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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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之三-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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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这样,左钟离生平第一次真正入了妓院。 
  一行人到了门口,仍然是李老鸨来迎,她是识得张力的,自然殷勤招待。说道:“张大人今日来的可巧,我家臻臻姑娘近日新学了首曲子,因前两日身子倦,不愿见客,倒还未让别的客人听过。今个儿过了午时,才起来梳洗打扮好,眼下正等着见客呢。这可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老鸨一边舌灿莲花,一边将诸人往里边迎。暗中打量王经与李至行,见这两人举止态度,便知必有来头,又看见左钟离,不由心中愣了一下。 
  那日左钟离路过花街,便是被这李老鸨拦住的,她做这行当,自然精于认人,左钟离虽则模样普通,但狼狈奔逃,不免令她印象深刻,因此一眼便认了出来。 
  当下不动声色,问道:“张大人,这几位是?” 
  张力指着三人笑道:“这是左大人、王大人和李大人。李妈妈可要用心招待了。” 
  李老鸨心中一惊,左钟离年纪显然这几人中最轻,其余三人却对他态度恭敬,显然应是他官职最高。但张力既已是礼部侍郎了,若比他官职更高、又如此年轻之人也实在无几,何况左本不是大姓,这上京之中出名的左姓官员也就一人而已。当时心下了然,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相貌普通之人,竟是当朝左相。 
  再悄悄仔细打量,不由又对他多了一分敬意,心想:“这左相位极人臣,却能这般神态平和,气度从容,当真十分难得,果然是名不虚传。” 
  连忙道:“这是自然!诸位大人大驾光临,千水阁蓬荜生辉。”又扬声喊道:“小怜,快去请臻臻到轻波院。” 
  这轻波院乃是千水阁中最幽雅的院落,当日江白与水晟澈同来,便是在那院中遇刺。此事极其隐秘,左钟离等人自然毫不知晓。 
  张力晓得李老鸨乃是成了精的人物,知道她猜出左钟离身份,是以如此盛情招待,但并不点破,只是道:“李妈妈,只一个臻臻姑娘未免太过冷清。” 
  李老鸨明白他意思,涂了粉的脸笑成一团,道:“张大人尽管请放心!”回头对丫鬟吩咐了几句。 
  李老鸨一路将诸人请入轻波院,待他们在席中入座,亲自为他们斟了酒。站在一旁陪着说了几句闲话,不一会,便有四女依次走进院里。 
  除了贺臻臻外,尚有千水阁的头牌纹儿以及两个分别叫做素素、小青的女伎,都是才貌千里挑一的。其中纹儿擅箫,素素擅舞,小青活泼可人,善解人意,甚讨客人欢喜。 
  张力一见李老鸨把头牌纹儿也叫来了,心想左相好大的面子。 
  但左钟离从未涉足风月之所,这几个女子虽然美貌,他既心系那人,便也难以心动,又不知她们各自身价惊人,因而有些无知无觉,神色淡然不变。 
  王经与李至行两人年长,虽不如张力般好美色,看见这几女也顿时觉得赏心悦目,心情舒畅,心想:“这几个女子非但美貌过人,而且气质出众,各有千秋,难怪张大人这般喜欢流连此地。” 
  却一时忘了,这般出众的女伎,并非处处可见。 
  待酒菜上了桌,众人便一边品尝美酒佳肴,一边观赏诸伎表演。 
  先是贺臻臻与纹儿琴箫合奏了一曲。尔后素素献舞,她跳的乃是飞天之舞,当日在安王寿宴之上,京兆尹周全曾献上舞姬,跳的也是这舞,此时众人看了,纷纷点头,赞道:“比之那舞姬,也是丝毫不差的。” 
  素素献舞之后,小青却又演了一小段杂耍,将一朵红花在手中变来变去。这般的表演,街头常有,但这几人平时极少看到,因此觉得新奇有趣,连连鼓掌。 
  左钟离坐在位上,却看的无滋无味,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这时张力道:“听闻臻臻姑娘新学了曲子,何不让我等一饱耳福?” 
  贺臻臻自然不会推却,重又操琴按弦,弹了起来。 
  这曲子却不知什么名字,只觉得曲调虽然简单,却异常的清幽静谧,仿佛月华泻下,照出一片清澄。 
  一曲既罢,诸人无不心思沉醉,回味许久。 
  左钟离却心中一震,未及思索,话已脱口而出,忍不住问道:“这曲子,是哪里来的?” 
