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香在一阵急斩快劈之下,也已占了上风,将唐明逼得步步后退,他闻言狂笑道:“算不完就算不完吧,水冰心,怕只怕你活不了那么长久与我们细细算帐啊!”
连续十六扇,逼得那名“白带子”大汉手忙脚乱,捉襟见肘,水冰心横眉竖目的尖斥:“你不要做梦,元德香,现在还不到你算帐的时候,鹿死谁手尚不知道,你高兴得早了点!”
闪电般避过唐明的二十竿,元德香快速反攻,缅刀长弹斜斩,其狠映血,他暴烈的道:“水冰心,你就睁眼看着吧!”
于是,“六顺楼”的“一道金”角色朱涛被对方一名“黑带子”用剑通穿了胸膛,而另一名“黑带子”也吃“一道金”赵光扬使大砍刀斩成了两半!
战况是越来越惨烈,越来越凄怖了,双方全是豁命狠拼,谁也不为谁留余地,谁也不替谁保退路,大家全红了眼,横下心,彼此间充满在脑袋里的只有一个字:杀!
是的,杀,眨眼里,“六顺楼”方面那仅存的三个寻常角色——丧命,全横了尸!
元德香已将唐明逼得汗如雨了,他大笑道:“六顺楼的威风原来不过如此,闻名不如一见, 一见叫人心酸,早知你们这些窝囊废这般稀松,我们便无须慎重其事了!”
竭力抗拒中,唐明嘶哑大吼:“元德香,你他妈是狂得糊涂了!”
嗬嗬怪笑,元德香更加重了压力:“老弟,你吃瘪吃得晕头啦!”
在寻丈之外,方才挨了一刀的周濮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他痛得一张白脸变成了深灰色,全身更在不住颤抖,这时,他哆哆嗦嗦的坐稳,吃力已极的撕下长袍下摆,准备先行包裹—下肩头的创伤,于是,就在他刚将撕落的—块青布缠向肩头之际,目光无意间一瞟,啊呀呀,老天爷,卫浪云呢?方才还坐在那边,神态委顿不堪的卫浪云呢?怎么不见了?
在一浑巨大的震撼与惊恐之下,周濮不禁脱口尖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啊……卫浪云已经不见了,他早就逃之夭夭啦,我们还在这里白拼什么命?”
双方的拼斗纵然是剧烈又惨厉无比的,但周濮那种惊怒悔恨的昂异尖叫,也压盖了一切声浪,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反应最快的人是元德香,他断叱一声,抽刀翻跃,眼睛迅速扫向方才卫浪云坐着的地方一—一是他将卫浪云拎移去的那个地方,而这一看,他也顿时面孔涨赤,双目发直,气愤得—下子僵窒当地,连半个字都吭不出了!
打斗中的人们立即分开,但是,他们在俄顷间也全失去了主张,大家都面面相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在片刻的惊愕之后——一
水冰心冷峭的道:“元德香,我们打得好,但我们如此溅血舍命的目的呢?”
是的,“六顺楼”与“紫凌宫”的人可以说全是为了争夺卫浪云才火并起来的,眼前两边俱皆闹了个人仰马翻,尸横血洒,但是,他们争夺的猎物却逃走了,易言之,他们的搏杀便在眨眼间失去了意义,现在,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呢?
咆哮如雷,元德香吼道:“这能怪我么?假如不是你们硬拦着不肯交人,姓卫的哪有机会逃走?我们更用不着搞到这种田地!”
水冰心尖锐的道:“亏你还敢讲出这样强词夺理的话来!若是你们不这般蛮横霸道的强要索人,卫浪云现在还缚得好好的在那里,你我双方更加不会有眼前的结局,这全是你们的错!”
猛一跺脚,元德香大叫:“简直—派胡言,水冰心,你再乱推责任,我可就不管一切,非将你们斩尽杀绝了!”
寒酷的—哼,水冰心毫不畏惧:“你吓不着谁,元德香,如果你还有兴趣,我十分欢迎继续下去,反正已经是这样了!”
浓眉倏剔,大眼喷火,元德香吃人似的瞧着水冰心,半晌,他才粗暴的“呸”了一声:“很好,你记着这句话,今天我暂且放过你们,水冰心,相信我们很快又会遇到,这日子拖不多远了!”
头一扬,水冰心凛然道:“不错,我们很快又会碰面的,元德香,只怕你们想要缩避也避不过去,新仇旧恨,到时正可一并结算!”
