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晚上可把荻宣累的够呛,似乎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多的事情,一粘到枕头就直接闭眼睡了过去。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外面在敲锣打鼓,还有些声音隐约的嚷嚷着,快闪闪快闪闪,新科状元安子延来,接着就是嘚嘚的马蹄声。声音在庙门前停了下来,然后一个熟悉的声调响了起来:“我是新科状元安子延,我要来接荻宣啦,我要把这最大的马让给他骑。”说完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一扬手中的马缰,“荻宣,给,我说到做到。”荻宣看着手中的马缰嘿嘿的笑了起来。
等荻宣嘿嘿笑够了,正扭过头准备上马,忽然觉得自己的半边脸似乎在水里,还黏糊糊的。荻宣慢慢的睁开了眼,先映入眼内的是一大滩的口水,然后是窗外的夕阳。
荻宣慢慢的坐了起来,微动眼眸环顾四周,都是干干净净的,证明昨天自己真的很努力在擦洗。但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没有锣声没有鼓,没有熙熙嚷嚷看热闹的人群,没有很高的大马。
没有……那个人……
荻宣缓缓的闭上了眼,一会儿又睁开。或许是还没来吧,他是状元了哪,哪能说走就走?而且这里离京城得三天哪,他要来至少也要再过三天吧?
这样想着,荻宣又笑了起来。他起身从床上下来,从柜子里拿出了些吃的,慢慢的吃了起来。
太阳升升落落不知疲倦的转了多少回,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当初安子延留下的食物早就没有了,而他种的那些菜也被荻宣吃光了,鸡是走时就全杀完了的,因为他说他过几天就回来,全杀掉也没有问题。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
开始时荻宣总是上午在庙门前蹲着,下午跑到庙后山丘树上,但后来怕人来了看不见他,就多是变成一个老人,再后来会变成在家里时那瘦瘦的少年样子,再后来就变成那人很喜欢的小胖子。
但现在他不在庙门前了,他开始爬山。从一个山到另一个更高的山,从一个山顶最高的树到更高山顶更高的树,直到终于有一天爬上首阳山上最高的一座山峰。在这座最高山峰最高的树上,他终于可以看见那有三日路程的京城。京城远远的,看起来也小小的,像个小小的却很坚固的平躺着的黑壳。
荻宣卧在首阳山最高的树上,看着远方那个小小的壳,不说一句话。
树另一端的黑鸦嘎嘎的叫着,荻宣却也没有力气瞪他了。而黑鸦也不再怕他会吃了自己,因为那个理论上的侵食者正耷着眼看着远方,浑身也是黄黄灰灰的,很没威胁。
最高山上的风似乎比其他地方的要烈,吹的荻宣身上的毛一根根的逆着竖起来。吹着吹着,就下起了雪。
雪一落到树上,那只黑鸦就嘎嘎的飞走了。这里离天空最近,最冷的东西也会最容易到达。
荻宣趴在树上,看着落在树枝上的雪,忽然想起了当时那个榜眼。
那个榜眼昏倒在了路旁,爷爷早上看见了把他扶进了庙里,然后那个人就在庙里安了家。
那是个书生,他每天都看书,说是将来一定要再考试,要考出个名堂。他有时也会和自己玩,也会把自己抱在腿上看书,不过自己从没在他面前变成过人的样子。
那个人在庙里一共住了三年,然后参加了科举考试。
荻宣还记得那一天,门外忽然锣鼓喧天,自己和爷爷都跑出来看,远远的就看见以前总穿着灰色长衫的那个人穿着红红的袍子,头戴竖有高高红缨的黑纱帽,胸前还有一朵大大的红花,骑着一头大马向这边走来。他没来到门前就下马了,一见爷爷撩起红色长袍跪在了地上。爷爷很高兴,眼泪都快出来了。
后来那个人又来了几次,每次都带很多好吃的给自己吃。再后来,他就没有来过了。爷爷向远处望了几次,也就不再看了。
他……会不会也像那个榜眼一样,一旦出了这里,就不会回来了?可那个榜眼还回来几次啊,他连一次……都不行……么?
