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懒懒地道:“那就想办法出去,出去就有酒喝了。”
提起喝酒,孙游击又来气了,道:“昨天下午俺就觉得不对头。”
上官仪来了兴趣,道:“怎么不对头了?”
孙游击道:“那姓杨的一付鬼头鬼脑的样子,这种人请客,准没好事!”
上官仪不禁笑道:“那你还去?”
孙游击也笑道:“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俺一听见酒字,肚子里就发痒…··”
他拍了拍肚子,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就要难受了。”
上官仪悠悠地道:“不生气了?”
孙游击想了想,道:“不生气是假的,只是兄弟你这一打岔,心里舒服多了。”
他往牢房外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兄弟,其实俺们今天就能出去。”
上官仪奇道:“你怎么知道?”
孙游击道:“你想啊,他们羽林卫出了乱子,关俺们虎贲卫什么事!”
上官仪道:“也就是说,我们能比那姓杨的先出去?”
孙游击道:“当然,羽林卫那些个人有苦头吃喽!唉!
说起来佟大人真是条汉子,怎么偏偏是他撞上了白莲教的人!”
上官仪道:“既然老哥你知道能早出去,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孙游击叹了口气,道:“兄弟,你不明白,这事麻烦着呢!”
他又叹了口气,方道:“锦衣卫的那一套俺可清楚,俺们就算出去了,还会被他们监视着,直到他们将俺们家三代亲戚给查个遍,才算完事。”
上官仪心里一跳,道:“有这样严重?”
孙游击道:“那可不,这事牵扯到白莲教了,你知不知道?
你以为是闹哈哈呢!唉!要不了三天,俺老家的人就要不得安生了,只怕要破上一笔财,才能消灾呀。”
这下麻烦大了。
不仅洪虓那帮人,连锦衣卫也要查他的出身家世了!
上官仪一面想着,一面苦笑。
他实在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就算他出去了,也很难找到办法。
因为佟武已经死了。
行刺佟武的到底是谁呢?
会不会是洪虓安排的?
不会。
上官仪相信不会是洪虓。
因为佟武活着显然比死了对洪虓更有利。
佟武的手中掌握着一部分洪虓所不知道的有关野王旗的秘密,而且佟武还是野王旗打进官场的第一个坚固的堡垒,可以说,不是万不得已,现在已经以野王旗旗主自命的洪虓绝不会出此下策。
显然,现在是洪虓正需要佟武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佟武已经与上官仪会过面。
上官仪闭上双眼,歪在草堆上假寐。
只有这样,他才能集中精力思考而不被孙游击打扰。
突然,他想起了佟武接到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针对芙蓉的。
也就是说,芙蓉一行人早已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而这“某些人”一定是对芙蓉恨之入骨,一意要置她于死地,才会写信向官府告密,诬陷她为白莲教余孽。
莫非刺客本是冲着芙蓉去的?
为什么被杀的是佟武呢?
上官仪翻了个身,将脸冲着墙壁。
他不愿让孙游击看见他眼角抑制不住的泪水。
佟武是他最得力的属下,更是他最好的朋友,还是现在他惟一真正信任的人。
上官仪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很幸运了。
*** *** ***
“我怎么这样倒霉呢!”
不到半个时辰,这已是于西阁第十九次在心里暗自感慨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将人救活。
今天天还没亮,他就不得不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被安远侯府中的七八名侍卫簇拥着,脚不点地地赶到这里。
刚一走进房门,他就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根本没料到他面临的是这样一个难题。
侍卫们将他叫醒时,他还大不高兴,他以为是侯爷府里的某个很重要的人得了急病,所以才派这些侍卫们慌忙急火地来找他。
这种情况以前也时有发生,而每一次他都发现,病人也不过就是因偶感风寒或饮食不当而引起的头痛发热或上吐下泻一类的小病。
他一到,自然是能很轻松就“药到病除”。
但这次不一样了。
屋内的一张大床上,俯卧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这人的衣服上浸透了鲜血。
还没走到床边,于西阁就能断定,这人比死人最多也就多出半口气。
等他看清这人的脸后,又吓了一大跳。
打死他也想不到,这人竟是羽林卫指挥,四品带刀侍卫,大内第一高手,佟武佟大人。
在天子脚下,竟敢有人行刺大内第一高手,而且竟然得手了。于西阁不禁大起不可思议之感。
他不敢怠慢,立即动手替佟武诊治。
很快,他的额头上就开始一粒一粒地往外爆冷汗。
他知道,事情难办了。
如果这里不是侯爷府,如果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于西阁肯定会丢下一句“准备后事吧。”然后收下诊金,扬长而去。
但现在,他却只能呆坐着,脑袋里除了冷汗外,一点主意也冒不出来。
柳侯爷一直有意将自己的幼女嫁给佟武,这在京里的王公之间,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现在,侯爷的大公子就坐在床边,而房间另一头的一道帘子后,不时有女人的身影闪过。
还剩半口气的佟武如果不能从这张床上站起来,后果如何,于西阁再清楚不过了。
“于神医,你看他的伤势严重吗?”柳公子显然已有些等得不耐性了。
废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快死了,你长眼睛干吗的!
于西阁心中怒骂,面上却挤出一丝很镇定的笑意,道:
“很严重,不过,并不是没有希望。”
柳公子道:“那就请于神医快用药吧。”
于西阁心里直叫苦。
他的医术本就算不上高深,而治疗刀剑一类的创伤,更是他那远算不上高深的医术里最不够高深的一环。加之他现在精神紧张,心乱如麻,一时间还真想不起该用什么药才好,
柳公子又在催促了:“于神医……”
于西阁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道:“柳公子,老实说佟大人的伤于某并没有十分把握,所以现在于某最需要的,其实也就是使大人最需要的,是一个非常非常清静的环境!”