狼枭般的怪笑着,元德香铿锵的道:“莫说狂话,妮子,你们‘六顺楼”的道行我已经见识了,没有什么惊人之处!”
说着,他一挥手,叱道:“孩儿们,还不赶快追那卫浪云?分开搜索,两人一组一—”
就在存下的八名“紫凌宫”好手一一五名“白带子”,三名“黑带子”的匆忙追掠出林后,元德香又一点水冰心:“卫浪云如果逃掉,水冰心,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重重一哼,水冰心立即悍野的道:“你们可以来一试!”
不再多说,元德香悻悻的长掠林外,微微一闪,即已杳然!
又气又恨又悔又怒,水冰心寒森森的巡目四扫:“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全是一群饭桶!赶快给我追人去呀!”
“六顺楼”的人们个个心里发毛,却不得不硬起头皮答应,纷纷提着兵刃奔离林中。
“飞钓流星”唐明却没有走,他默默的来到水冰心一旁站住,脸色沉沉的不作一声。
瞪着他,水冰心不悦的道:“为什么你不去?”
唐明苦笑道:“去追也是白追,大小姐,如今还到哪里搜寻他的踪迹?这小子又奸又滑,他一溜掉,恐怕就得难再擒回来啦……”
粉面突寒,水冰心怒叱:“你混蛋、糊涂、迂腐!卫浪云又不是会飞,更不是会变,他带了那么重的伤,又能跑到哪里去?藏得常久?我的看法还比不上你的死脑筋?马上去给我追!”
脸孔通红,唐明呐呐的道:“但……我奉命要随时守护在大小姐身旁,不得擅离,否则,大小姐如出了什么差池,我只怕交不了差……”
猛一跺脚,水冰心尖叫:“我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并非一般弱质女子,用得着你这么婆婆妈妈的守护?还不快去?”
迟疑着,唐明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大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周大哥又受了伤……假使万一有什么对头突然出现,你一个弄不好吃了亏,我……我就吃不消啦……”
水冰心恨不得给唐明两耳光,她咬牙道:“什么对头?卫浪云如今自身难保,唯恐逃之不远,再说他又受伤不轻,莫非我还怕他跑回来找我算帐?”
有些失措了,唐明急道:“我不是指卫浪云啊,大小姐,我是担心‘紫凌宫’的人会转回来,我奉命不得擅离大小姐身边的,这个责任我承当不住呀!”
怔了怔,水冰心恨恨的道:“你奉谁的令要你这么监视囚犯似的守护着我?”
唐明忙道:“自然是大当家的亲谕……”
水冰心一时无言了,她气苦的道:“爹他老人家也真是——我又不比刚出道的孩儿…”
殷勤的,唐明道:“大当家是一片好意,你不知道,大小姐,上次在‘老通城’客栈的那档子意外,可真令大当家至今还在担心呢……”
柳眉斜竖,水冰心怒道:“不要再提那件事!”
一缩脖子,唐明尴尬的道:“是,大小姐……”
想了想,水冰心,道“也罢,走,你和我一起去追追看!” 唐明愕然问:“追谁?” 水冰心尖声道:“追谁?当然是卫浪云,还会有谁可追?” 舔舔唇,唐明小心的道:“我看,大小姐就不必亲自劳神了吧?”
横了他一眼,水冰心斥道:“少罗嗦!”
说着,她自行跃向林边,又站住,回头朝地下痛苦不 堪的周濮道:“怎么样!你还可以支撑一下吗?”
周濮早已血染重衣,神情孱弱之极,他闻言之下?强自咧嘴苦笑,面孔惨白的道:“还可……挺一挺……又有什么法子呢?”
水冰心点头道:“暂时在这里歇会,周濮,我们尽快回来!”
一招手,水冰心头也不回的去了,唐明无可奈何的追出,掠过周濮身边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话不如不说的话,“周大哥,提防对头出现!”
望着唐明迅速消失的背影,周濮不禁大起反感,他又气又怒的“呸”了一声,喃喃自语:“妈的,这不是一句空话?提防对头出现?我如今重伤在身,毫无点力,用什么去提防?”
突然间,一个疲乏又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接着道:“说得不错,叫你用什么去提防?对头如果真个来了,你除去摆着一身白肉挨剜,不就只有喊天的份啦?”