荻宣在树上看着居然下雪还露出的三足乌跳完最后一场舞从容的隐在了山后,然后转过头默默的看了远方一眼,静静的下了三天前上来的树。
第八章
荻宣是一只山猫,现在他终于可以大着胆子说自己是一只山猫了,因为自己不胖了,怎么吃都不胖,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吃那么多了,但是他却比以前更懒。
荻宣可以整天整天都在屋子蜷着睡觉一动不动,以前动不动就觉得饿,可现在却不常感觉到饿了。山猫本来就可以四五天不吃饭,可他现在已经三百多岁,七八十来天不吃饭也没事。
荻宣就这样,继续过着一个人睡了睡,睡了睡的生活,就像爷爷走后一样。不过,却也不太一样,是自己没有像以前那么胖了么?
总期盼点什么的时候,日子总是过的很慢,但当什么也不想,把脑子清空了,日子也就觉得快了起来,似乎只是眨了眨眼,山上已经又开始绿油油一片。
又一个春天来到了。
这天荻宣蹲在庙门前晒太阳,间隙眯着眼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这时正在走着的两个老人忽然一转弯进了土地庙。
荻宣一愣,因为好长时间都没有人进庙里了,怎么突然会有人想进来?
荻宣抖抖须站了起来,跟着老人一起进去了。他一直都是隐着身的,不担心别人会看见他。
两个老人来到土地的像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边拜边叩头。
“土地公公保佑保佑,让那个皇帝赶快好了吧,保佑保佑。”
荻宣一听便愣住了,他虽然没出过首阳山,也不常去关心人间的事,但毕竟也活了三百多年,有一些事情还是知道的,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皇帝好到有病了天下的百姓都为他祈福的地步。正感到奇怪时,那对老人又说话了。
“土地公公保佑保佑我家孙儿,千万不要让他们抓去了,保佑皇帝赶快好了。”
荻宣这下更奇怪了,皇帝和他家孙儿有什么关系啊?皱了皱眉,荻宣决定履行好不容易来一次的首阳山土地的义务。他转到门后变成个老人,然后慢慢的走了出来。
“老人家……”
那两个老人被突然出现的荻宣吓了一跳,但一看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却立马朝着他跪下了。
“土地公公,拜见土地公公,保佑保佑。”
荻宣笑了笑没说什么,伸手把他们扶了起来。
“老人家,刚才听你们说孙儿皇帝什么的,是怎么一回事?”
那两个老人一听荻宣问又霍地跪下了。
“土地公公,您保佑保佑我们家孙儿吧,您保佑那皇帝赶快好了吧。”
荻宣有伸手将他们扶起来:“老人家不要急,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两个老人这才将事情原委说明白。原来半个月前皇帝生病了,无论怎么治都治不好,国师说京城西北处天亮异星,是有妖孽作乱,要顺着这个方向找七岁的孩童,将其心肺熬成汤药,方可治皇帝的病症,以平妖气。两个老人儿子病逝儿媳改嫁,只留一个孙子相依为命,今年那个孙子正好七岁,两个老人无法,这才来庙里祈求。
荻宣听了只想竖毛,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荒谬!
“老人家你们放心,我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在首阳山脚下发生,我保证,你们的孙儿一定会没事的!”
荻宣是很懒,是什么事情都不想动脑子,但要是在首阳山附近出了什么事,那荻宣就一定会过问。因为他的首阳山的土地,他不容许别人在爷爷让他守护的地方作乱!
从这天起,荻宣开始留心山下的动静了,他要时刻注意着不让京城的那些人抓走首阳山下的小孩儿。
但在一个有凄凉月色的晚上,京城的那些人还是来到了首阳山下。
那些人来的时候,荻宣正在村里的一棵大树上睡觉。他连续好些天都在巡视着接连的几个村,真是有点太累了。
混乱的马蹄声似乎是一瞬间在村子里响起的,紧接着全村的鸡鸭鹅狗猫都开始乱飞乱叫,宁静的村子顿时一片沸腾。
“开门开门!”
几个带着高高帽子的官兵用力拍着一户人家,荻宣知道,那户人家就的当时那两个老人的家。看来这些人已经调查过了。
专杀七岁的小孩子,真的残忍!那些帮凶也没有一个好东西!
荻宣在心里嘀咕着,隐身慢慢来到了人前。
在那些官兵的用力拍打下,门终于颤巍巍的打开了,两个老人哆哆嗦嗦的站在门里。
“你们小孩儿呢?赶快带出来!”
两个老人一听腿霎时就软了。
“官大爷饶命,官大爷饶了小儿吧!”