说这段话时,他的表情很沉稳,口气也很坚决,看上去的确很有几分“神医”的派头。
他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端出这种派头来,才能让侯爷府的人对他言听计从。
果然,柳公子的口气有些软了:“依神医之见,该怎么办呢?”
于西阁断然道:“先将佟大人送到太医院去,于某择一静室,驱开闲杂人等,如此方能专心施救。”他看了柳公子一眼,悠悠地加上一句:“否则,后果如何,于某不敢保证!”
柳公子迟疑着,快步走到帘子边,低下头,显然在听帘子里什么人的吩咐。
于西阁能猜得出,帘子后的人不是侯爷大人,就是侯爷的千金。
柳公子向他这边走了两步,冷声道:“要是一切都按你的要求办,仍救不活佟大人,该怎么办?”
于西阁傲然一笑,道:“果真那样,于某会负荆上门,但凭柳公子发落!”
柳公子呆了呆,拱手道:“多谢。”
于西阁淡淡还了一礼,淡淡道:“不敢。”
走出安远侯府的大门.于西阁立刻长长地透了一口气。
难题已解开一半了。
只要真能在太医院找一间静室,不许任何人靠近,他有十二分的把握能让佟武活下来。
当然,他不是对自己的医术有这样大的信心,而是对卜凡有信心。
只是又一次要做自己最不愿做的事,他的心情简直坏透了。
他并不担心卜凡会拒绝帮助他,但要将卜凡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进大医院,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
虽说于西阁自己没有办法救活佟武,但他从佟武的脉象中发现,只要止住伤口不再流血,再用太医院里储备的一些奇珍药材吊住他那并不算弱的半口气,拖上个两天还是不成问题的。也就是说,最迟明天下午,必需将卜凡请来。
这件重任,理所当然地落在小王肩头。
上次的鸽子受伤一事于西阁仍记忆尤新,如果这次再出那样的意外,他真只好去跳护城河去了。
小王带着于西阁一封厚厚的亲笔信,挑了匹快马,出西便门,纵马向石花村飞驰。
一路上他连气也没顾上喘上几口,当然更不可能有闲心回过头看上一看。
其实,就算他回头看见了那群人,也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是他们跟踪的目标。
小王赶到石花村,已近午时。
卜凡家里农家孩子的学堂已经散学了。
卜凡将孩子们送出门,叮嘱他们明天上午早点来上课。
看着孩子们走散进村子里,才转身回到前院。
老家人早已扫完地,正坐在树阴下的石凳上有滋有味地抽着旱烟。
小院内浓荫如织,虽然时令已是夏季,阳光渐渐毒起来了,院里仍是一遍清凉。
卜凡四下里看了看,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一直想在西墙下再种两棵树,以遮挡每天黄昏时的西晒,但这段时间他的心绪十分纷乱,总没顾上做。
他正准备告诉老家人,让他今天就将树种上,门外一声马嘶,小王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地冲了进来。
卜凡不禁有些好笑。
看来,于西阁再也不会信任鸽子了。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王公大臣得了怪病?
卜凡让小王在前厅坐下,歇口气,喝杯茶,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于西阁的信。
刚一抖开信笺,他就微微吃了一惊。
只见满纸笔走龙蛇,墨迹淋漓。
这可不像于西阁平素的风格。
于西阁的字虽说远算不上好,但一向是很工整、很清楚的。显然,他写这封信时,一定很有些惊惶失措了。
说实话,如果卜凡不是与于西阁有几十年的交情,他根本不可能认出信纸上的字来。
还没看上两页纸,卜凡的脸色就变了。
越往下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小王捧着茶杯,眼巴巴地看着卜凡。
他当然能看出卜凡的心里非常的不痛快,不禁开始为自己担心了。
如果这趟差事完不成,等着他的是什么,他离开于府前,就从于西阁的脸上看出来了。
卜凡看完信,重重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小王的心顿时狂跳起来,赔着笑,小心翼翼地道:“卜先生……”
卜凡睁开眼,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看小王,冷冷道:
“你在这里休息休息,不要着急,我去去就来。”
小王忙站起身,道:“是!是!先生请!”他躬着腰,直到卜凡急匆匆走出去才长长出了口气,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他实在是累坏了,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卜凡出了前厅,急匆匆向后院书房走去。
以信中提到的一些情况里,他已能断定那个受伤的军官很难挨过明天。
因为他的刀伤已深达心脏,而且很有可能心脉已被刀尖割裂了。
那人的伤比上次上官仪的还要重得多。
卜凡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几成把握。
于西阁这回可真捅出大乱子来了。
来到后院,快走近书房时,卜凡心里已拟好了施救的方法。
其实这方法与救治上官仪的方法大体相同,先用“五仙保元汤”维持住伤者的元气,再用金针之术为他打通受损的经络。
问题是这套方法虽然救活了上官仪,对其他人就未必管用。毕竟,上官仪的体内有那种神奇而且深厚的“内力”,正是这神奇的“内力”维持住了上官仪的生命力,卜凡才有充裕的时间全力施救。
“在这位于老兄的心目中,是不是连死人我都能救活呢。”卜凡摇着头,苦笑着推开书房门。
一进门,他的苦笑就冻结了。
第三杯茶下肚,小王才感到舒服一些,汗也不流了,气也不喘了。
他斜歪在椅子上,看着覆满前院的浓荫,忽然有所感触起来。
“卜先生真是个会享福的人!”
和卜凡这种清静闲散的日子一比,小王实在想不通自己的于老爷一天到晚忙个脚不点地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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