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依旧,勒勒车带着一股王者的风范在上千骑兵中穿行。路前已经足够宽敞,可两侧的骑兵还是不自觉的退后躲避。
前后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勒勒车才消失在山坡后,悠扬的马头琴声渐渐远去。
“杀……”尼布勒最先清醒过来,挥起一刀,把身旁还在发呆的傻逼砍落马下。
战事又起,深陷重围的达尔巴拼死向外冲,可却根本无法逃脱。很快,他的骑兵一个接一个落马。到了最后,身边只剩下六个护卫。
“住手!”阿勒坦千户高声喝令,对陷入团团围困的达尔巴喊道:“达尔巴,我是阿勒坦千户。如果你肯投降,看在乌梁海部众曾经帮助达延汗作战的情分上,我可以不杀你。”
“你们是卜赤汗的族人?”达尔巴惊声疑问,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汉人小伙子?”突斯突大叔从远处绕了过来,急急忙忙跳下马,扶住唐善的肩膀,惊慌失措的问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这可怎么好!”
“死不了……都没伤到要害……”唐善有气无力的回着,垂着眼皮瞥了瞥露在腕口的箭,“我们得赶快走,要不然……我的这只胳膊也废了!”
远处,达尔巴好像说着什么,可唐善已经听不清楚,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一头扑倒在突斯突大叔的怀里。
“唉!可怜的孩子!”突斯突把他掀上马背,拉着马缰,绕开阿勒坦千户的兵马,寻路而去。
风很大,漫天飞雪,昏暗的太阳在半空中摇曳。
唐善觉得很冷,身躯和四肢都没有知觉,只剩下胸口还存有一股热气。他的内力还在,充裕的真气在丹田内盘旋着。可他不敢运功调息,因为身上中了如此众多的箭伤,一旦运转功力,气血就会顺着伤口喷溅而出,立时便会毙命。
突斯突大叔骑着马行在前面,左右跟着两头公牛,牛背上搭着半只羊。
“我的亲大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带着牛?哪怕找个‘蒙古大夫’,先把我身上的这些箭拔去也好啊!”唐善真想数落他一番,可他只是张了张嘴,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突斯突大叔根本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慢腾腾的在漫天风雪的草原上散步,就连那两头公牛都能时不时跑到他的头里去。
唐善心里急得要命,口里干的要死,但却只能径自冥想,“给口水喝……给口水……”想着想着,天地开始旋转起来,眼前一黑,再又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唐善又感觉到胸口的那股热气,他想睁开眼睛,可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胸口的热气开始移动,不是移动,只是围着他的胸口打转。慢慢的,他察觉了出来,那是小狼毛茸茸的小脑袋,正在他的怀里来回摩擦。
突斯突吃光了一整只羊,赶了十三天路,终于在黑森林外找到了他的族人。奴儿帖老阿妈紧紧的抱着他,哭了好久才止住眼泪。依可儿把他让进自己的毡帐,亲手奉给他一碗奶茶。突斯突大叔双手捧着奶茶,努着嘴,呜咽着讲述了唐善的故事。
依可儿听着听着,泪水不知不觉的滴落了下来。等到突斯突大叔讲完,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按照鞑靼人的习俗,依可儿解开袍子的胸扣,取下耳环,并准备按照亲人的待遇,安葬完唐善后,为其居丧一年。
唐善已经僵硬,依旧趴在马背上,后腰、屁股、双腿上依旧插着十几根羽箭。
人们走了出来,围在依可儿的毡帐外,默默的注视着马背上的唐善。女人和孩子开始偷偷的抹起眼泪。依可儿红着双眼步出,在突斯突大叔和奴儿帖老阿妈的陪同下,走到了唐善的“尸体”旁。做为主人,她将亲自拔去唐善身上的箭。
“他是一个汉人……”依可儿对自己的族人说道:“可他为了我们英勇战斗,他是我们的巴特!”
“巴特!”众人随之附和。
依可儿抓住射入唐善屁股上的一杆箭,用力一扯,可僵硬的“尸体”已经将箭镞牢牢冻结,根本无法拔出。依可儿眼圈一红,再又连连发力,但即便牵动了整具“尸体”,接连在马背上震动,而这支箭最终也没能拔下来。依可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回手掩在嘴上,呜咽着蹲在了地上,泪水扑哧哧滴落。
唐善还在昏迷中,哪里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可小狼却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张开嘴,用它的尖牙,对着唐善尚存余温的胸口,狠狠的咬了下去。“唔……”唐善的鼻孔里喷出一丝热气,发出一声轻响。
围观的众人愣了愣,也不知谁鬼叫了一声,众人轰然逃散。依可儿也被吓得跌坐在地。倒是突斯突大叔还算镇定,跑过来,试了试唐善的鼻息,欢声叫道:“还有热乎气儿,他还没死!”
