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中间还有一段秘辛,据说昔年有一位统兵大员,途经嵩山,久闻少林寺之名,入
寺随喜。那大员有两千金,逛到一处院中,眼看院门紧闭,门上还贴着封条,心下大奇,问
起知客僧人,才知院内是一位上代长老,闭关清修,已有数十年未出。两位于金一时好
奇,,命随从启门而入,知客僧人劝阻无效,又俱于对方渲威赫势,只得任由他们启开而
入。到得院中,但见满院荒草,狐鼠乱穿,殿中仅有一具八角神龛,蛛纲交织,尘灰盈寸,
两女凑着眼睛,往里瞧去。
只见龛中端坐着一位枯槁老僧,白发委地,两手指甲,长逾数尺,不言不动,看情形果
然还好好的活着。这两位千金小姐,几曾见过这等奇事?你张我望,口中不由咕咕格格的笑
将起来。
这一笑可坏了大事,她们不知老僧修练的是达摩枯禅,闭关数十年,心如槁枯,就是经
不得女色。偏偏这两位年轻小姐,凑近粉脸,虽隔着一道龛门,但相距飓尺,鼻中闻到的是
花粉脂香,耳中听到的是莺声燕语,老和尚定力再坚,也自忍不住古井生波。
刹那之间,元阳尽泄,但听龛中一声长叹,双目流下泪来,一个身子,也登时倒了下
去,数十年苦功,毁于一旦。
从此少林寺就立下规条,长老清修之地,不准任何女子入内。
闲言表过,却说大智大师说出大乘禅院不准女子入内,话声甫落。
只听伺候小姐的那个青衣使女忽然格的娇笑道:“大师父,你们这条规矩,可订得不通
了,难道女人就不直钱?我佛如来,也是女人养出来的呀!”
话是不错,但这种口吻,那里还象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丫环使女?
毕知府没料到她会在紧要关头,口没遮拦,突然冲出这样的话来?暗暗攒了下眉,脸色
一沉,喝道:“梅香,少林寺清规素严岂是你胡说的地方?”一面朝大智大师拱拱手,歉然
道:“下人不懂礼节,大师幸勿见怪。”
差幸眼前的少林方丈和监寺大师,原是江湖上人,并非什么高僧,听了梅香之言,也不
以为怪,连忙合十道:“老大人言重了。”
梅香自知失言,低着头道:“婢子这话说错了么?”
毕知府道:“你伺候小姐,在此等候,不准随便乱走,知道么?”
梅香道:“小婢记住了。”
毕知府抬手道:“两位大师请。”
他说的“两位大师”,自然是指大智、大通而言。
要知这两人,原是浣花宫手下冒名顶替的江湖上人,从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平日里纵然
机警,但此刻在毕知府面前,却似为他气度所摄,深恐自己两人失了“方丈”和“监寺”的
身份。
大智大师赶忙合十道:“贫僧替老大人带路。”
说完侧身在前引路。
毕知府扶髦微笑,随在两人身后而行,接着是南、邵两位幕友,毕府总管。
四名戈什哈、固小姐和梅香留在达摩殿上,也自留下两人另外两名即随着总管,往大乘
禅院而去。
大智、大通领着一行人,穿过一重殿宇,到了一座翠竹环绕的院前。
毕知府抬头看去,但见一道青砖围墙,门额上篆刻:“大乘禅院”四字。
大智大师行近院门,突然停下脚步,回身道:“老大人,且请留步,容贫僧禀明敝师
伯,再来迎迓。”
毕知府含笑道:“大师只管请便。”
大智大师又合掌一礼,拖着沉重脚步,进入院去。
不多一回,只见大智大师匆匆走出来,合十躬道:“敝师伯年事已高,不克亲迎,请老
大人诸位,入内相见。”
毕知府抬手道:“大师请。”
大智大师道:“贫僧有僭。”说完,当先在前领路。
毕知府和甫、邵两位幕友及大通大师,紧随大智大师身后,进入院门,毕府总管和两名
戈什哈,却在院前停了下来。
院中花木清幽,迎面七级石阶上,三面长廊,都围以字雕栏,正中高悬一方朱漆横
匾,那是御题的“以证彼岸”四个金字。
大智大师当先走上石阶,毕知府跟着缓步而上。
进入厅门,里面是一座宽敞的暖阁,三面具有落地长窗,张以黄幔。
正中粉壁上,挂着的是一幅“达摩一苇渡江图”,和一付长联。靠壁一张搁几上,放一
个古铜小香炉,热着檀香,一入其中,就可闻到一股淡淡的檀楠香气。
这座暖阁,看情形敢情是长者们议事之事,因此宽敞的厅上,只有蒲团,没有椅儿。
此刻居中一个蒲团上,盘膝端坐着一个灰衲白眉老僧,双目微阖,望去宝相庄严,有如
画家们笔下的“无量寿佛”一般,使人油生敬意!
