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咧咧嘴,太叔上君算是也笑了一下,他将目光移向湖面,可不是,他那二十余名“铁令手”,果然已把卫浪云围在水中,而卫浪云脸色白里泛青,披头散发,甚至连划水的动作,都已那般沉重迟滞了!
心里立即涌起一股得意,太叔上君瞅瞅寒着脸的俞戎一眼,像对自己又像朝着俞戎道:“我说吧,姓卫的小王羔子是逃不掉了,也不知吃了什么迷糊药,就有人还不相信,简直把卫浪云看成活神仙似的,难惹难缠了!”
太叔上君话里有刺,俞戎如何体会不出?他面孔肌肉一阵抽搐,独目中又凶光闪射,公冶羊急忙暗中扯了他一下,连连摇头示意,深深吸了口气,俞戎才勉强将一把心头火压住。
低促的,公冶羊道:“我们自己留点意得了,俞殿主,准备着——”
微微颔首,俞戎索性将外罩的长衫斜襟敞开,现露出围在腰间的一条宽阔皮带来,这条皮带是特制的,上面密密缝连着四十个窄窄皮鞘,如今皮鞘中尚插着二十只蓝莹莹的锋利蛇头棱,另外的二十只,在先前已经发射出去了,而发射出去的二十只蛇头梭里,便有一只正插在卫浪云的身上!
这时----
太叔上君也无暇再争执了,他与“妖驼子”卜敬之、“无畏胆”巫朝忠、“破心枪”胡明泉及另五名修为颇高的“铁令手”一字排列岸边,所有人全监视着水中的变化,随时准备凌空飞扑—一
湖水固然是清澈澄碧的,但也是寒冷刺骨的,卫浪云浮沉其中,加上一身的新创旧伤,那等味道可就不十分的难消受了,他早已注意到岸上敌人摆出的扑攫阵式,也更留心团团围在四周踩着水的二十余名对头,在方才那片刻的泅泳翻腾间,他业已想妥了一条脱身之计。
一面暗里轻轻以脚踩水,卫浪云边大声喘气,拉开嗓子沙哑的高叫,道:“你们这算什么?真个要将人逼上绝路么?”
二十余名水中大汉缓慢而小心的往内围拢,每个人手上的兵刃搅动着水花,时而闪亮起一溜寒芒!
岸上,太叔上君大吼道:“你束手就缚吧,卫浪云,你没有任何机会了,仅有白痴才会继续做挣扎.那只是白费力气,多吃苦头!”
卫浪云双手用力拨打着水花,高声尖叫道:“不,我宁可淹死也不屈服…你们休要做那美梦!”
太叔上君厉喝道:“卫浪云,你不要傻,你若死了,也不过白搭上一条性命而已……”
在水里浮沉着,挣扎着,卫浪云两只手拼命向空中抓舞——他竭力做出一种疲累不支的状态来,一边又呛了几口水,剧烈的咳嗽又惨烈的大呼道:“你们不要妄想……我……我决不认输……你们……抓不住我……没有什么大不了…至少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我……我变了鬼会……找你们……这群畜生……畜生……算帐了!”
—看卫浪云似是支持不住要沉下水了,太叔上君不由急得一颗心也提到了喉咙上,他怪叫道:“快,快上去擒住他,你们这群呆鸟,还瘟在那里看什么把戏?”
于是,那浮围在卫浪云四周的二十余名“铁令手”立即迅速拨水往中间泅进,同一时间,“黑龙”俞戎却紧张的低语公治羊,道:“公冶兄,我们注意一一那小子可能使诈!”
公冶羊一双如鹰也似的眸子定定注视在水里挣扎浮沉的卫浪云身上,微微点头,冷峻的道:“不错,我也觉得有点怪。”
湖水里,就在那二十余名精通水性的大汉甫始游近的—刹,卫浪云已双手猛往上插,嘴巴里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呛水声,整个身躯痉挛几下,突然连脑袋也没入水中!
岸上,太叔上君狂吼道:“—群饭桶,他业已沉下去啦!”
动作有如闪电,“黑龙”俞戎双掌倏翻,蓝光猝映,只只蛇头钢梭已带着炫亮的尾芒飞射水中,只见水花:“噗”“噗”激溅,却不知伤着了卫浪云没有,他已在钢梭飞临前的瞬息埋入水底!
这时,二十余名“铁会血”方面的“铁今手”也纷纷翻臂翘臀,个个潜游湖底,顿时水花洒扬,“哗啦啦”的拨水之声响成一片!
