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行?”俊东不解地说,“可是我看宋经理挺好的呀,而且他才四十岁,怎么会身体不好呢?”
傲刚无奈地笑了,“这就是前车之鉴啊……”他闪了何梅一眼,微涩地说,“还不是风流惹的祸。现在他已经是外强中干了,上五楼,中间还要歇两回——他是有苦难言,不方便说出来罢了。俊东,你现在是年青力壮不假,但若不好好保重,三十岁之后就知道厉害喽。刚哥我呀,如今也是不敢多贪,俗话说得好呀,林中的一群鸟,不及手中的一只鸟,那有花堪折只须折的一套,实际上害人不浅呢。”
原来如此!俊东听了想笑,却不敢笑出来,假装在叹气。老宋名宋志诚,是组织里的第二把手,辈份最高。明邦虽是老大,但一直敬老宋为长辈,遣散帮派的事,非老宋不可。可是他现在力不从心了,这事该由谁来主持呢?俊东偷眼打量着傲刚,心里忽然明白了:“老宋表面上是组织的老二,但邦哥向来对他言听计从,两人是不分彼此、互为一体的。刚哥虽贵为三哥,但地位以及邦哥对他的信任,非可和老宋同日而语。如今老宋已是灯干油尽,刚哥不乘此时表现表现,更待何时?刚哥刚才对我说的那番话,无疑是在暗示我:”老宋病了,遣散的工作我赵傲刚不办,谁还能办得了?‘——可我有一点不明白,遣散工作不但烦琐,又很容易得罪人,邦哥不是因为犯难,也用不着将这事交给老宋全权负责。——邦哥尚且怕烦,他赵傲刚吹得什么风,要来拣这热山芋?“俊东百思不得其解,但转念一想:”反正遣散的事我做不来,也不想做,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刚哥去想办法算了。而且,我是宋经理一手提拨出来的,现在宋经理身子不行了,往后刚哥就是老二,我还得多傍着他一点才是。“于是他必恭必敬地说:
“刚哥,您在组织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如今宋经理病了,邦哥处处都要仰仗您,俊东对刚哥您马首是瞻!”
“呵呵,你太抬举我了。”傲刚面带春风,虚词客套道,“兄弟,你是老宋的爱徒,是后辈中的佼佼者,前途无量。你我都是组织中的骨干,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论组织有什么变动都好,往后还是要一如以往的为组织效力,为邦哥尽忠。——邦哥好了,组织好了,我们自然也跟着好嘛。”
俊东一笑,又敬上一支烟去,“刚哥说的是,往后,俊东还请刚哥您多多关照啊。”
“哪里话、哪里话,我们互相关照。”傲刚抬手看看腕上的海军上将表,说,“哟呵,原来这么晚了。俊东,长命功夫长命做,你也别太操劳了,下班吧,坐我的车回去。”
“这太麻烦刚哥了,我打车回去就行。”
“何必客气,走吧。”
一百六十五 最毒辣的阴谋(3)
两人并排走出,何梅跟在后面。现在已是子夜时分,气温很低,从温暖的室内走出,一阵冰冷的江风迎面吹来,冻得人簌簌发抖。天下着毛毛细雨,路边车站旁零零散散有几个人正在寒风中等侯着夜班公交车,他们垂头埋进衣领里,不住地跺着脚,冷极了,也等得不耐烦极了。俊东三人径直走向一辆宝马轿车,一坐进舒适的车内,身上的寒意立刻全消。俊东和傲刚坐在后排,何梅坐在助手席上,傲刚吩咐过司机,兴致勃勃地对俊东说:
“洋鬼子的性文化和车脱不开关系,车,是他们的第二个床。依照有床才成家的道理,车嘛,可谓人的第二个家。俊东,你也该买辆车了,有车才称得上你副总经理的身份嘛。”
俊东说:“公司原来委派给我的专车被杨小青派人给拆坏了,公司已经委派了一辆新车给我,只是暂时还没到。我想,既然公司有车,我就不急着买了。”
傲刚摆了摆手,“嗳,此言差矣。有人说车这玩意,和女人一样,有了更好的就想换,这话虽不无道理,但我认为,车这东西,和女人不一样,——别看它的外表凉冰冰的,但坐进来就暖和,不像女人,外表再热都好,天知道她里头是暖是凉啊。有专车当然好,但车还是自己的才亲。——别人的车只是情妇,坐坐过把瘾而已,只有自己的车,才是老婆。”
“刚哥高论,俊东受益不浅。”
“呵呵,我只是茶余饭后发表一点点屁论罢了,谈何高论?惭愧、惭愧。”傲刚把车窗打开了一点,很快又关上了,打着哆嗦说,“今年这天可真怪,往年十二月份,穿一件长袖衫还热,怎么今年离冬至还差半个月,就冷成这样了?大概北方已经下了几场雪了吧。”
“是啊,今年冷得早,现在的气温,大概只有三、四度吧,一下雨,天就更冷了。”
“唉,南方这天,冷得没劲,若在北方,踏雪寻梅,炉边煮茶,倒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可在南方,不下雪便罢了,非要下雨,你说多没劲。对了,俊东,你祖籍是哪里?”