大智大师陪同毕知府进入暖阁,立即停步,低声说道:“老大人,上面这位就是敝师
伯。”
他口中的“敝师伯”,正是少林寺九位长老之首的一善大师了。
毕知府肃然起敬,双手抱拳,作了个长揖,说道:“晚生参见神僧。”
他仅以“晚生”自称,并没有报出自己姓名来。
一善大师缓缓睁开双目,瞧了毕知府一眼,点头道:“你们来了,很好,请坐。”
大智大师连忙低声道:“有屈老大人,只好请在蒲团上坐了。”
原来右侧地上已经放好了三个蒲团,毕知府和南、邵两人依言在蒲团上坐下。
一善大师缓缓抬头,吩咐道:“大通,鸣磐。”
呜磐,乃是召集其他八位长老。除了少林寺发生重大事故,须由九位长老集会议事之
外,会见宾客,从无鸣磐召集全体长老之例。
本来纵有贵宾来访,也可在禅房延见,毋须到议事厅来。
大智大师微微一怔,但想到一善大师方才吩咐要在议事厅延见来宾,还要鸣磐召集八位
长老,也许因对方是本省大吏,以昭隆重,也就不疑有他。
监寺大通大师望了掌门人一眼,便躬身退下,走到廊下,连击了九下玉磐。
九响磐声,清脆悠长!
就在磐声之中,但见八位灰衲老僧双手合十,分由左右两边,缓步进入大厅,走到上首
两排蒲团前面站定。朝中间一善大师躬身一礼,各自坐下。
九位长老这一坐下,暖阁中的气氛,就登时显得严肃起来!
一善大师缓缓说道:“诸位师弟,可知小兄鸣磐把你们招来,有什么事吗?”
左首第一位老僧合十道:“大师兄见召,必有非常之事,小弟恭聆指示。”
一善大师道:“不错,确实是一件非常之事,你们先见过这位施主。”随着话声,用手
朝毕知府指指,续道:“据大智师侄的报告,说是有一位新任南阳府尊毕大人要见愚兄,但
方才他见到愚兄,即以传音入密,说他是新近崛起江湖的南北帮军师赛诸葛。”
“南北帮军师赛诸葛”,这几个字,听到大智、大通两人耳中字字宛如焦雷,不禁脸色
骤变。
大智大师一脸惶恐,慌忙合十躬身道:“弟子一时不察,致受好人蒙蔽,惊动师怕,为
了本门尊严,弟子认为该把他们立时逐出寺门,不知师伯意下如何?”
一善大师还未开口,坐在右首第一位的老僧道:“他假冒官吏,求见师兄,其中必有内
情,咱们该问问清楚才是。”
一善大师缓缓他说道:“据他自称,冒名求见愚兄,是为了咱们少林寺将要发生了一件
骇人听闻的巨变……”
八位长老全都面露惊奇,十几道目光,不禁全向冒充南阳知府的赛诸葛投来。
大智大师站在下首,身躯微微一震,躬身道:“大师伯垂察,咱们少林寺二十年来,平
静如昔,那有什么巨变?此人满口胡说,故作惊人之言,惑人耳目,必然别具用心,本寺规
律素严,此等人实是容他不得,还望大师伯……”
一善大师摆了摆手,道:“老衲自有道理。”
监寺大通大师躬身道:“弟子认为他们冒名而来,应按本寺律条:《江湖中人潜入本寺
者,一体擒交持戒院》处理。”
右首第一位长老道:“小弟之意,认为监寺师侄说的甚当。这几个人来意如何,该交持
戒院处理才是。”
赛诸葛端坐在蒲团上,任由他们争论,面含笑容,神色自若。
只见一善大师涌了一声佛号,摇头道:“如果真如这位施主所说,本寺发生了变故,而
这一变故,又是咱们立寺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那么持戒院只怕也未必处理得了。”
左首第一位长老道:“大师兄可曾问过他本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一善大师道:“没有,这就是愚兄要把大家召来,听听他的意见,少林寺如何发生了巨
变”’
右首第一位老僧道:“大师兄认为这位施主的话,可以相信么?”