中了几十箭,在马背上顶风冒雪躺了十三天,身子变成了冰疙瘩,人都这样了还能不死?
躲在远处的一个少女正怯怯的看来,听了突斯突大叔的欢叫,顿时昏死了过去。
前传 252:温柔乡
梧桐树上抽出了新芽,山坡上的草地吐露着芬芳的泥土气息,远处的山林隐约显露出朦朦的绿意。阳光像是少女般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慰着人们的脸颊。
吉萨、吉索陪在梅儿左右,默默的站在山坡上,静静的看向张四海的小屋。
春光无限,小屋里传来一声嘤咛,痛得梅儿心头一缩。
纤纤玉指,抚慰着陆槐坚实的胸膛。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下,摩挲着他的脸颊和下颌。
雪莲趴在陆槐的身上,双眸之中带有无限温存。贝齿轻咬着朱唇,妩媚中夹杂着羞涩。陆槐如同野兽般喘了口粗气,百花袍内,那件粉红色的胸衣已经褪下。一声似火的呻吟,雪莲的娇躯微微颤抖了起来。陆槐在笑,像是一头野兽发出低沉的咆哮。一双大手伸入百花袍内,沿着光滑的肌肤粗野的抚摸,抓在了不胜一握的腰肢上。雪莲开始在他身上摇曳,肆无忌惮的欢叫……
梅儿猜得不错,要找陆槐,就该来张四海的小屋。
吉萨、吉索兄弟偷偷看了看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红唇一缩、一缩,轻轻抽搐着。
“梅儿姐姐,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雪莲在屋内娇声呼唤。梅儿闻声举步,吉萨、吉索兄弟立即将她拦下。“怎么?”雪莲的声音又在屋内响了起来,“难道你们以为,我会加害姐姐不成?”
“你不会!”梅儿的身影变得虚幻,忽然出现在房门外,拉开门,走了进去。吉萨、吉索兄弟先是一愣,急忙跟上。
内室里,一具怪兽模样的香薰炉正散发出渺渺烟气,整间屋子里都充满了幽香。
屋内摆了张大床,长宽都超过了一丈,几张硕大的兽皮铺盖在上面,似乎在刻意的引诱,让躺在上面的人产生最原始的冲动。
陆槐闭着双眼,赤着身子躺在床上,腰腹到膝盖间藏在了雪莲的百花裙下。他的气息还没有恢复平静,胸膛仍然在剧烈的起伏。雪莲侧卧在床边,一只玲珑的玉足搭在他的胸口上,乌黑的长发顺着床沿自然垂落。颈部还有香汗,一颗、一颗滚落。脸上娇媚之态未散,双眸含春,看向出现在门外的梅儿。
梅儿瞥了眼怪兽模样的香薰炉,微微皱起了额眉。
雪莲一笑,深深的吸了口气,渺渺的烟气形成一线,钻入了她的鼻腔。许久,她微微翘起上唇,徐徐吁出,说道:“好东西……固本生津,滋补阴阳——要不要试试?”
梅儿把头转去一旁,问道:“他的心魔还没有消除?”她已经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可问话声中还是带有愤怒。
“他?”雪莲弓起手指,将散落的秀发拢在耳后,侧目看向陆槐,回道:“如果他恢复了心智……你说,他会同我……”“不会!”梅儿臊得面红耳赤,慌乱的道:“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雪莲娇笑一声,一边抚摸着陆槐的脸颊,一边问道:“为了恢复他的心智,我把自己都给了他。等他清醒以后,该如何报答我?”
梅儿板起脸,冷声说道:“靡靡之音,惑乱天下,亡国之兆。”
雪莲不屑的哼了一声,“他又不是皇上,哪里有国家可以亡?”
梅儿怒声叱道:“妖术惑人,总有一天你会自食其果。”
雪莲并不理会,痴痴的看着陆槐的脸,喃喃道:“他知道我这是为他好。等他醒了,一定会感恩,说不定还会喜欢上我。”
“呵呵……春秋大梦!”梅儿嘲笑起来。
“你呢?”雪莲突然转头看来,声色俱厉的喝问道:“除了你这具臭皮囊,他可曾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喜欢?”
