动,但却大出意料之外,雅致厅堂中一片幽静,除了两个迎客美婢之
外,再无别人。四只高烧的巨烛,光焰熊熊,照亮了厅堂景物,清晰可见,最醒目的是两张
贴在壁上的巨幅画像。
那是两幅工笔绘制的人物画,两个美丽的女人,笔法传神,栩栩如生,一着翠衫,一着
红衣,都是紧身的劲装,衬托出刚健婀娜的玲珑身材,手中无剑,身上也未佩兵刃。
如若这两幅画像,画的是武院双凤,实在是两个很美的姑娘。
铁翎暗暗吁一口气,忖道:如此美女,怎会甘心沦落?
“老爷子,”站在铁翎右侧的青衣小婢,突然开了口,道:“进去吧!人比画更好看。”
铁翎点点头,道:“好!那就烦请带我一程。”
青衣女婢笑道:“老爷子想见哪一位?”
“怎么,只能见一个?”铁翎道:“姑娘,能不能说的明白一些?”
“老爷子,红裳、翠绫,可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青衣女婢道:“个个美丽动人,
老爷有本领得到一个,已是艳福不浅,还贪心两个全要啊?”
“好!那就去见红裳,”铁翎一面回答,一面暗中提聚真气,全神戒备。
青衣女婢一推红裳的画像,画像移位,现出了一个门户。
青衣女婢道:“老爷子,请进吧!里面有人等待。”
铁翎进入门内,景物又是一变,一个广敞的房间中,摆着一张平阔的木榻,不见枕被,
但却铺了一张厚厚的毛毯。
一个全身桃红罗衫,桃红裤的少女,盘膝坐在木榻上,只一眼就可看出她是红裳,和画
像上红衣女形貌一般,只是眉目含情,面带微笑,看起来多了一份灵气,就比画像美好多了。
红衣女目光在铁翎脸上打量了一阵,道:“老爷子,贵庚啊?”
铁翎忖道:我这副卖相,大概是不怎么顺眼,不太受人欢迎。
“老夫今年五十八岁,是不是太老了?”铁翎道:“这里的客人,是否还有年龄限制?”
“老而风流是寿征,”红裳道:“希望老爷子长命百岁。”突然双腿一伸,露出了一对
红绣花鞋,双足之间,挟了一块青砖,接道:“取下青砖,你就胜了,不过,先要交九十两
银子。”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铁翎。
铁翎吃了一惊,忖道:动作快如闪电,竟然未看清楚她如何把青砖挟在双足之中,如是
这一腿踢向我的要害,我是否能够闪避开去?
如此身手,又人比花娇,怎肯投身青楼,卖身为娼呢?这中间大有蹊跷了。
但也更坚定了他一探究竟的决心,一面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木榻上,一面运气戒
备,缓缓伸出了右手。
铁翎心中很明白,红裳虽然闭着双目,但周围的动静、举止,都无法瞒得过她,也无法
预料这个姑娘会施展出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他。
五指触及青砖,突然加力,施展出大鹰爪功。
红裳的反应是非常的敏捷快速,双目张开,一扬秀眉,双腿力道大增,柳腰微扭。
但闻波然一声轻响,青砖中断为二。
红裳扭断青砖,是取巧的作法,并未和铁翎较量内力。
铁翎心中明白,却未点破,但握在手中的半截青砖,却化作碎粉,洒落一地。
“老爷子是真人不露相啊!红裳失敬了。”脸色春风解冻,神态亦变温柔。
是的!老爷子卖相不好,一脸大胡子,也有些土头土脑,但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啊。
“这一阵,我有点取巧,但不能算败。”红裳说的很坦白,道:“老爷子未动心机,所
以,应胜未胜。”
“说的对,咱们这一阵不分胜负!”铁翎道:“是否还有下一阵呢?”