猛—跺脚,俞戎恨声道:“糟极!”
公冶羊一怔,忙问道:“怎么回事!”
俞戎独目暴睁,道:“铁血会的人潜入水中,双方一搞混,卫浪云正可乘着混乱逃之夭夭,而水底人影模糊,难分敌我,间接也牵制到岸上我们的暗器无法出手!”
呆了一下,公冶羊急道:“糟糕,怎不早点想起来这厮的诡计?”
俞戎怒道:“我若早点想起来,他也早就逃不掉了!”
是的,武林中的高手,不但功夫要强,反应也要快,否则,差之毫厘,便谬之千里了,如今的情形正是这样,只因俞戎晚了一步才猜透卫浪云的心计,整个局面就马上大大的不同啦……
一边,太叔上君听得清楚,他哼了哼,仍然和先前一样,不服气的道:“二位何苦老朝坏的地方想?事情并不见得就会像这样难以收抬,二位不可忽视本会在水底尚有二十来个大活人呢!”
俞戎缺了一半的左耳往上抽动了一下,他憋了一口气没有吭声,公冶羊只好苦笑,道:“瓢把子,姓卫的眼前使这一手,确是叫人担心啊……”
摇摇头,太叔上君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公冶羊,说不定这小王八羔子是真的因为伤重力竭才沉下去的……”
宛如故意要给太叔上君一个下不来台,就刚刚接在他的话尾,突然一色惨厉又窒闷的叫声传来,湖水里,一名大汉猛的翻腾了一下,然后,背脊朝上的俯着身体飘浮起来,这人四周,水全染成了朱红!
水花飞溅中,又两名“铁令手”自底下冒出,其中一个甫一出水,便惊恐的大喊起来,道:“不好了,魏老四吃那姓卫的摆平啦!”
另一个“噗”的吐出一口水,抹着满面淋漓的水珠子,叫道:“瓢把子,姓卫的水底好凶狠哪,像条活龙!”
太叔上君不禁又羞又怒又惊又气,恨不能也一头钻进水里——可惜他不识水性,他狂叫道:“你们全都是吃饭拉屎的废物?他奶奶二十多个圈不住人家一个?还有脸冒上水来,鸡毛子喊叫?”
那水上的两个“铁令手”还来不及回话,湖波涌荡,老天,又有一名紫衣大汉四仰八叉的浮上水面----竟是被活开了腔,五脏肚肠全拖在水里,尚在蠕蠕浮动着呢!
太叔上君刹时面色铁青,呼吸急促,两只牛眼全直,他双掌握拳,一颗判官头上青筋暴起,在满口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中,他尖吼道:“给我下去宰,死活不论!”
那两名“铁令手”虽说早已心惊胆颤,但又不敢稍有违令之处,二人苦着脸微弱回应,再次潜入水里。
“哗啦啦”水花又响,十几个“铁令手”纷纷升出水面换气,虽然每个全是满脸水渍,但却也掩不住他们脸上的惊惧与恐悚,十几人一升上来,马上叫嚷成了一片:“瓢把子,我们怕圈不住对方了……”
“刚才又有三个弟兄被他宰啦……如今尸首还沉在下面……”
“请马上再派几个好手下来吧,瓢把子,我们这些人根本连人家身边也挨不近去……”
“姓卫的水性太强了……瓢把子,我们治不了他……”
“瓢把子,你没见他手中那把尺多长的弯锄刀,狠啊……”
双手乱挥,太叔上君暴跳如雷,道:“叫,叫!叫你们的驴鸟!他奶奶的你们就只会叫!通通给我下去再抓,一定要擒住那小王八羔子,否则回去之后一律严办!”
十几个狼狈不堪的“铁令手”不由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从他们又呆又惊的面孔上,可以看出他们发自心底的畏怯与怨恚,但,他们却又有哪一个胆敢反抗顶辩?
就在这十几位仁兄进退维谷之际,水波忽涌,天爷,方才才下去的那两个“铁令手”又已脸朝下,背朝上的浮了起来,一个的半边身子几乎与另一半分了家,一个的脑袋齐头断了三分之二,只剩一根血筋在系搭着了,浮在水里摇摇摆摆的好不吓人!
一见这等情景,那几十个“铁令手”不禁越加感到“免死狐悲”的哀戚恐惧,每人全都傻了!
努力吸了一口气,太叔上君大吼道:“发什么呆?还不给我下去抓人?”
突然———
“黑龙”俞戎侧移一步,冷冷的道:“且慢!”
太叔上君双目突出,厉声道:“你又有什么高见?俞殿主!”