  张力等人这时反应过来,亦问道:“正是,这般绝妙的曲子,怎的从前从未听过?” 
  贺臻臻答道:“回诸位大人的话,说起这曲子来,也是有些故事的。诸位大人可记得十年前上京闻名的一个人?那人绝代风华,容姿无双,才情之高,当世罕见。” 
  她这样一形容,诸人哪里还会不知道,李至行说道:“你说的必是楚观月无疑。” 
  贺臻臻点点头,道:“正是,想他那时才艺过人,写有不少曲子。说来好笑,其时奴家不过幼童之龄,却心中倾慕此人,又酷爱琴律,因沾了些远亲的干系,有过一面之缘,便向他学了首曲子。后来遭逢变故,沦落到今日这般。”说着,似是感怀身世,轻叹一口气。 
  诸人略略动容,心中明白,当时楚晋一案,株连甚广,远近亲族女子大多充为妓,看这贺臻臻也不过二八年华,想她当年不过一个六岁女童,便被送入妓院,这十年却不知过着如何的日子,着实可怜。 
  再说,她当时尚且年幼,却仅凭一面之缘便能强记下琴曲,天资之高,着实惊人,莫怪如今如此盛名。 
  诸人心中感慨一番,却听见贺臻臻接着说道:“此曲乃是他当日与友人喝酒赏月时所作。奴家年幼时,只觉得这曲子平淡,并不喜欢,当时只听了一次,便未真正留心去学,反而心里暗怪他藏私。近来忽然想起那一首曲子,细细回味之下,却觉得许多当日不曾体会的意境,今日奴家才算明白,因此便操练了起来,所幸虽然那时只听了一次,却一直不曾忘记,才得以将此曲献于诸位大人。” 
  这一番言语,令左钟离心潮涌动。 
  他自然绝不会忘记,当日两人把酒观月时,那人随兴弹出的曲子。 
  张力等人惊叹连连,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观月。”未待贺臻臻回答,左钟离脱口而出。 
  贺臻臻一愣,道:“正是,此曲名为观月。” 
  诸人讶然看向左钟离,问道:“左大人如何得知?” 
  左钟离低头抚额,借着袖子挡住苦涩神情,说道:“我好像有些醉了。” 
  心想,我又如何会不知,这曲名本就是我取的。 
  犹记得那人一曲弹完,自己说道:“好曲,便叫观月罢。” 
  只觉得胸中火烧般难受,摇摇晃晃站起来,说道:“这里有些热,我去外间吹吹风。” 
  众人心中愕然,想此处临池,夜风习习,再也没有更凉爽之处了,何须还要去外间?但见左钟离似乎醉眼朦胧,便不再阻拦。 
  纹儿知机,连忙道:“我去服侍左大人。”起身跟在了左钟离身后。 
  左钟离心情郁结,又无处发泄,只好在千水阁内四处乱走,尽往偏僻之处走去。 
  转过一处假山,忽然看见一个熟悉背影闪过,头脑一热,已经扑了过去,紧紧拉着那人的衣袖,喊道:“观月!” 
  第011章
  那人身形削瘦,一袭灰色布衣,虽是夜间,却仍然戴着黑纱斗笠,未露出真容。他本无防备,被左钟离这样猛然抓住,顿时一惊,向前急走了一步,却又被左钟离拉着他衣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正是秦观月。 
  回头看见是左钟离,不由有些微怒,低喝道:“放开,这是在做什么!” 
  左钟离此时酒意涌上,哪里还分得清眼前之人是秦观月,只觉得他身形背影、行走姿态简直如楚观月一般无二,神智迷糊间竟以为是楚观月在眼前。 
  紧紧抓着秦观月衣袖,说道:“观月,原来你在这里,我找的好苦啊!” 
  见秦观月挥袖想要甩开自己,另一只手一把握在秦观月左手手腕间,触及冰冷肌肤,不由“咦”了一声,道:“观月,怎么你的手这么冷!” 