“我是本地人。”
“刚哥我是北方人,十八岁出来闯荡,有十多年没回去过啦,家乡的雪景,也快不记得喽。”
“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唉,家乡的故人早淡了,祖屋也被水灾冲塌了,连祖坟也不知所踪。我现在是心中有汉,不论魏晋,哪儿扎根哪儿过,回去干嘛?”
两人正围绕着天气的话题谈得正欢,突然汽车一个猛刹。司机面色煞白,低声咕哝着:“不好,撞人了……”其余三人都大吃一惊,傲刚对司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看看啊!”
司机慌手慌脚下了车。俊东按下车窗,探头去望,只见车前横着两只光脚,一动不动,看得他心惊肉跳。那司机看过,三步并两步走回车前,小声对傲刚说:
“老板,是一个女乞丐。”
“乞丐?”傲刚暗松下一口气,推门说,“我去看看。”司机却拦住了,扫了扫四周,低声说:
“别管她了,没人看见,天又下雨,连胎迹也冲得干干净净,我们开车走就是了。反正是个破乞丐罢了,城里天天都有乞丐死,警察哪管。”
傲刚迟凝不决,恼火地责备:“你开车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会这么大意!”
“不……不是……”司机委屈地说,“是她突然冲出来的……估计她是穷急了,想捞点钱吧……”
傲刚问:“你当真没撞到她?”
“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她躺在那儿一声不吭?”
“晕……晕过去了……估计是吓的……”
傲刚这才放心,说“算了,给她点钱,打发她吧。”说着要掏钱,俊东说:“让我来好了。我下去看看。”他下车走到女乞丐旁,她侧身躺着,衣衫单薄,身上披着一张旧毛毡,帽子滚到了车轮边,一头长长的头发散在水洼里。他先在她鼻边探了探,然后翻过她的身体,——她相貌清秀,脸蛋冻得发紫,纵然不省人事,但怀里仍旧紧紧抱着一只脏破的布熊——分明是个少女!俊东油然动了恻隐之心,回头对傲刚说:
“刚哥,她还是个丫头,大概是冻坏了,不如……”他用请求的眼神看着傲刚,傲刚轻轻一叹,说:
“是怪可怜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留点钱给她就算了,别惹这个麻烦……”
俊东无言,不忍地又看了少女一眼。“不行!”他下定决心说,“这样吧,我找车送她去医院,刚哥,你们先走吧。”
“俊东,算了,留点钱就算了,唉……”
俊东不听,脱了外套盖住少女,抱起来寻找着出租车。何梅亦心有不忍,说:“老板,不如……”见何梅也开了口,傲刚拗不过,向俊东一招手喊:
“哪有出租车司机肯载呀!快上车吧!真拿你们没办法……”
一百六十六 最毒辣的阴谋(4)
温温的气流一点一点地渗透入体内,冻结了似的心,开抬恢复了生机,“博博”地响起来,将温热的血液送到四肢,送到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最后,她暖透了,灵魂也重新回到温暖的躯体里。
“呵……”美代沉沉透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茫茫然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你醒了?太好了!”一位女护士的身影出现在美代的视野。她双手插在白褂口袋里,微笑地看着美代。好一会儿之后,美代才回过神来,怯怯地问:
“这……这是什么地方?”
护士笑了,“当然是医院啦。”她扶美代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上厚厚的枕头。“你冷坏了,是几位好心人送你到医院来的。怎么样,暖和了吗?喝点水吧。”
“谢谢……”美代闭上眼,慢慢喝了几口水,然后问,“送我来的那些人呢?”