俞戎生硬的道:“武功方面,你的‘铁令手’们与卫浪云相差太远,水性方面,他们更不是卫浪云对手,眼前接二连三死亡了这么多人,但姓卫的又几曾伤到一根毫毛?这是铁铮铮的事实,无庸争辩,瓢把子,你硬逼着你的手下到水底去和姓卫的斗,用一句最通俗的俚语来讲,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明知没有效果,又何苦强迫他们白白牺牲?”
呼气如火,太叔上君愤怒的道:“以你说,便任由那小王八羔子扬长自去么?”
俞戌凛烈的道:“我并没有这么说,瓢把子,但我认为应该变换一种较为有效的方法,不能再这样胡搞下去!”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咆哮道:“什么?我们费了这多心血,损了我这么多人命,你却称它是‘胡搞’?俞殿主,你不妨来试试看,我倒要瞧瞧你是怎么个‘正经’办法!”
俞戎独目如电,大声道:“当真?”
太叔上君用力颔首,厉声道:“自然当真!”
冷冷—笑,俞戎傲然道:“如此,俞某人暂时放肆了。”
一挥手,太叔上君寒着脸道:“请便!”
踏上一步,俞戎断然叱道:“水里的弟兄散开成一个大圆!”
可以听到那十几个尚在水里浮沉的“铁令手”同时吁了一口大气;他们异常合作的立即向四边游开,踩着水,布成一道疏疏的圆阵。
俞戎点点头,高声道:“请你们指出,那姓卫的在水底下的大概位置!”
十几个人马上纷纷用手指点——
虽然指的位置是不可靠的,但大略在他们的印象中不会上差太远,于是,每当这十几个“铁令手”的手指朝水下的方面一指,几乎快得像一抹抹流光,“咔嗤”连声,岸上的俞戎已又准又狠的将蛇头钢梭射入水中,只见水花一股股的溅洒,一溜的寒电便暴雨也似成串飞穿而落!
当第一只蛇头钢梭飞出,到后一只脱手,仅是人们眨眨眼的时间,而在这短促的时间里,一切情况便开始发生又归向寂静。
每一双眼睛全专神凝注着水面,个个屏息如寂——一他们都希望卫浪云的尸体,或者受了重伤的身子浮上水面,从脑海里都期盼着这一幅景象——一一幅卫浪云无告无助,束手就缚或尸横命断的景象,他们迫切的预期着俞戎方才那一阵如雨的钢梭能奏功致果,他们这实在不敢想像假如卫浪云逃走之后将会引来的巨大风暴,而那不仅是风暴的压力,更无法承担的,是风暴来临之前的精神上的负荷……
良久——
再也忍不住了,公冶羊凑近了点,紧张的道:“呃,俞殿主,看情形似乎不大妙……”
俞戎内心也是怔忡不安,但表面上却冷沉如故的道:“且慢下断浯,公冶兄,再等一会。”
望着湖面几具飘浮不定的尸体,而水中的些红血迹渐渐淡散,动荡的涟猗也缓缓趋向平静,湖水依旧一碧如蓝,澄澈明净,但是,卫浪云的影子却丝毫不见出现!
焦急与烦躁开始浮映在人们的脸孔上,以至将那一张张原来剽悍横蛮的脸孔也改变得恁般软弱又惶惑了,“铁血会”与“皇鼎堡”的人全僵立在那里,绝望像一条毒蛇般啃啮着他们,令他们俱皆不由自主的浸融于颤栗不安之中
又过了一阵子一—
“黑龙”俞戎终于叹了口气,沉沉的道:“他可能已经逃掉了。”
公冶羊也摇头道:“一定的,没有人可以在水底潜伏这么长久的时间而不上来换气——除非用内家的‘闭气法’,但这必须具有极高的内家修为才能做到,而且,只要受了伤见了血便没有办法固脉闭息,那样根本提不住气,姓卫的既然这么久没有上来,恐怕是逃走了一一”
忽然双眼一亮,他又期冀的道:“但是,说不定这小子已淹死在湖底了。”
冷冷的,俞戎道:“不要臆测,更不要猜疑,公冶兄,我们需要肯定的答案,或是死了,或是逃了,我们不能凭空推想!”
苦笑一声,公冶羊道:“事实末明,除了推想之外,又有什么法子?”
俞戌阴沉的道:“我看还是再做一番努力,尽尽人事……”
一边,太叔上君冷冷的道:“如何努力法?”
俞戎看了这位“铁血会”的瓢把子一眼,淡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