“老爷子,你没败,所以,九十两银子可以收回,能罢手时且罢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回去吧!”红裳道:“我祝老爷子一路顺风,福寿绵长。”
铁翎忖道:不能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丫头忽冷忽热,刚才一番话,说的颇见性
情,只不知她的品德如何?是娇娃、还是魔女?得试她一试,这等风月所在,应无禁忌,心
中定了主意,笑一笑,道:“老夫既然来了,岂能入宝山空手而回,千金赠予,不值一哂,
但姑娘之美,确是生平仅见,老夫不是好色之徒,但也锁不住心猿意马了。”
这番话不但充满挑逗,而且表示的十分露骨。
红裳瞪大了一双眼睛,在铁翎的脸上瞧了一阵,嗤的一声,笑了,笑的一脸柳媚花娇,
道:“老爷子,说的太文雅了,这里是青楼妓院,用不着甜言蜜语,表白清高,干脆说,你
老爷子已春心荡漾,想抱我上床了,不过,老爷子,那得闯过三关才行,第一关胜负未
分……”
“第二关呢?”铁翎接道:“还请姑娘明示。”
红裳道:“第二关轻功暗器。”
铁翎呆了一呆,道:“玩命啊!这不过是风月场所,喝喝酒、划划拳,也算一关,怎么
订下的比赛规矩像是打擂台呀?”
“真正玩命的是第三关……”红裳道:“那里不限定拳掌兵刃,总之,你有多大本领,
都可以全部施展出来,双方立了生死状,谁被杀死谁倒霉……”
“姑娘,这种玩法划得来么?”铁翎道:“男女相悦,本是件赏心乐事,如此的刀来剑
往,杀成个血淋淋的局面,还有什么欢愉可言。”
心中却是暗暗震惊,忖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组合?目的何在?四凤楼,已开设近年之久,
这等密室搏命的规矩,定已造成了不少伤亡,怎么会未听到一点儿风声呢?铁翎啊!铁翎,
你这个总捕头是怎么干的,还自认在扬州布下了眼线罗网,想起来,真是惭愧的很啊!
红裳道:“这确实很不值,一夕欢乐,要拿命去拼,但对我而言,却是有它的价值,抱
我上床,不是我心甘情愿,但我不能拒绝、不能逃,只有拚命保身一途,你以武功制服了我,
只好认了,也算是为自己找一个失身的理由吧!”
铁翎心中还有很多的疑问,但忍下不问了,事涉人身,再问下去,就非常难以启齿了。
眼下最重要的决定是还要不要深究下去?
红裳突然拿起木榻上银票,道:“老爷子,第一关算你过了,但未分胜负,银票你可以
收回,当然,你如坚持要闯第二关,也可以改作第二关过关费用……”
铁翎已暗自作了决定,要深入虎穴,看个水落石出,接口说道:“姑娘,如若老夫胜了
第二关,还要不要再闯第三关呢?”
红裳叹口气,道:“非闯不可么?就算你闯过三关,抱我上床……”
“很难过了,是么?萧萧白发对红装,一树梨花压海棠,”铁翎道:“你要大放悲声哭
一场?”
“不能哭啊!而且还得笑,”红裳道:“只是笑的凄凉,笑的心如刀绞痛,不过,这些
都不关你的事了,走!我们去比试轻功暗器。”
转身在壁上一推,推开一扇门户,大步向前行去。
又一座高大的敞厅,烛火辉煌,照的一室明亮,但却放着十余种暗器,飞刀、袖箭、铁
莲子,钢镖、银梭、金飞环……都是属型式大一点的暗器,像梅花针一类的细小暗器,都未
存放。
红裳的情绪似是已经安定下来,笑道:“合三关的决斗,绝对公平,这里虽然也有几个
高手,但他们不会帮助我,我们俩一对一,你如果能用这些暗器打伤了我,自然用不着第三
场的比试,我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伤势不用全好,只要我能够忍受,我就会去陪你,让你趁
心如愿。”
“如若伤的是我呢?”铁翎道:“能不能也得到最好的救助?”
“当然能,你老爷子也可以退出比试,”红裳道:“不过,要治好了伤势才能走!四凤
楼中的武院,已有过伤人事件,但却没有人抱怨比试不公。”
铁翎不得不重新把红裳再作估算,这丫头年纪很轻,但自制的能力很强,够坦率,也能
忍耐,她厌恶陪人上床,但又能接受后果,收起满腔心酸,娇笑侍人。
“老爷子,架上暗器,随意取用,”红裳道:“我们开始吧!”随手在架上取了五把飞
刀。
铁翎也取了五把飞刀,准备以飞刀对飞刀,斗斗红裳姑娘了。
“老爷子,穿着长袍,行动不便,”红裳道:“脱了吧!”