“他早上来看过你,交代说你醒来之后,就打电话通知他。你先等等,我这就去打电话。”
美代洗了个舒服的澡,并经过了医生详细的身体检查后,这时,一位高大帅气的、手里面还捧着一束鲜花的男子出现在美代面前,他就是高俊东。经护士介绍后,美代感激地打量着他——同时,俊东亦在打量着美代:她真是个漂亮的女孩,低眉敛翠,晕脸生红,真让人魂驰神荡,目动神迷——俊东越发相信自己没有救错人(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讦诈)。
“你……”俊东忽然有点口吃了,“你……好点了吗?”
美代礼貌地鞠了鞠,“太谢谢你了,我好多了。”
“这就好。”俊东发现她的举止优雅,谈吐有度,和普通乞丐完全不同,倒像一个大家闺秀。他反而变得有些拘谨起来,把鲜花和一只小旅行包放在桌上,说:“我带了两套衣服给你,不知道合不合你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美代又鞠了鞠,“我叫施美代。”然后甜声问,“你呢?”
“哦,我叫高俊东。”他拉张椅子坐下来,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烟盒,但很快又缩回去。美代盈盈看了他一眼,微笑说:
“如果你抽烟的话,能不能也给我一支?”
俊东微一怔愣,摸出烟盒给她。火机就放在烟盒里,美代点起烟,满足地长吸一口,然后动作很自然地把烟盒收进自己囊中。俊东出神地看着她,心想:“这妞会不会是某位黑社会大哥的女儿呀,外表斯文柔弱,事实上不好对付……”美代用纤长的手指甲挑了挑烟头上的烟灰,然后又吸了一口,问:
“我今年十三岁了,俊东哥,你多少岁?”
“我二十四岁。”
“比我大很多耶。”美代大胆地又打量他一番,直看得俊东脸红心跳。最后,美代掩着嘴轻轻笑起来,甜甜地说:“俊东哥,你长得好帅耶。嘻嘻……”——这妞!俊东感觉自己被调戏了一样,陪着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美代转着烟,双脚调皮地晃悠着,说:“俊东哥,我听护士小姐说,昨天送我到医院来的,还有两位先生和一位姐姐。俊东哥,你能带我去见见他们吗?我想当面感谢他们。”
俊东说:“不着急,等你病好全了之后,我才带你去吧。”
“嗯。”
“对了……”俊东动了动身体,小心翼翼地问,“美代,你怎么会流落到大街上呢?你告诉俊东哥你的家在哪里,俊东哥送你回去,好吗?”
美代的脸上笼上一层忧郁,笑笑说:“我的家在日本,你送吗?”
“耶?”
美代的头垂下去,“我其实是日本人,原名叫佐和美代子,家住在东京。我妈妈是中国人……”她把烟搁在桌上,十指对握在一起,握得很紧。“我妈妈去世后,我跟着继父。他本来很有钱,却是个酒鬼,最后连家也败了,我不愿意跟着他,就离家出走了。日本有很多中国人的黑帮,我继父就是欠了他们的钱,才搞到破产的……他们找到了我,看我长得漂亮,就把我卖到这里做妓女,但我逃了出来……其实早在东京的时侯,我就试过流浪乞街的生活了,所以我并不害怕,而且我会说中文,心想找到工作就可以谋生了。谁知道没人肯请我,因为我什么证件也没有。我不想回日本去了,所以不敢去找警察,因为他们肯定会送我回去的。结果,我就在街上流浪,最后遇见了你们……”
原来她是个苦命的少女。俊东叹了一声,温和地说:“如果你想回去,俊东哥可以送你回……”话没说完,美代抬起头来用出人意表的执拗说:“我不回去!你可以把我送回去,但是最后我仍会在东京街头流浪的——然后又被黑帮抓到,卖到东南亚别的地方去!”
她这是在要胁吗?油然间,俊东很佩服这位少女——“说不定,她在被黑帮抓到时,已经受到过他们的侮辱了……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看得出,她是个倔女孩,就算送她回去了,她还是会离家出走的,就算最后不被黑帮抓到,她小小年纪,能做些什么呢?日本可是个色情王国啊……”想到这些,俊东心全软了,问:“你在这里举目无亲,怎么生活下去呢?”
美代没有说话,眼泪巴巴地看着俊东,——和她充满哀求的目光接触的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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