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同春兀立着,可一点也不担心,“魔音女”碰上了“黑纱女”,准有好看。
“魔音女”的目芒,在武同春面上一绕,然后射向紫衣少女,厉声道:“你不要睑!”
紫衣少女不屑地回敬了对方一眼,道:“我什么不要脸?”
“魔音女”道:“你凭着长得像妖精,迷惑男人。”
“男人,谁?”
“告诉你,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天下长得像样的男人都是你的?”
“你想死?”
“这句话还轮不到你说。”
“听清楚,找想要的东酉,一定要到手,得不到便毁掉。”
武同春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但心里却觉得很奇怪,双方不通名问姓,见面就斗上,是素识还是曾经斗过?小青紧抿着小嘴,面上现出了鄙夷之色。
紫衣少女冷哼了一声道:“你无妨当面问问,他是不是喜欢你,只要他一点头,我马上放弃。”
“魔音女”怒极,欺身上步,“刷!”地就是一鞭。皮鞭,但却发出锐厉的破风声,不殊金刃,这份功力,着实惊人。
紫衣少女轻轻闪了过去,寒声道:“这一鞭算让你,再要不识相的话我就动手。”
“魔音女”却乘势一鞭挥向武同春,疾逾电闪。
武同春侧身划开,鞭梢擦衣而过,外衣被切开半尺长一道口,鞭风如刃,触肤土痛,小禁为上心头大凛。
“魔音女”两击落空,更加敞怒,举步再上……武同春手按剑柄,准备应战。
紫衣少女娇躯一弹,横在两人之间,大声道:“武大侠,你走,等看热闹么?”
“魔音女”厉叱道:“不许离开!”
紫衣少女从鼻孔呼出声来,道:“你阻挡得了么?”
“魔音女”阴声道:“我会留下他的命!”
紫衣少女道:“有我在你就办不到。”
“魔音女”道:“那就试试看!”
小青靠近武同春,用手拐碰了他一下,低声道:“大侠不走,等着看热闹么?”
武同春踌躇着,即使不计名声,如此逃命,也未免太窝囊了。
小青又道:“别使我家小姐为难,对方马上会有人来。”
“别使小姐为难”几个字打动了武同春的心,不管紫衣少女是否“黑纱女”,单只找来示警,并赠彩玉这一点就证明并无恶意,当下点点头举步便走。
“魔音女”大喝一声:“站住!”
斜里便挥鞭截到。
娇叱声起,紫衣少女素手疾挥,一道排山掌力,暴卷而出,“魔音女”被震得前跄八尺多。
武同春乘此机会,弹身电驰而去。
身后,传来“魔音女”的厉叫声:“你专门跟我作对,我跟你拼了!”
武同春一口气奔出四五里地,才缓下身形,他想:“紫衣少女素心,到底是不是‘黑纱女’?照‘无我大师’的说法‘黑纱人’黑纱蒙面,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又以黑纱作标记杀巴氏双虎,是自己亲眼看见的,根本连影子都不曾显露,而听口气,‘魔音女’与她并不陌生,如果她是‘黑纱女’‘魔音女’敢跟她斗么?如果不是,那昨夜在林子里黑纱标志惊走司马一夫又作何解释?只有一个可能,她有双重身份,明里一个,暗里一个,可是……仍然说不通‘魔音女’刚刚说专门跟我作对,这表示并非第一次发生争端……”
想不通,他索性不去想。
这一折腾,已是日头当顶了。
正行之间,忽然发现一条蓝衫飘飘的人影,走在前头,从背影,可以看出正是在镇上小酒店分手的白石玉。
这可就透着奇怪了,刚分手,又碰头。
白石玉没回顾,武同春保持距离跟着,一先一后,又走了两三里,武同春忍不住加速步子追上,白石玉回头一看,哈哈一笑道:“妙啊!武兄,我们竟走上了同一条路。”
武同春与对方并了肩,道:“是很巧!”
白石玉道:“那位姑娘堪称花中之花,是武兄的红颜知己?”
武同春道:“说笑了,在下是有家室的人,怎会有红颜知己?”
“那是普通朋友?”