“多谢姑娘提醒,老夫从命了。”缓缓脱下长袍,放在木架一边。
铁翎心中,对红裳又多一层认知,这丫头虽然成长在诡异的环境之中,但心地还很仁厚,
人也许有些变了,但善良的本性还在。
事实上,刚才一次交手,红裳表现出的武功根基,灵敏反应,已使得铁翎有了警惕,也
不敢太托大了。
暗中运集功力,左手取到的飞刀,也分入右手中两把,五把刀,分执两手。
这种握刀的方式,表示出双手都能打出飞刀,是用暗器的高手。
红裳看铁翎握刀架势,心中突然一动,暗道:这个看上去有点土头土脑的老头子,不但
功力深厚,而且技艺精湛,处事有条不紊,分明是个老江湖,怎的穿着如此的土气。心中动
疑,全神凝注在铁翎脸上查看。
显然,被她瞧出了一些易容的痕迹。
“老爷子,可不可以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真面目?”
这句话问的相当机巧,言下之意,似是早就看出了铁翎是易容而来。
“厉害呀!姑娘,”伸手扯掉了脸上的连鬓大胡子,形貌一变,但易容药物尤在,看上
去脸上斑痕片片,就不像一张人脸了,仍然掩遮住本来面目。
“我想,你没有时间洗去脸上的易容药物,”红裳长长叹息一声,道:“那不是无助于
你我之间的相惜之情,反将增多了三分杀机,真是弄巧成拙啊!”
铁翎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凡是易容混入四凤楼者,杀无赦,阁下已经证明了你是易容而来,”红裳突然放低了
声音,道:“现在,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以真正的面目出现,也能证明你别无用心,只是为
美色所动,是一个真正的嫖客。”
铁翎心中暗道:这丫头半真半假,唱作俱佳,既不能猜出她用心何在,也没有透露出四
凤楼任何内情。但铁翎以丰富的阅历,常年办案推理经验,理出几条线索,这座四凤楼不是
单纯的生意场,设计出文阁、武院,选出四位美女,是布下的诱饵,是桃色的陷阱,以网罗
江湖高手……。
绝不能暴露出扬州府的总捕头的身份,这里不希望别有用心的人探访,当然更不希望他
这个掌理扬州地方治安的首脑人物易容搅局,一旦身份暴露,这武院中,必将会尽出全力取
他性命,和红裳一番鏖战,小姑娘的技艺功力,实非小可,这里如若还有高手主持,实在是
一个凶险之地。
但如就此退走,那是百里行程半九十,这四凤楼网罗江湖高人的手法,也就无法了解,
这些人是否和鬼刀有关,也成了不解之谜。几番思索之后,决定了冒险一试……。
“想好了没有?”红裳微笑说道:“如果你愿意尽除脸上的易容药物,我倒希望一睹你
的真正面目……”
“那又怎样?”铁翎道:“比试过轻功暗器,还要有一场生死拼战,我如不幸战死,你
们可以从容洗去我脸上药物,查明身份……”
“你已经决定了,非得分出胜负,才肯罢手。”红裳道:“你身手不错,也许心中早有
了胜我的把握,才如此咄咄逼人。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武功和杀人,有很大的区别,你的武
功胜过我,但杀人方法,未必就比我高明了,还请三思!”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铁翎道:“在下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能作入幕之宾时,姑娘
亦可见到在下的真面目了。”
红裳冷笑一声,道:“你并非一个好色的人,却常把上床的事挂在嘴边,你究竟要掩饰
什么?”突然,一扬手,两把飞刀一先一后,疾射而至。
两把刀虽然同时出手,但却保持了相当的距离,两刀飞行的速度,一快一慢。
同一只手,能发出两种不同的力道,飞刀手法之奇,也是铁翎生平仅见,江湖上也未听
闻过这种手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