  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哽咽道:“观月,你是特意回来见我的么?想不到我们竟已经阴阳两隔、人鬼殊途……观月,观月……” 
  连连喊了几声,原来他竟以为楚观月化为鬼魂,特意回来见他。 
  秦观月哭笑不得,右手用力,想掰开左钟离紧握他手腕的五指,谁知道左钟离酒醉之下,力道异常的大,秦观月本就无什么特别力气,竟然不得脱困。 
  嘶哑着嗓子,说道:“满口的胡言乱语,谁许你叫的这般无礼……” 
  常人之间,若非交情深厚,绝不能任意直呼其名,否则便是失礼。 
  他既一时挣扎不脱,心念一转,说道:“大人酒醉的这样厉害,我这里有醒酒的药丸,请吃了罢。” 
  从怀里拿出一个细瓷瓶子,因一只手被束,不便开取,便将整个瓶子递向左钟离。 
  左钟离握着秦观月的手一松,用力一挥,将瓶子打落在地上,喊道:“我没醉,不要吃什么药。” 
  秦观月正自庆幸脱了身,连忙把手背身后,刚要挪动脚步,左钟离整个人重又扑了过来,一双手臂紧紧搂在秦观月腰间,与他身体相贴。 
  口里喊道:“观月,别离开我!是我害了你,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罢!” 
  秦观月心想:“我还真有些想打你一顿。” 
  他生平哪里被人这样贴身抱过,一阵尴尬,单手抵在左钟离与自己之间,极力挣扎,忍不住骂道:“混帐!想不到你如今喝醉了酒,竟会发起这样的酒疯!” 
  环视四周,心中既盼有人经过,好为他解围,又担心被人瞧见,失了面子。 
  却不知一旁假山后,纹儿正悄悄看着。 
  秦观月的医馆只与千水阁一墙之隔,他同情阁中女伎身世坎坷,便时时来为她们诊病,因此倒是自后门出入自如,在千水阁内畅行无阻。 
  纹儿虽为千水阁头牌,却是半分堂之人,她既占了地利,江白便令她暗中保护秦观月,此时本该站出来为秦观月解围。 
  但她见左钟离虽然状若癫狂,胡言乱语,却不似恶意。又想到数月前,江白曾下令半分堂阻扰左相寻找秦观月,但两个月前又忽然撤了命令。 
  却不知这左相与秦大夫之间是有什么事情,需得少主这样反复。 
  她毕竟年轻心性,顿时起了好奇,悄悄隐在一旁,静观其变。 
  左钟离此时醉的糊涂,哪里还有平日的冷静理智,只搂着秦观月不放,心中郁积了十年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喷薄而出,怀中散着淡淡药香身躯扭动,一双手抵在身前,顿时血气上涌,隔着黑纱便往秦观月脸上乱吻。口中含糊说道:“观月,你就是变成了鬼,我也喜欢你!” 
  秦观月从未被人这般肆意轻薄,虽然隔着纱,但左钟离鼻息间酒气喷到面上,只觉得一阵发热,既惊且怒,简直要气晕过去。 
  不假思索,右手一扬,便要打在左钟离脸上。 
  左钟离不躲不避,侧过脸来,道:“观月,你打罢!” 
  他自觉对不起楚观月,便摆出任打任骂的模样,倒叫秦观月心中犹豫了一下,手悬在空中,怎么也打不下去。 
  借着月光,却看见左钟离双目紧闭,两行清泪流下,显然是伤痛之极,不由心软,放柔声音,说道:“你放开我,莫再胡言乱语。” 
  谁知左钟离却决然摇头道:“不,我找了你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我是决不能再放手了!”竟又将秦观月搂紧了一些。 
  秦观月一恼,手复又扬起,便要毫不留情打下去。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一声娇叱,暗夜里募然爆起几点银光,金鸣相交之声在耳边响起,一阵凌厉冷风扑面而来。 
  尚未反应过来,灯火黯淡的院中已出现两个黑影,又一个娇柔身影自假山后闪出,挡在左钟离与秦观月身前,手中一对匕首交握在身前,正是纹儿。 
  轻喝道:“什么人?” 
  便在方才,纹儿忽然惊觉有人潜入,杀意凌厉,不及细想,飞身挡在左钟离与秦观月身前,阻下一式杀招。 
  纹儿表面镇定,其实暗暗心惊。虽则只两个刺客,但一经交手,便察觉与两个月前二皇子水晟渊派来的手下功力不可同日而语。兵刃相交,巨力传来,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一双匕首险些把握不住,脱力飞出。 
  心念急转,趁那一声轻喝,令对方微停,运转内力,将声音逼成一线,送入秦观月耳中。 
  说道:“秦大夫,我先挡住刺客,你与左相大人去我房里暂避。” 
  纹儿身份特殊,屋中便另有巧妙机关布置,无须开窗,便可监视左近,屋中更设有传讯机关,可以向半分堂求援。 
  秦观月素与纹儿熟识,知道她是江白部下,因此识得纹儿住处。此时迅速审视情状,心想他与左钟离两人并不会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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