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的话出口,却又刺痛了心里什么地方,让他蹙了蹙眉。
脉脉似懂非懂:“路是你家的?好奇怪,你家为什么要买路,别人从这儿走,要给钱吗?”
从小生长在药王谷,她对钱财的概念一直很模糊,直到跟着司瑜言出谷以后才渐渐了解到一些,却也没有彻底弄清楚。她只知道有钱可以买地建房,房屋建起来就是私有的了,外人不可以随便闯入。
根据这个道理,这条别人不可以走只有司姓人可以走的路,也是司家买的咯?
颇像二师哥的故事里,那些口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土匪们。
临近司家大宅,司瑜言沉郁的心情因为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而变得晴朗起来,他轻轻一笑:“人有钱了就想买各种各样的东西,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大概就是俗话说的——有钱了烧得慌。”
脉脉感慨:“言哥哥你家、真的很有钱啊……真好。”
如果她也很有钱,是不是可以买一栋很大的宅院,把娘亲外婆还有小福接过来一起住?讨他们的欢心、不让他们为生计发愁……
想到这里情绪顿时低落下来,脉脉垂头叹息:“唉——”
“傻。”
司瑜言揉揉她的头,抬眼一看大宅已然矗立眼前,司家门奴见状已经飞跑迎了过来。他勒缰停马,俯身贴在脉脉脸上,低声说道:“到了,别怕。”
脉脉侧眼看他:“为什么要怕?”
两名奴仆靠近,其中一名在马儿腹侧跪下以后,四肢擎地,恭敬地趴在地上,整个背脊呈一条平整的直线,而另一名飞快在他背上铺上一块软垫,随即双手奉上准备接过缰绳。
“请公子下马。”
在脉脉惊愕的表情中,司瑜言把手一松,缰绳落进奴仆手中,随即面不改色地踩上那名跪着奴仆的背脊,把他当做踏脚下了马。
接着,司瑜言把手递给脉脉:“下来吧。”
脉脉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人,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仿佛早料到她会这样,司瑜言没说什么,只是偏了偏头,再次示意她尽快下马。
脉脉还是坚持:“不,我自己来。”
说着她趴下去紧紧揪住马鬃,想从另一侧自行下地。谁知此时两名奴仆脸色大变,跪着的那名赶紧从马腹下钻到对面,眨眼间又摆出刚才的标准姿势,把头埋得低低的,颤巍巍开口:“请贵客……下马。”
脉脉自是听不见他说话,不知道他这番带着哭腔的声音好像就将要赴死一般。
司瑜言没辙,走过去淡淡对下马奴说了句:“你下去。”继而他伸出双臂,对着脉脉说:“过来。”
脉脉笑着扑过去,司瑜言双手托住她腋下,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脉脉搂着他脖子笑:“接住了呢!”
司瑜言报以微微一笑,把她放在地上以后很快松开了手,只是说了句“跟紧我”便径直往大门走。脉脉刚刚跟上去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转身往下马奴走去。刚刚站起来的下马奴,见她过来下意识又要下跪。
脉脉急忙喊道:“别别!不能跪了,你有伤。”她指着下马奴的膝盖,“骨头伤了,不能再这样,不然以后、会瘸的。”
谁知下马奴一听脸色陡变,“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否认:“小人没有伤!真的没有!”
脉脉认真道:“有呢有呢,我不会看错的。你走路、姿势不对,确是膝盖伤了……等一会儿,我给你开药,不怕不怕,会治好的。”
纵使已经这样说了,下马奴却忽然朝脉脉连连磕头:“小人真的没有任何伤病,请您高抬贵手,不要赶小人走。”
脉脉不懂他为何否认此事,这时司瑜言过来,不由分说拉着脉脉就走:“快走。”
脉脉被他拖着往前,只见又出来几名奴仆打扮的人,朝着下马奴走去,朝他说了些什么,引得这名下马奴大哭起来,哭了一阵他忽然想往宅子里跑,又被几人拼命拦住了。最后,脉脉只能看见他挣扎挥舞的手臂消失在街角拐弯处。
“言哥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起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仆人好像被赶走了?
