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风看了看绮彤,绮彤瞪大了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唐善急忙把头转开,去欣赏山峦之间懒散蠕动的云雾。
广场上只有三个人,绮彤摇头,唐善转头,孤风总不能对那滩污秽之物视而不见听之任之吧!
“唔!”广场上站出一个眼睛大大的女人。
唐善闻声转头,虽然这个女人用手掩住了口鼻,可他一眼便认了出来,“紫嫣!”
“哦!这是什么味道?”白羽站在了紫嫣身旁。
“白师兄!”孤风还没还得及清理,却见白羽来到,抱拳施礼,道:“唐大人可能吃错了东西,所以……所以……”
当他说第一声“所以”的时候,白羽已经明白,点了点头,手掌上翻,幻出那根雪白光滑的白骨棒,随手点出。
唐善吐出的那滩污秽之物被一道寒光击中,瞬时凝结成冰。
紫嫣的黑羽扇也捏在了手中,似乎有意卖弄,摆了个优美的姿势,轻轻扇出。比酒鬼吐出的“酒糟”还要难闻百倍的气味顿时远去,而那块凝结成冰的污秽之物也随之而起,跌落在溪水中。
白羽对紫焰报以一记傻笑,转头看向孤风所说的唐大人,瞧一瞧朝廷派来的锦衣卫是何许人物。
四目相对,白羽有些傻眼,木讷的道:“上次险些误伤了唐大人,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向大人赔罪,还请大人见谅!”说话间,他手中的白骨棒已经消失,两手抱拳高抬,身体略弯,向唐善作揖以示歉意。
“客气客气!不知者不怪!”唐善回礼,眼睛却瞥向了紫嫣。
紫嫣也看了过来,立时认出唐善,眼神变得有些慌乱。
唐善指了指了紫嫣,学着陈炯的特长问白羽,“这位姑娘是……?”
没等白羽回答,紫嫣抢先道:“紫焰散人座下弟子嫣儿,见过唐大人!”她的大眼睛笑成了弯弯的弦月,向唐善传递着“互不相犯”之意。
唐善递回一个“欣然接受”的眼神。
“紫焰的弟子?”随着一声着傲慢的询问,济安行上广场,一边打量着紫嫣,一边教训道:“你师父是道宗弃徒,你有什么权利前来参加法会?”
嫣儿冷眼瞥去,板着脸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济安的脸立时寒了下来,似要动怒。
白羽偷偷拉了拉嫣儿的衣袖,佯斥道:“济安师弟乃是道宗亲传弟子,邵真人的唯一门徒,不可放肆!”再又对济安捧起笑脸,“济安师弟,嫣儿姑娘不在三宗之内,没有听过您的大名,请您莫怪!”
唐善见他一口一个“师弟”,再又加上几个“您”,先是觉得他滑稽可笑,可慢慢的又觉得不是滋味。白羽毕竟是魔宗弟子,这里毕竟是魔宗地界,济安不过是前来参加法会的客人罢了,却仗着自己是道宗亲传弟子,以势欺人,反客为主,即便事不关己,唐善还是觉得有些气愤。
气愤归气愤,自己此行尚且生死未卜,哪里还敢管别人的闲事。
耳听白羽言语间带着谦卑与恭敬,济安的怒气渐渐消去,可脸上的寒气并未撤去,狂傲的语调也没有改变,质问道:“谁给他的路引?”
白羽显得有些尴尬,讪讪的道:“济安师弟,是我为嫣儿姑娘发放的路引!”
“你?”济安脸上泛起鄙夷之色,再又质问道:“你有什么权力发放路引?”
“白羽哪有权力发放路引!”白羽惶恐的道:“白羽请示了家祖,经得家祖的同意才为嫣儿姑娘发放了路引!”
“天魔散人算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请紫焰的弟子前来参加法会。你们天魔宗的胆子真是不小,敢与我们道宗为敌,天魔宗的好日子过腻了吧?”济安浑身散发出阵阵煞气,眼中射出的寒光像是两柄利剑,直插白羽的双目,看得唐善心头一惊。
白羽吓得微微发颤,结结巴巴的道:“其实……嫣儿姑娘……嫣儿姑娘……”他像是被济安的气势吓傻了,喃喃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
“嫣儿姑娘打算弃暗投明,与紫焰断绝师徒名分,转投在老夫门下。”一个年过半百的“矮冬瓜”挺着个肚子跑了出来,站在济安面前,吹了吹花白的胡子,瞪着芝麻大的眼睛,阴阳怪气的道:“是不是你们道宗明里驱逐了紫焰,可暗里却与他藕断丝连,得知他的弟子打算投在我们天魔宗门下,想要帮着他来对付我们?”不用说,这个“矮冬瓜”就是天魔散人。
天魔散人的模样和说话的语调虽然可笑,但却机敏过人,随口编造出嫣儿弃暗投明的借口,既保全了白羽,又反将了济安一车,还不动声色的教训了嫣儿。
唐善暗暗偷笑,笑白羽和嫣儿弄巧成拙。他偷听过两人谈话,知道白羽的路引非偷既骗,否则也不会鬼鬼祟祟的交给嫣儿。现在白羽被爷爷抓了个正着,回到天魔宗免不了挨骂受罚。嫣儿为了得到路引免不了牺牲色相,还要费些心机演戏给白羽看。没想到骗来了路引也骗来了一句“弃暗投明”。如果不承认此事,天魔散人一定会当场翻脸,随便给她加上一个“骗取路引,图谋不轨”的罪名就能要了她的命。可如果她一旦承认此事,天魔宗要是不收她还好,一旦收她在门下,紫焰哪里能放过她?