“可以这么说。”
“不过……照一般的说法,男女之间,只有男女之情,没有友情……”
“在下不敢苟同,武林儿女,有别于世俗儿女,多半不拘小节。”
“话是不错,但以武兄的英俊倜傥,又是名门之后……”
武同春听得有些刺耳,不悦地道:“白兄把话说远了!”
白石玉一个劲地又道:“有诸内必形诸外,即使是一个说谎成癣的人,他身上有样东西不说谎,就是眼睛,那位紫衣姑娘一进店门,便已看出她眸子里流露的那份微妙神色。”
武同春为之语塞,这一点他不能否认,对方在有意无意之间,是有这意向。
白石玉猛一拍手道:“对了,小弟听一个老叫化说,武兄是被两位女子救走,就是她们俩么?”’武同春漫应道:“不错!”
“对方什么来路?”
“这……不知道。”
“天地会”势大如天,敢从对方手里救人,不但非普通人物,而且与武兄的关系定非泛泛才肯犯这大的险,武兄说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那就令人费解了。”
迹近盘洁的口吻,使武同春心中又升起了反感,闭上嘴不答,对付多舌好事的人,三缄其口是一剂妙方。
白石玉似有所觉,自我解嘲似地道:“小弟话太多了,不过,完全出于关切,没有别的意思。”
武同春在心里暗道:“谁要你关切?完全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白石玉又道:“武兄意欲何往?”
武同春淡漠地道:“在路由路,没有一定的去向。”
白石玉道:“小弟也是一样。”
武同春心里暗忖:“这姓白的人长得像女人,多嘴多舌也像女人,几次碰头,不能说全是巧合,他有点阴魂不散,意图何在?”
心念动处,立即起了戒意,随口道:“白兄不是说要找令妹夫讨债么?”
“不错,但谁知道人在哪里,只有去碰。”
“噢!”
“武兄不用说,还是要找那姓许的?”
“晤!”
突地,白石玉止步朝路边树丛一指,道:“武兄,你看那是什么?”
武同春转头一望,道:“像是个人!”
白石玉道:“我们去看看。”
武同春前车之鉴,实在不想多事,冷声道:“多半是不耐炎暑,在树卜纳凉打肫!”
白石玉道:“不对,像是个出家人,衣袍颜色是灰……”
仔细再看看,惊声道:“没错,光头,不是尼姑便是和尚。咦!这边草丛里……”人已弹了过去。
武同春跟了过去,一看,头皮发了炸,草里是具尸体,已经僵了,死者腰间别着斧头绳索,村俗打扮,看来是个樵子。
是被杀还是急症突发而死?由此断彼,树丛中那出家人恐怕也是具尸体。
武同春折身掠了过去,一看,脱口愣呼道:“怎么会是他?”
白石玉也靠过来,道:“他是……啊!这是恐怖的凶杀。”
横尸林中的,赫然是被尊为圣僧的“无我大师”。
是谁?有这么高的能耐,夺取“无我大师”的性命?还有那草丛中的樵子,不是江湖人,何以也被害?武同春激越非常,“无我大师”曾与他有数面之缘,且曾暗示想造就他成一个杰出的高手,而他拒绝了,想不到一代圣僧,竟抛尸荒野。
突地,“无我大师”的手动了动,武同春以为是眼花……白石玉俯身一探,栗声道:
“还没断气!”
武同春跪坐下去,试探之下,发觉人是没死,但脉息若断若续,极微,几乎难以觉察,他非歧黄高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脱口道:“该怎么办?”
白石玉也蹲了下来,再次伸手触探,摇摇头,道:“心脉已断,神仙难救“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
“武兄认识这老和尚?”
“曾有过数面之缘。”
“能毁得了这老和尚,这下手的人,当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想了想,又道:“小弟来试试看,能不能使他开口!”
