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陈霖被迫得一阵手忙脚乱。
不由怒气冲胸而起,立把功力提聚到了十二成,双掌抡动之间,骇人狂澜,翻滚而出,劲道如山,八个女尼登时迫走下风。
怒喝之声传处,挟以一声闷哼,又是一个女尼,跌跌撞撞的退了开去。
“住手!”
喝声不大,但却刺耳如割。七个女尼,齐齐收势跳出圈外。
陈霖也在这喝声之中收住了势,俊目扫处,只见“彩衣怪尼”缓缓踱出殿来。
“彩衣怪尼”行到距陈霖三丈之处,停下脚步,沉声道:“娃儿身手不弱,报上你的出身门派!”
陈霖不由一怔,出家之人开口便称人娃儿,这确实有点怪,当下冷冷的道:“血影门!”
所有在场的人,全被这三个字惊得面上失色。
“彩衣怪尼”面色微变之后,道:“什么?血影门?”“不错!”
“哦!那你就是现在江湖中盛传的‘活阎罗’了?”
“不敢,正是在下!”
“来此何为?”
“嗯!这个……”
陈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听“猴叟”传言,“黑衣罗刹第二”要自己赶来此间,为了什么,他还摸不清楚。“彩衣怪尼”冷笑数声道:“你以为身手天下无敌,所以到我‘碧云寺’撒野来了,是不是?”
陈霖俊面一变,道:“在下此来并非炫耀武功,乃是被迫出手!”
“你已伤了我六个门下?”
“在下手底已留了情!” “什么?你手底留情?”
“不错!”“哈哈哈哈,想不到贫尼门下还要人出手留情!”陈霖傲然道:“如果师太不信的话……”
“怎么样?”
“无妨当面一试!”
“彩衣怪尼”白眉一扬,厉声道:“你敢向我老人家挑战?”陈霖冷声答道:“如果师太如此解释的话,亦无不可!”“彩衣怪尼”目中陡射逼人奇光,面上的皱褶一阵牵动,怒极反笑道:“数十年来,第一次被人打破本寺禁例,第一次有人出言挑战,娃儿,我准许你离开碧云寺,叫你师父‘血魔’来!”陈霖不由心里暗笑,但表面上仍是冷冰冰的道:“家师不会来此,而在下却又不想离开!”
“彩衣怪尼”突地前欺一丈……空气在“彩衣怪尼”欺身之际,骤呈紧张。
陈霖虽说口气托大,但他不由心中微凛,他不知自己不用“血影神功”
是否可以胜得过这百岁开外的怪尼,如果运起神功的话,“血魔”之谜岂非当场揭穿。
“彩衣怪尼”一袭五彩斑斓的袈裟,无风自鼓,再度发话道:“娃儿,我先教训教训你,再问你闯寺伤人之罪!”陈霖冷哼了一声,蓄势而待,他知道这将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看掌!”
喝声之中,“彩衣怪尼”双掌平胸推出,一道狂飚,挟撼山栗岳之势,涌卷而出。
陈霖心头一紧之下,全力发出一掌,硬接来势。“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有如山崩海啸,劲气鼓荡如涛,震得四周殿屋的窗棂,格格作响,碎瓦破片,哗啦啦洒了一地。陈霖在暴震之中,退了三个大步,“彩衣怪尼”仅只身形一摇,不由大感骇然。
旁观的女尼,齐齐面目失色,不自禁的向后退身。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飞风般现身场中。
她…正是在殿中等待剃渡的绝色少妇沈君璧。
沈君璧满面凄苦之色,匆匆地瞥了陈霖一眼,然后向“彩衣怪尼”身前一跪道:“老前辈,晚辈与佛无缘,不求剃渡了!”陈霖愕然的望着这美赛天仙的绝色少妇,登时百感交集。“彩衣怪尼”目注沈君璧道:“你说什么?”沈君璧凄声道:“佛门虽广,不渡无缘之人,晚辈不求剃渡了!”
“为什么?”
“这……这位……少侠是为了晚辈而来!”
陈霖不由心中大震,一幕不可思议的可怕的惨剧,已拉开了帷幕。
“彩衣怪尼”面色一寒道:“你尘心未尽,凡念又生,是不是?”沈君璧痛苦的应了一声:“是!”
“彩衣怪尼”面色数变之后,道:“既然如此,你走吧!”“请老前辈准许这位少侠和晚辈一同离寺!”