济安不知道天魔散人说的是真是假,勉强笑了笑,道:“前辈误会了!济安并不知道嫣儿姑娘打算与紫焰断绝师徒名分。紫焰乃是道宗弃徒,自从被驱逐以后便与我们道宗再无往来。济安如果早知此事……当然欢迎嫣儿姑娘弃暗投明,绝不会恶语相加!”
“不知道?唔……”天魔散人从鼻孔里喷出粗气,教训道:“不知道可以问,问清楚再摆你们道宗的臭架子也不晚。你一个小小的道宗弟子,胡乱抓起个罪名就向我们魔宗栽赃,把我们魔宗一族置于何地?”
济安在春秀楼内随手杀死大茶壶,又在显灵宫外轻易放走左忆山,还有刚刚的嚣张狂妄,唐善哪一件事都看不惯,听了天魔散人的这番话自然解气,暗道:“活该!让你装。逼?有本事你就挑起魔、道两宗的宗族大战,装。逼装到死?”
唐善不服不行,济安的确够装。逼,即便被天魔散人倒打一耙,看起来已经理亏,可他还是受不了天魔散人的辱骂,板着脸道:“济安已经说过不知此事另有内情,你还想怎么样?难道还想抓住济安的一句口实不放,带领魔宗弟子杀上道宗总坛问罪不成?”
天魔散人脸红脖子粗的叫嚷起来,“你们道宗也太过嚣张了,跑到我们魔宗……”“都闭嘴!”一声喝斥,那是广陵真人的声音。
唐善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睛发直,模样傻傻,好像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的确是件怪事,就在他来回踩过的白色玉石上,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广陵真人从地下“钻”了上来,站在了他的眼前。
前传 133:先见之明
天色已经大亮,陆槐刚刚进入梦乡,猴屁股一般火红的脸孔上带着婴儿熟睡时的香甜。
梅儿守候在陆槐的身边,默默的注视着他。渐渐的,她的脸上泛起母亲般的慈爱、情人般的柔美,或许她把陆槐当成了懵懂的孩童、青涩的情郎,但显然还没有把陆槐当成自己的丈夫,因为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位妻子的坦然神色。
掌柜出现在门口,陆槐那两只烤乳猪一般酱红色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显然已经有所察觉。但他或许感受到了掌柜身上熟悉的气息,所以才会置之不理,依旧沉寂在睡梦中。
梅儿在腕口上轻轻捏起陆槐火红的手爪,放落在床边,悄悄步出。
雪莲坐在山坡上,膝前放着她的魔琴。
梅儿刚刚看去,双眼不由一亮。
云鬓、玉颈、娇容,一袭收腰的百花裙盖满周身三尺之地……
凉风甚急,枯萎了万千草木,已深秋。如此一位清新丽人,怯生生出现在荒野,就连身为女修的梅儿也被雪莲的美色搅得心头摇曳,若是被世俗男人得见怎还得了。
掌柜垂垂老矣,即便是艳惊四座的美女娇娃也难引来他的目光。可他只是匆匆瞥去一眼便急忙垂下了头,像是生怕自己老态龙钟的模样惊扰了这位天人。
梅儿踱步来到,似不相识,上上下下打量着光艳照人的雪莲。
雪莲的脸颊上飞起一片红霞,“家师主持召开魔宗法会,无瑕脱身,特令雪莲代师抚琴,每日七曲,以助陆师兄消除心魔!”