说着,细嫩如女子的手指,按上“无我大师”的“脉根穴”,从指尖迫出了气,缓缓注人。
武同春一目不解地注视着。
只片刻工夫,”无我大师”居然定了呼吸。
武同春却紧张得停止了呼吸。
再片刻,“无我大师”的面皮微微抽动,最后,竟睁开眼来,但业已失了神,像一对死鱼眼。
“大师,大师,……”武同春轻唤着,声音是颤栗的。
白石玉右手输元如敌,左手并食中二指,连点“无我大师”十二处大穴。
“无我大师”瞳孔中放出一线光彩,口唇连连启动,发了话,声细如蚊,根本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武同春激动地道:“大师,振作些,还记得晚辈武同春么?”
“无我大师”口唇仍动个不停。
武同春大是着急,如果老和尚一口气上不来,谜底便永远无法揭晓了,想了想,把耳朵凑近“无我大师”的口边,这下,勉强可以分辨了。
“少施主……缘法,老衲贴身……奉赠……结大善缘……”
武同春急声道:“大师,谁下的手,谁?”
久久,“无我大师”才又迸出一句蚊子叫般的声音道:“是……是……西门……”以下的声音沉默了。
武同春大叫道:“西门什么?”
白石玉喘口气道:“圆寂了!”
武同春直起身,咬牙望天,他在回想“无我大师”遗下的每一个字,又谈到缘,这确实是缘,偏偏这么巧,赶上老和尚最后一息,这的确是冥冥中的安排。
老和尚说,他贴身有样东西奉赠,要自己结大善缘,老和尚在初见面时提到过,那时自己根本听不进去,大善缘指的是什么?白石玉悠悠开口道:“武兄,看你的神情,跟这老和尚似乎不止数面之缘?”
武同春心中一动,暗忖:“他又要追根究底了,不得不防,说话得保留些。”
想着,深深望了白石玉一眼,站起身来,道:“侧隐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死者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先辈,又是位出家人,稍有人心的人,能不寄人悲愤?”
义正词严,白石玉拱手道:“是,是,是极了,武兄风范,今小弟折服。”
“不敢!”
“对方,武兄刚才说出西门二字……。”
“是老和尚的遗言,可能是凶手的姓,可惜……他不能全说出来。”
“西门……当今武林之中,黑白两道的拔尖人物里头,谁姓西门?……别的还说了些什么没有?白石玉意似不信,毫不放松地道:“武兄曾倾听了很大工夫,不止这一句吧?”
这一问又招武同春的猜疑,冷冷地应道:“是说了不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只听清楚了西门二字。”
白石玉不再追问,转话道:“目前如何善后?”
武同春道:“只有就地掩埋了!”
白玉石道:“那我们动手吧?”
武同春心意一转,道:“白兄,我们分头做,烦你去掩埋那樵子,圣僧善后由在下处理,藉以表示相识之情,如何?”
白石玉不疑有他,点头道“好,就照武兄的意思。”
白石玉转身去料理料丛中的樵子。
武同春俯下身,迅快地伸手在“无我大师”贴身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纸包,忙取了出来匆匆扫一眼,塞人衣里,然后动手掘坑。
足耗了半个时辰,才掩埋妥当。
就地取材,树了墓碑,“无我大师”的碑上自然是名号,而那樵子却不知来历,白石玉可灵巧,在碑上指书:“无名采樵者凶死道旁,希其家属认尸归葬。”
料理完毕,武同春突地想到一件事,脱口道:“莫非是她下的手?”
白石玉一震,道:“谁?”
武同春道:“黑纱女!”
话出口,立觉不太妥当,但已无法收回。
话已滑出口,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把声音放低道:“死者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是她的手法。”
白石玉道:“武兄检查过尸体?”
武同春怔了怔,道:“大略看了一下足以致命的部位。”
其实他并未看,只是猜测,事实上看了也没用,武术中能杀人于死而不留痕迹的手法,虽不常见,但却不少,而最主要的一点,是紫衣少女只报名而不道姓,安知她不是姓西门,又安知她报的名是真是假?白石玉笑笑道:“武兄不嫌太武断么?”
“何以见得?”
不见得凡是没有显著伤痕的死者,都是‘黑纱女’所杀。”
“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武兄是认定了?”
“在下只是说可能。”
“好了,我们不必为这件事争执,反正人已死了,而武兄并非苦主。”
武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