“这个……办不到!”
“望老前辈俯允?”陈霖这时,心里不知是什么一种滋味,他不明白沈君璧为什么突然放弃剃渡?难道她为了爱……她会是自己猜想中的可怕人物吗?
“黑衣罗刹第二”要自己来此,是为了阻止她出家吗?抑是……他迷惘了……“彩衣怪尼”沉吟了半晌之后,道:“ 你们走吧!”此举大出人意料之外,这以怪闻名武林的老怪物,今天竟然如此好说话。
沈君璧站起身来,幽幽地向陈霖道:“走吧!”
陈霖漫应着转过身形。
两人双双出了“碧云寺”,来到峰腰一块三丈宽阔的突岩之上,止住身形,沈君璧声音低沉暗哑的道:“弟弟!”这一声“弟弟”,使得陈霖一颗心怦怦而跳,往事又涌心头…
他曾为她的绝世风姿而倾倒!
他曾说过他爱她!
他和她发生过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和他姐弟相称!
然而,现在,某些可疑的迹像,造成的可怖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使他恐惧,使他俩之间,划上了一道鸿沟,他不敢想象这谜底的后果,他希望事实来推翻他心中所恐惧的事实!“弟弟,你是为了我而来?”
“这个,也许是!”“为什么是也许?”
“因为事实还没有证明!”
沈君璧媚眼之中,闪射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光影,如花的粉靥,蒙上了一层幽凄之色,她似乎突然之间老了许多。陈霖激动不已,他准备开门见山,提出心里的忖测,那可怕的推断,不知为了什么,他仍存着万一之想,希望事实否定那可怕的推断。
沈君璧惨然一笑道:“弟弟,证明什么?”
陈霖一咬牙,忍住内心的激荡,道:“证明你是谁!”
“我?”
“不错!”
“你认为我是谁?”
“你……你……”
他怕说出那可怕的字眼,但他不能不说,俊面登时绷得紧紧的,眼中射出一种凌人之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拳紧握,手心渗出了汗水。
“弟弟,你说吧!”
“你是‘绛珠仙子朱薇’!”
绝色少妇粉面遽呈死灰之色,骇极的退了两步,颤声道:“谁说的?”
陈霖咬牙道:“你否认吗?”
“不!”
“那你承认了?”
“我承认!”陈霖脑内嗡的一响,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当场栽倒,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实,想不到她真的会是淫贼毒辣的“绛珠仙子朱薇”。她玩弄过无数武林知名之士!
她玩弄过自己的父亲!
她又玩弄了自己!
他在发抖,这蛇蝎女人,正是自己朝夕要得之而甘心的仇人之一。
“绛珠仙子朱薇”粉面煞白,娇躯乱颤,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造物者为什么这样残忍……”
突然…陈霖大吼一声道:“朱薇,我要杀你!”
话声中,俊面之上,已罩起一层恐怖的杀机。
“绛珠仙子朱薇”却显得意外的沉着,幽幽的道:“弟弟……”“住口!
谁是你的弟弟,你这毒如蛇蝎的女人,不要脸的江湖败类!”
“不错,我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可是你当不会否认,你曾叫过我姐姐,你曾说过你爱我,不论在任何情况之下!”这些话,如一柄利剑,戳向陈霖的心窝,他几乎要发狂,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将是他终生难忘的憾事。
“绛珠仙子朱薇”又继续道:“当你在‘碧云寺’中现身之时,我知道你将要做什么,我放弃了遁迹空门的意图,我也不准备一走了之,你知道为什么?”
这话使得陈霖一阵愕然,不错,以她的身手而论,不见得她不能一走了之,尤其在寺中之时,“彩衣怪尼”师徒和他对峙之际,她要走,易如反掌折枝,但她竟然不走,为什么?
当下不由脱口道:“你走不了!”
“未见得!”
“那你为何不走?”
“因为我爱你,生平,第一个……”
陈霖俊面一寒,厉声道:“朱薇,你在放屁,你在当初玩弄了我父亲,现在又玩弄我,你……你还算是人吗?你比狗还贱!比人尽可夫的娼妓还要无耻!”