梅儿笑而不言,屈膝坐在她的身旁,伸掌相请。
“师尊特赐魔琴七曲,破阵、上车、行车、向城、平安、欢乐、太平……”纤纤十指已经在轻轻抚动琴弦,“魔琴七曲,以法音化心魔,逢七七之数,可减陆师兄心魔一分……”琴音似水,经由雪莲的指尖潺潺流出。
“莲儿!琴心未定,如何抚慰他人之心?”梅儿语如春风,竟然也是深谙琴律的高手。
雪莲闻声,心头一震,神色渐渐变得祥和,脸颊上的飞霞也慢慢隐去。
琴过三曲,日上三竿,陆槐的身影出现在房外。
雪莲眼中的陆槐早已不是“枯树怪”模样,变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烤乳猪”。
旁人看在眼里,一定会对这只“烤乳猪”捧腹大笑,雪莲刚刚得见也有此意。可在阳光的映照下,陆槐身上隐隐散发出淡淡的红色烟气,显然已经变成一位真元强大的修士。雪莲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惊。
心动则琴乱,眼帘深垂,沉浸在琴曲之中的梅儿微微蹙眉。陆槐身上的红色烟气则在瞬时间转变为黑色,那双流动着鲜血的虎目猛然大睁,一股众鸟啁啾的肃杀之气向着雪莲扑了上来。
梅儿站起身,清泉一般的明眸微微转动,向着陆槐的血眼迎去。
陆槐与她对视,扑向雪莲的肃杀之气霎时消失不见。
掌柜颠儿颠儿的跑回,年事已高,心神反倒变得脆弱,受不了这种瞬息万变的刺激。
就在掌柜刚刚与陆槐逢面而过,进入房中,关闭房门的时候,陆槐的目光移向了林边,疑声喝问:“你没有走?”
“谁?”梅儿带着惊疑转头,顺着陆槐的目光看去。
纤纤十指压住琴弦,琴声立止。
“嘿嘿……”随着一阵奸笑,紫焰在一株大树的枝头现身,“老夫虽然落败,但却败在你这妖孽与广陵真人的联手之下,怎能心甘?”
“再来!”陆槐没有废话,身后幻出刀枪,由一只烤乳猪变成了豪猪。
梅儿自知仅凭陆槐一人之力绝不是紫焰散人的对手,急忙道:“前辈出自道宗,身为散人,竟然向一个尚未悟道的后辈修士发出挑战,难道就不怕此事传入修界,折损了自己的身份?”
紫焰原本就是道宗弃徒,难免要遭受各宗修士的鄙视。昨夜广陵真人庇护陆槐,紫焰以复仇为名挑战广陵,即便顺手杀了陆槐也可以自圆其说。而如今广陵真人不在,他却趁机找上门来。一旦此事传入修界,天下修士自然要将他与尚未悟道的陆槐相提并论。虽然是弃徒,可他毕竟是道宗亲传弟子、开设洞府的一方散人身份,只要他向陆槐出手,那他便是自贬身价。
梅儿的话分量十足,紫焰不能不有所顾忌。虽是弃徒,可他毕竟出自道宗,同门师兄弟还在,法、魔二宗的修士终究要让他三分。
身在修界,生存在三大宗族的夹缝中,如果不是道宗打压法、魔二宗,如果不是法、魔二宗害怕被道宗抓到“弃徒是道宗的弃徒,是打是骂,是杀是罚也该由道宗出面”之类的口实,他的紫焰洞府恐怕早已被二宗旗下的其他宗门所吞并。
紫焰当然要顾及身份,更要顾及名声,身份与名声就是他的形寿。一旦名声受损,被道宗的一众师兄弟所不齿,断绝了与他的往来,那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要怪就怪他门下弟子不济,南北双玄和紫嫣根本不足以对抗陆槐,其他的门外弟子更是不堪一击,否则他又何必亲自出马。
梅儿抢先抓住了紫焰的口实,一语中的,令他不能以复仇作为借口。可紫焰早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摆出一副道宗亲传弟子的模样,傲声道:“如果他是一个尚未悟道的修士,即便他想要让老夫出手,他也不配!”
雪莲脸上浮现嘲笑之色,像是已经猜到了紫焰下面的话。
梅儿见紫焰口称“如果”,不肯承认陆槐的修士身份,也知道他要另耍把戏。
果然,紫焰的脸上泛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除魔卫道乃是修界奉行了千年的法规,万世不得更改。老夫身在修界,深知斩妖除魔乃是每一位修士不容回避的职责。陆槐并非修士,可却误食血梧桐,异变成为嗜血的妖魔!”他假惺惺的叹了一口气,“妖魔犯界,嗜杀修士,今日恰巧被老夫撞见,老夫怎能袖手旁观?”他躲在暗处听到了铁臂罗汉一事,此时正好用来作为借口,咬定陆槐是异变的嗜血妖魔,也为自贬身价向陆槐挑战找到了理由。
雪莲的脸上依旧带着嘲笑之色,道:“家师已经决定将陆槐收为门下弟子,而且会在魔宗法会上宣布这个消息,并将传告三宗旗下各个宗门知晓。”她嘻嘻一笑,脸上现出顽皮之色,“家师曾在雪莲临行前有过嘱托,如果前辈敢动陆槐,那前辈就是与魔宗为敌,魔宗一族的所有修士都可以对前辈展开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