司瑜言低头,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膝盖有伤的下马奴,可能会让主人下马时受伤,司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这里就容不下他了。”
脉脉一惊:“是我说他……”
“做下马奴虽然要任人踩踏,但却能领到一份还算丰厚的月钱养家糊口,现在他连下马奴也做不了,你说他将来以何为生?今天是你说他有伤,所以就是你赶走了他,害他失去生计。”此刻的司瑜言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既冷酷又绝情,“脉脉,记住今天的教训。”
“在司家,永远不要主动关心任何人,因为你的关心,可能是最大的伤害。”
脉脉眼眶一下就红了:“知道了……言哥哥,能不能别赶他走?让他回来好不好?”
司瑜言没有答应,只是说:“我会让人送银子过去,但是他回不来了,这里容不下。”
见到司小公子归来,奴仆门卸下了半人高的门槛,脉脉跟在司瑜言身后,轻抬脚步就跨入了这个高不可攀的地方。
等到俩人跨过了十二进的门关,才真正步入到了司姓主人日常起居之地,而此时,守门的奴仆们方敢窃窃私语,揣测司瑜言领回家的姑娘是何方神圣。
“那位姑娘是都城来的吗?”
“不像。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敢踩下马奴?”
“你说的也对。咦,公子不是去药王谷了?听说药王谷里有位医术了得的女神医,莫非她就是那个女神医……灵药姑娘?!”
“是了是了!那位姑娘是懂医理的,不然怎么一眼就看得出下马奴腿上有病?肯定是灵药姑娘!”
不过是几位无足轻重的下人的闲言碎语和无端猜测,却宛如吹风一般很快传遍了整个司家大宅,不出半个时辰,所有人都知道了司瑜言归来,还带回来了药王爱徒灵药姑娘。
在跨过一道又一道门庭之后,眼花缭乱的脉脉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宋西。忠心的小仆人带领着近三十位奴仆美婢整齐排列在庭院门口,对着走过来的两人躬身行礼。
脉脉见到熟悉的人,一时心花怒放:“宋西!你怎么在呀?”
宋西换上了青色长袍,倒是不怎么像山上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厮了,而是文质彬彬彷如真正的读书人,他的作派也一改之前的毛躁,而是并手作揖,斯斯文文地说:“小人恭迎公子,恭迎脉脉姑娘。”
脉脉被他的转变弄得有些迷糊:“你不是、宋西吗?”
宋西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回答:“小人是宋西。”
“那为什么、有些不一样?”脉脉很不习惯这样拘谨的宋西,“我以为,像悬壶师哥他们,是孪生子。”
宋西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侧身一迎让出道来:“请公子与脉脉姑娘进屋,舟车劳顿,您二位好好休息。”
司瑜言“嗯”了一声,随即众位奴仆美婢散去各司其职,在宋西的引领下,脉脉进入了一间精致院落。待到四周已经没有了外人,宋西才表露出本性,挠着头笑脸赔罪。
“脉脉姑娘,您刚才没生气吧?其实小人很想主动跟您打招呼的来着,但是这里……”宋西偷偷瞥了眼司瑜言,见他没甚反应,才大胆说道:“大宅里规矩太多,我怕被人告到大总管那里,就会被逐出家门了。”
脉脉摆手道:“原来是这样……没有生气,只是见到你、很开心。”
“小人也很高兴!您终于和公子一起回来了,小人盼了好久呢!”宋西满心都是“公子总算抱得美人归,不枉费小人苦心撮合”的自豪感,他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滚滚也带回来了,脉脉姑娘您要看看它吗?又长了好多,小人都快抱不动它了。”
脉脉欣喜拍手:“真的?我要看!”她去挽司瑜言的胳膊,“我们一起呀。”
司瑜言却轻轻拂开了她的手:“宋西陪你去,我还有点事。”说完他叮嘱宋西,“好好照顾她。”
宋西心领神会:“小人明白。”
司瑜言点点头便走了,留下兴高采烈的宋西叽叽喳喳地给脉脉说这说那,脉脉看他唇形看得心不在焉的,盯着司瑜言远去的背影问:“他去哪里?”
“应该是去见老爷还有大公子罢。”
“老爷……大公子?”