“绛珠仙子朱薇”娇躯一连几晃,惨然一笑道:“陈霖你骂得好,不过我告诉你,当初我爱令尊是不错,但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至于你,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我生平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以后,我知道了你的身世,但迟了,我已不能拔……”
陈霖咬牙切齿的道:“我不要听你说这些,朱薇,我要杀你为先父报仇!” “绛珠仙子朱薇”螓首微点道:“我会成全你的,否则我早走了!”
其音凄切,字字断肠。
陈霖虽在仇焰恨火炽烈焚烧之下,仍不禁为之黯然,事实上他确曾爱过她,与她发生过不寻常的关系,为她的姿色倾倒。
当然,在此之前,他做梦也估不到她会是“绛珠仙子朱薇”。稍顿之后,恨火重炽,厉声道:“朱薇,先父是如何死的?”“我事后方知!”
“胡说,你兄妹是主谋的人!”“我的初意,只是想得到你父亲的爱……”“先父怎么会上了‘生死坪’?”
“绛珠仙子朱薇”头上一阵痛苦的抽搐,暗哑着声音道:“家兄当时只说为我出一口气,想不到他竟然……”
“你以为我会相信?”
“信不信由你!”
“那先伯父陈其骥被你和‘太极’‘华山’两掌门联手残害这回事你不否认吧?”
“真正下手的是‘太极’‘华山’两掌门!”
“朱薇,狡辩并不能使我改变主意!”
“我并没有这个存心!”
“朱薇,你在死前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绛珠仙子”惨厉的一阵狂笑之后,道:“有!”
陈霖目射煞芒,直照在对方苍白的粉靥之上,道:“你说!”“我有三件事要告诉你,还有一个最后的要求!”
“嗯,第一件事?”
“为了你使我兄妹成为水火之势……”
“哼!”
“我曾私纵‘南宫先生’,为的是助你破‘白骨锁魂大阵’,诚然,我欺骗了你,我不会告诉你破阵之法,因为我不能完全绝灭手足之情!”
“可是‘南宫先生’并不曾逃出你们的毒手?”
“我事后知道,是家兄所为!”
陈霖此刻才悟到当日“南宫先生”临死时说的“绛珠可感,百幻该杀”
八个字的意义,原来是“绛珠仙子”私自放了他,一顿之后,道:“这一点,我感激你,但我不能不杀你!”“绛珠仙子”用手一掠鬓边的散发,接着道:“第二件事,‘白骨锁魂大阵’之秘,恕我不能告诉你!”
“这毋须你告诉我!”
“第三件……”
“怎么样?”
“我决心成全你复仇的心念!”
陈霖心里微微起了一阵激动,他当然不能放过她,但,他也感到无言对答。
“绛珠仙子”默默地注视了陈霖片刻,两粒豆大的泪珠,滚下了粉腮,凄然道:“我最后有一个请求!”
“你说说看?”
“允许我再叫你一声霖弟,并再说一遍你爱我!”
说着,无限期待的注视着陈霖。
幽幽痴情语,哀哀断肠音,这淫毒的女人,确确实实把全部的爱付给了陈霖。
陈霖心里一阵恻然,他几乎想改变主意,掉头一走,他知道她的话的确出自内心,但,心念几转之后,终于硬起心肠道:“办不到!”
“绛珠仙子”娇躯猛地一颤,幽幽的道:“你吝啬这最后的一点感情?”“我与你之间只有恨,只有仇,没有感情!”
“在此之前,你的感情是假的?”“可是现在,一切已化为乌有,我恨我自己做了终生难忘的憾事!”
“我不,我仍然爱你,直到永恒!”
陈霖不由低下了头……“绛珠仙子”凄凉的唤了一声:“霖弟!”
陈霖心弦一颤,毕竟人并不是冷血动物,“仇”和“爱”虽是两个极端, 不相容的东西,不能并存,但,曾经发生过的事实,表面上可以抹煞,实质上仍然存在。
终于,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璧姐!”
“绛珠仙子”笑了,笑得非常凄惨,颤抖着声音道:“霖弟,沈君璧是我随口捏造的假名,但,愿你记住它,沈君璧,你的仇人是绛珠仙子朱薇,不是沈君璧!霖弟,你说,你爱我!”陈霖像是梦呓般的应声道:“璧姐我爱你!”
“绛珠仙子朱薇”突然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笑声哀怨凄切,令人鼻酸,不!这不是笑,是哭,一种比哭更凄惨百倍的哭!久久,才道:“霖弟,我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