蓦地一哆嗦,背后那人说的话,就好像一把一把的冰碴子掖到周濮心窝里,字字全寒进骨缝中了,周濮愣窒了好半晌,才缓缓的,提心吊胆的回过头去查看,而这一看,天啊——
那人,竟是卫浪云!
摇晃着一双腿倚坐在一株松树的横枝上,卫浪云正眯着一双眼望着他笑,说不出卫浪云那种笑容是多么促狭,多么讥诮,又多么恶作剧,叫人一见,打心眼里就发了麻……
卫浪云的形状也是够瞧的,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血迹斑斑浸染全身,再加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红鞭痕,绽翻皮肉,那模样,绝不比地上坐着的周濮好上半分……
深深吸了口气,周濮仰着脖子,目瞪口呆的道:“你……呃……你还在这里?”
将脑袋靠上坚实斑驳的松干,卫浪云叹息的道:“是的,我还在这里,你们那个又冷又疯又泼又刁的臭小姐说得对,我又不会飞,更不会变,加上这—身由你们赏赐的累累创伤,我还能跑到哪里?又能跑出多远?”
自己向自己点点头,他又喟然的道:“我自家当然也心头有数,所以,我干脆就不用跑了,我用一种你们所不知道的法子搞断了缚着双手的钢丝与牛皮索,乘你们打得热闹,便尽快找着现在这个地方躲了起来,——直到如今—一“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濮惊恐的道:“你是说……天爷……你—直就藏在你现在的那棵树上?—直就没有离开过?”
卫浪云颔首道:“不错,我很累,跑不动了—一”
吁了口气,他又道:“而且,我知道他们的心理,他们一见我不在了,便一定以为我是在拼命逃跑,拼命想着远离此地,因此,他们就绝对会拼命去追赶我,其实,我并没有离此半步,他们的错误,在于将他们的心比我之心,这是十分荒谬的,他们是什么东西?包括你在内,是一群疯狂的群兽与天生的白痴罢了,又怎能和我这种大勇大智的人物相提并论?太可笑了。”
震骇加上惊惧,周濮呐呐的道:“但……我们的人就会很快回来……还有,‘紫凌宫’的人也说不定会马上回来的……”
撇撇唇角,卫浪云倦怠的道:“是的,说不定,可是至少有—点能以肯定,当他们回来,再也对你毫无意义了。”
大大的—激灵,周濮骇然道:“你----想杀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创伤,卫浪云恨恨的道:“不是‘想’,而是‘要’,但我不杀你,杀了你这狗头未免太便宜你了,我有另外的主意-----”
胆寒的,周濮问:“什么……呃,主意?”
笑了笑, 卫浪云脸上的血污与尘泥也在那些褶纹中跳动了一下,他慢条斯理的道:“一只鸟,最怕失去它的双翼,因为那样它就再也无法自由自在的翩翔于蓝天白云之下,一头虎,则恐损折了它的利牙,利爪如若损折,它就—无所恃,称不上百兽之王,摆不得它山大王的威风了,而一个人, 一个颇通技击之道的人,他最怕失去什么呢?—般来说,这种人最怕失去他业已具有的武功,—旦失去,则不啻形同草包废物了,周濮,我如今要加诸你身的,正是这—点,我要将你的功夫废掉!”
—下子恐怖得连脸孔也歪曲了,周濮尖叫:“不,你不能……”
“嗤”的一笑,卫浪云道;“你妈的头,我为什幺不能?你整治得我还不够惨?四十大鞭,而你原先是要抽我七十大鞭的,姓周的,你大约没有挨过鞭笞的滋味吧?一个肉做的人是难得挺上七十鞭的呀!七十鞭只要打完,可以轻轻易易的叫一个活人变成死人,退一步说,至少也会将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打成半残不废,皮开肉绽,就以我这种颇有点武功根底的人来说,仅仅四十鞭就差一点喊妈了,打得我好不惨然,那鞭子还浸了水,一打—抽,一打一施,痛得我到骨缝子里去了,你倒狠哪,在旁边看把戏,说风凉话,妈的,我岂是叫人看把戏,说风凉话的人?所以,你就倒霉啦,在我挨打的时候,哼哼,我问自己,谁叫人打我的?我为何挨打?答案是你与烂骚的婆娘使的坏,因此,我又告诉自己,卫浪云呀卫浪云,这口气你可得出呀,要不,自己也被自己窝囊死了——”
半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