“滚开滚开!”
几个官兵懒得和他们啰嗦,推开两位老人直接进了屋。不一会儿就从屋里拎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
“爷爷!奶奶!哇——”小孩儿一见自己的爷爷奶奶倒在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几个官兵见小孩儿哭颇为不耐,抬起手照小孩儿头上打了几下:“不准哭!”
两位老人听见小孙儿哭心已经揪了起来,又见孩子被打更是心疼绝望。
“官大爷,求求你放了小儿吧,求求你了!”说着就去拉官兵的裤子。
官兵一抬脚将老人踹倒在地:“滚开!”
到这里荻宣再也看不下去,摇身变成人的模样,大喊一声:“住手!”
第九章
官兵听见有人喊住手都是一愣,但转脸一瞧却只是个胖墩墩的小孩儿。
“一边去一边去。”官兵挥挥手扫开荻宣,拽着那个小孙子又要走。
“我叫你们住手!”荻宣真有点恼了,冲上去撞开了一个官兵,把那人撞了一个趔趄。
“不知死活!”那人骂了一句抬脚就踹。
荻宣一闪身躲过了这个官兵的脚,却不想旁边拉着小孩儿的官兵也抬脚踢来。
“啊!”一声痛呼,荻宣倏然摔倒在地。那一脚正踢在他腿上。
“你们……你们!”荻宣气急,“我活了三百多年,从来没见像你们这样敢在首阳山下行凶的!”
谁知官兵们听了这话却哈哈笑起来:“没见过?那今儿就让你见见!”说着抬脚又踢向倒在地上的那对老人。
“畜生!”荻宣大叫一声,正想运用法术将这些恶人全都击死,忽然一个声音从人后传了过来。
“住手!”
这个声音低低沉沉,却像重锤击在牛皮鼓上,慢慢扩开,却直击人心!
官兵扭头一看,立马下跪:“国师千岁!”
一个高大白须的老者缓缓出现在荻宣面前。
“你刚才说……你活了三百岁?”
荻宣一愣,想起就是这个国师下令杀死七岁的小孩儿,正想开口承认,忽然又想起以前爷爷曾告诉过自己千万不要让人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一时却顿住了。
“我……”
那个国师看了看荻宣,侧头向身后的官兵睇了一眼。官兵们会意,抬脚又踢向地上的老人。
“住手!”荻宣一看大叫,“你们都住手!”
那个踢人的官兵将脚悬在老人的身前,看向国师。
国师似乎笑了笑,他转头微弯下身子看着荻宣。
“你刚才说……你活了三百岁?”
还是那个问题,但荻宣却已不能考虑太多。他看着那个悬着的脚重重点了点头。
“那好,你现在变回原形。”
到这个时候,周围的人全部都静了下来。他们睁大眼睛看着荻宣,里面有惊奇、厌恶,甚至憎恨!就是这个妖怪害得百姓民不聊生?害得七岁孩童被挖心掏肺?
荻宣看着面前的国师,一动也不动。
国师眯了眯眼,那个抬着脚的官兵重重将脚落了下来!
“啊!!”
老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荻宣眼睛已经红了,他活了这么长时间真没见过这样的。他看着国师慢慢站了起来。腿刚才被官兵踢的那一下实在太狠,疼的荻宣一个趔趄,但他还是稳住了身子。
他看着国师,咬着牙,一字一顿:“我、变!”
一道红光闪过,原来胖墩墩少年站过的地方现在是一只山猫。
猫耳尖尖的,顶头上有一丛细长的绒毛,短短的尾巴嵌在屁股下面,浑身滚圆。样子是山猫样子,但毛色却是山猫中从来没见过的纯白。它的眼睛赤红,正恶狠狠的盯着那个高大的国师。
四周早已是一片尖叫,大家看着眼前这个妖怪都惊恐不已。
国师摆摆手让大家安静,看着地上的纯白色山猫扬声道:“半月前吾皇病重,百治不愈,本宫向天问道,得知妖气升于西北,祸乱皇庭。今妖孽果显于此。待本宫将其收服,还天下太平!”
话音未落,周围百姓已跪倒一片。
“皇上英明!国师英明!”
国师微翘了翘嘴角,手伸进内袍,慢慢拿出一个塔来。
荻宣看见这个塔心里顿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