“对呀,老爷就是公子的父亲,大公子就是公子的兄长,除此而外还有二公子和三公子,不过他们跟公子都是同父异母。”宋西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有些神秘,却又得意洋洋。
“下一任家主之位,一定会是公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阔别十天,酒叔自觉性~欲~度低下的应该剖腹谢罪啊~~o(>_<)o ~~
对于更新频率,酒叔只能说抱歉抱歉!因为真的太忙了,大家是知道我的,有时间的话日更双更不是问题,但现在工作很多,又要筹备结婚,新房也在装修……so,这本文大概在我结婚之前都不能保持很高昂的“性致”了,但叔肯定不会坑,因为小孔雀他还没有吃到肉啊!还没有各种姿势都来一次啊!叔的style是必须开荤了才happy ending啊!
所以酒叔就只有慢慢写了,小妖精们也慢慢看吧,或者攒着等完结了再看也一样。嗯哼,等酒叔成功把酒婶娶回家,就让他天天做饭洗碗拖地打扫,然后酒叔就有大把的时间写文了!哦嚯嚯……【以上,称为“女汉子娶男媳妇儿的妙用及终极目的”酱紫~~~
☆、第38章 降香
司瑜言的曾祖父担任过大周朝的太尉;金印紫绶,掌管武事;可谓权倾天下。然后太尉之子;也就是司瑜言的祖父又做过朝廷少府;专掌山海池泽之税;是故司家能够有今天的财富,他老人家功不可没。而到如今,司瑜言的父亲司书章是颍川郡的郡守;其他同宗的叔父也都在邻近各郡担任要职;就连宗族里的弟兄们,也纷纷有一官半职在身,所以司家几乎控制了长水以南的所有郡县。
于是在这里;大周朝的天子不是最大;最大的是司家。
大宅里的威风堂,牌匾还是司太尉当年亲手所题,这里作为司家最神圣的地方,能够进入的只有司家嫡系男丁。现在,司瑜言就在这里拜见他的父亲。
他还记得第一次跨入这间房屋,当时给内心所带来的震撼。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穷奢极欲,有的只是百年来沉淀下来的肃穆,走在能够照出人影的暗青色石砖上,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他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世界。
威风堂里只有一把椅子,司家历代家主才可以坐的交椅,此刻,司书章就坐在上面,静静看着走进来的幼子。
不可否认,这个孩子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司瑜言继承了父母最优秀的一切,甚至还要更出色。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虽名为嫡幼子,实际上却不是,所以司书章一直在犹豫下一任家主的位置该传给谁。
不过现在,司书章已经不需要犹豫,自从司瑜言踏入颍川郡的地界,马背上还驮着来自药王谷的女子,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司书章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回来了?”
对于父亲饱含赞许的寒暄,司瑜言只是不算很亲近地答道:“是。”
司书章瞥见他风尘仆仆的打扮,心道这孩子素来孝顺,笑意又深了几许:“这次办事还顺利罢?”
“尚好。”司瑜言对着他话不多,只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大部分皆在孩儿意料之中。”
“好好好!”司书章听他这般说,捻着胡须询问试探,“听说你回家还带着位姑娘?是药王谷的施灵药?”
司瑜言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滴水不漏地答道:“施姑娘负责替孩儿医治,所以孩儿便把她带回来了。”
司书章彻底松了口气,赞许地点点头:“如此便好好款待人家。你下去罢,有空去见见你母亲。”
司瑜言从威风堂退了出来,方才还算的谦和的神情顿时冷成一泉冰水,他转身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位身材单薄的男子。
男子略微年长,与司瑜言差不多个头,但极为瘦削,不算寒凉的天气,他却披着厚厚的狐裘。他身边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打扮朴素却透着低调的奢丽,素净简洁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支凤头珠钗,凤眼上那里东珠足有龙眼大小。妇人扶着男子,见到司瑜言微微点头,喊了声“小叔”。
司瑜言微微滞步:“大哥,大嫂。”
男子一手紧握妇人的手腕,看得出是借她的力站稳,他含笑道:“阿言你回来了。”
“刚到家。”司瑜言瞥了眼身形轻轻摇晃的大哥,本想出口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我先回去了。”说完他拱拱手,很无礼地径自走远了。
等他走远,男子低头轻轻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