一善大道:“这位施主为了本寺之事,赶来少林,求见愚兄,不论他所说的对与不对,
总是一片好意……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信口雌黄,无中生有之事,他敢到少
林寺来么?”
他这一番话,不啻表示赛诸葛说的巨变,他已有几分相信。
八位长老不觉齐齐一怔!
他们谁也弄不清大师兄昔年襄赞前任方丈——二师兄,处理寺中事务,素以谨慎出名,
何以今日会对赛诸葛深信不疑,且有偏袒之意,大家全都感到意外。
右首第一位长老听大师兄这般说法,只得合十道:“大师兄说的极是。”
大智、大通两人,站在下首,只是互望了一眼,并没开口。
一善大师目光徐徐回到赛诸葛身上,脸色凝重,缓声道:“大乘禅院九名长老,业已全
在这里,施主可以说了。”
赛诸葛目光抡动,朝厅上打量了一眼,拱手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一善大师道:“施主心中有什么话,尽请直言。”
这话已等于说,一切均有他负责了。
赛诸葛道:“老禅师亮察,在下要说之事,不仅关系贵派,抑且关系整个武林,在下说
出来了,老禅师能否保证毫无泄漏之处?”
一善大师道:“施主在少林大乘禅院的话,老衲可以保证,决没有人敢向外泄漏。”
赛诸葛道:“老禅师说的极是,贵寺大乘禅院各位长老都是年高德劭的高僧,在下自然
相信得过,只是此时在场的,还有不是长老的人。”
这话自然是指少林方丈大智、监寺大通!
损及少林方丈等于是辱及少林寺,八位长老听的一齐变了脸色。
大智大师勃然作色道:“施主那是指的贫僧师兄弟了,施主潜入少林,又在诸位长老面
前极尽离间挑拨,究竟是何用心?”
赛诸葛微笑道:“两位毋须多心,此地除了两位,还有和在下同来的两个敝友,更何况
在下此话,只是譬如罢了,方丈自问若是心中无鬼,大可但然。”
一善大师道:“依施主之见,要老衲如何保证?”
赛诸葛道:“老禅师言重,在下之意只是想请老禅下令,在下未把内情说清以前,在场
之人,不准任何人擅自离开此地。”
一善大师憬然若有所悟,点点头道:“老衲依你就是了。”说完,回头朝坐在左首第四
位,和右首第四位的两个长老说道:“九师弟、十师弟,听着,没有愚兄允许,不论何人,
若想擅自离此地者,一概给愚兄擒下。”
这话又听的其他八位长老齐齐一怔!
左首第四位老僧迟疑了下;问道:“大师兄说的,是否包括大智师侄在内?”
大智大师身为方丈,长老会议,虽有权解除他方丈职务,但那是必须方丈犯了极大过
错,由会议通过,才能解除其方丈之职。在职务未解除前,方丈为一寺之主,岂能轻言擒
下?
一善大师自然听的出九师弟言外之意,脸色凝重,肃穆的道:“大智师侄若是未经愚兄
允准,擅离此地,那就是貌视长老会议,触犯本寺清规,自可把他擒下。”
九、十两名长老一齐欠身道:“小弟领法旨。”
一善大师回头道:“施主现在可以说了。”
赛诸葛道:“此事必须从头说起,才有脉络可寻。近两年来,江湖知名之士,陆续传出
有人失踪,先前大家认为这些人也许是隐姓埋名,退出江湖了。那知到了去年,江湖上连续
出事,诸如贵派俗家掌门胜家堡铁胆胜大侠、武当派流云剑客季大侠,以及衡山人云龙常大
侠,一月之内,相继失踪。这才引起贵寺和武当,衡山三派的重视,当时由贵寺大通大师、
武当玉真道友和衡山掌教南灵道长,连袂前往岳麓,叩见无极老人。”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语气微顿,问道:“这段经过,老禅师不知是否知道?”
一善大师点头道:“胜镇山失踪之事,老衲曾听大智师侄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