梅儿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不管他喜欢不喜欢,我都是他的妻子。”
“是吗?”雪莲用手背拭过自己的脸颊,垂着眼皮打量着自己傲人的胸脯、纤细的腰身、修长的双腿,自怜般的说道:“这就是我的真身,即便我飞升,它也永远属于我。”她嘲笑的看向梅儿,问道:“你呢?现出你的真身,让我们看看,你是多么清丽可人的一头……母蜘蛛?”她欢喜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梅儿默默的看去,脸上竟然浮现出悲怜之色,慢慢的摇着头,叹声说道:“你的道行很深,可你对道法的认知却浅薄的可怜!”
“天生万物皆平等是吧?屁话!”雪莲的脸冷的像冰,“蜘蛛就是蜘蛛,哪怕你修成了人形,毁去了肉身,可你从头到脚乃至骨子里……还是一头蜘蛛。”她的手指微微颤抖,轻轻触摸着陆槐的脸,声音为之一变,如同和煦的春风,温柔的喃喃道:“我可以感受到他……在我们缠绵的时候……他喜欢的只有我。没有人可以从我手中夺走他,他也绝不会离开我。就算是露露重生……”“露露?”陆槐忽然张开双唇嘀咕了一声,眼角涌出一颗泪珠。雪莲浑身一颤,双眸之中瞬时充满了泪水,哀伤的垂下了眼帘。
梅儿一叹,劝道:“雪莲妹妹,听我说,你已经偏离了正道,不要再痴迷下去了。否则,你将会异变成为妖灵。”
“说吧?找我做什么?”雪莲像是伤透了心,声音里没有了任何感情,两颗泪珠沿着脸颊滑落。
“手谕!”梅儿伸出右手,并起两指,指尖忽然幻出一张蓝色的便笺,弹指丢给了雪莲。
“笑话!”雪莲弓指一弹,那张蓝色的便笺停在了半空,叱问道:“你们法宗有什么权力向我们魔宗弟子下达手谕?”
梅儿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我们法宗下达的手谕,是你们魔宗的。我是法宗弟子,便于在修界行走。南真子前辈暂时把我借来,做你们魔宗的传信使。”
“南真子?掌教大人?”
雪莲心中一惊,瞠目来看,但见那张蓝色的便笺自行张开,上面写着,“三月初三,幽灵客栈,纪大、纪二、纪三,杀!”便笺的一角,印着一枚小小的骷髅头。雪莲曾经见过广陵真人收到这样的便笺,上面带有同样的印章。那时,广陵真人对着便笺顶礼膜拜,并告诉她,“这是掌教大人的亲笔手谕,那是掌教大人的贴身宝印。”
“怎么说?”梅儿淡淡的问着。
“弟子……遵命!”雪莲的脸色略显苍白,回音也显得有气无力。而随着她的回应,漂浮在空中的蓝色便笺燃起火焰,随即灰飞烟灭。
“好!”梅儿应了一声,瞟了眼陆槐,便要离去。
“为什么是我?”雪莲不想介入北辰和南真子的争斗,因为这两个人她都得罪不起,不管得罪了谁,人家要想杀她都会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她开始怀疑,这件事情会不会是梅儿出的主意,有意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让她陷入困顿之中。
梅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抿嘴微笑,回道:“我不知道南真子前辈为什么要选择你。但我想,或许他认为你还有救,想把你拉回正途。”
雪莲露出惨笑,问道:“如果我杀了纪家三兄弟,你认为我还有救吗?”
“如果你抗命,南真子前辈会放过你吗?”梅儿反问着,无奈的摇摇头,飘然离去。
雪莲侧着螓首,趴在陆槐身上,喃喃道:“同族弟子,何必相残?”
陆槐忽然睁开双眼,射出恐怖的凶光。他垂下眼皮,默默的注视着雪莲的秀发,目光逐渐变得平和,抬起手,轻柔的抚摸着她那乌黑顺滑的长发。
三月三,上巳节,黄帝轩辕的诞辰。按照风俗,人们会去水边饮宴、郊外游春。可这一天又是鬼节,阴阳界开,人鬼互市。
今天就是三月初三,浯河镇郊,幽灵客栈。
浯河镇并不繁华,甚至可以说有些颓败。
“友临客栈”开在镇郊,自然更没有什么生意。
可每年的三月三,形形色色各路人等就会来到浯河镇,汇集在“友临客栈”的大门外。
偏偏又在这一天,东家却要掌柜上板歇业,给伙计们发赏钱放假。
“友临客栈”的东家是个病秧子,青面白牙印堂发黑,每次开口说话前都要先咳嗽一通。就是这样一个病秧子,人们猜测他活不过三十岁。可曾经猜测的人们,最少的都已经死了三十年,他还是带死不活的这幅模样。
东家说,“这是托了修玄的福,也亏了师父赐给了他一个‘元阳子’的法号,这才增了他的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