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过去,都有各个位阶的丫鬟聚在一起,讨论着一个话题:彩凝被秦王临幸了。容颜上佳的姑娘是一脸妒忌,恨她命太好;姿容平凡的姑娘,则是满脸艳羡,于自己而言却似又遥不可及,只听八卦来听。
彩凝莫非就是昨夜那个彩凝?她疑惑的晃了晃脑袋,又往前走了几步,昨夜睡得太晚,头昏昏沉沉的。经过东守阁主屋时,正逢彩凝自秦王的卧房里走出,脸容比昨个儿更加俏丽多姿,妆容精致,怕是下了不少心思,身姿依旧纤弱如柳,却略微高傲挺起胸脯,朝外面的侍女小厮瞥了一眼。
随后她规规矩矩的在门口迎了迎,秦王抬步出来,一抬头,却望见了伫立在不远的她。她赶紧低下头,想要快步离去,却先被若水先行一步拦了下来,心中叫苦不迭。若水对她说道:“姑娘,陛下有话对你说,请进屋相商。”
她自然是依了若水,若她说不,没准他会直接便把她敲晕了抬进去,如若这样,不如她自行过去要直截了当的多。不过这会儿,侍女便闹腾开了,姿容平凡的姑娘,窃窃私语,不时抬头朝她撇来,一脸不悦,敢情说她这个臭丫头凭什么去见秦王;而容颜上佳的姑娘,则凑过来满心欢喜,大抵在想连这样的臭丫头都有份,那她们定是有戏唱了。
进了屋,关了门,屏退了左右,包括若水与刚得宠的彩凝,秦王一双细狭锐利的眼眸眯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厉声吐出了两个字:“跪下。”
为了避免再次受罚,她很没骨气地照做了,跪完之后才发现他幽深的眼眸中掠过几许好笑的神色,她的脸立刻就绿了,敢情这是耍她?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一身玄黑色金丝的华丽深衣,一双幽深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向上扬起,显出几分不羁。这与她初次遇上他的表情有几分相像,不会太过肃穆霸气,令人畏'TXT小说下载:。。'惧;但又有几分不似,那时候他的唇是紧抿着,面孔冷漠异常,而这一次他竟然在微微地笑,这让她以为自己在做白日梦。
这,冷若冰山、见面不是凶她就是打她的秦王政,也会对她笑?
她背脊凉飕飕的,受宠若惊,他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他俯下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深不见底的瞳孔缩紧,淡淡地道:“昨夜,你与那个人的对话,寡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约摸得没错,果然若此,若非他听清了她与萧敬的对话,纵然是弘凤兮唆使下令若水相帮,亦是无用的,秦王定是会认为是暗夜私会、追查到底。那么晓晴楼那三字,他是否也一并听了进去?
他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残忍,漠然地盯着她的脸容,慢慢的道:“晓晴楼,谍报组织,你了解多少?”
她直冒冷汗,这秦王简直阴晴不定,方才还淡淡的微笑,现今却给人极其阴沉强烈的压迫感,逼得她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否则定是吓得把什么事都给招了。她冷静了一下,目光强作坦然对上了他的眼,道:“陛下,你找错人了,我什么都不知晓。”
“是吗?”他的眼睛带笑闪过冰冷的锐利,随后将手松开了她的下颚,转身走至床边坐下,幽幽的道:“那你就跪到肯对寡人说实话为止。”
跟她比耐性?好,她可是从未输过,若是她不想说的事,就算是刀架在脖颈上,也休想从她嘴里挤出半个字。哼哼。
可是,很快她的腿便有些发麻,偷偷瞄了眼秦王,他正随意地望着其他地方,她立马手握成拳头轻轻地锤了几下,再挪了挪跪在地上的腿,稍微放松,可就在这时,一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倏然擦过她的脸颊,削去了几缕碎发,在耳根下面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怒!为何不论是谁,总跟她的脸过不去,不知道这回会不会又留下疤痕。怨念地抬头望着秦王,他正半躺在床上,一手支着身子偏着头看她,指尖微动,手里还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另一支箭,他带着冷冷笑意的眼神仿佛在警告她,若是再动一下,下一箭射穿过你身体的哪个部位,就不得而知了。
不动就不动,她喃喃自语,然而腿部的血液渐渐滞留凝固,半身以下都快没有知觉了,又好似麻痹不堪,她无奈地想至方才若是被若水一棒敲晕,也比如此受苦受难要好上许多。
随后又对自己的身子感慨了一番,如若她有祢媃那般的弱柳身姿,即便容颜不是很出众,应该也会得到些许怜悯。加之杖责后,她没缺胳膊少腿,狠心的秦王定是认为她的身子骨堪比男子,故对她百般刁难,也不晓得怜香惜玉。
为了分心减轻几分痛苦,她便东张西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秦王的卧房。说实话这房间与婢女的房间没有多大差别,除了属于主卧面积较大以外,一张雕木床榻,一张靠窗的书案,两块坐垫,一套茶具,便再无其他。
空旷寂寥的大屋里,只她和他二人,他舒服地半倚在榻上,她非(提供下载…)常非(提供下载…)常难受的跪在地上,那处境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床榻下凌乱地散着几件衣裳,蓝缎白绢的衣料倒是有几分相似彩凝昨夜穿得那身。
说起彩凝,她倒有些诧异,她与追月同是东守阁的大丫鬟负责伺候着秦王,昨夜她一身节日才穿得的装扮,怎会那么恰好就在内庭外被人□,还被她与萧敬看见?前者是刻意为之,后者是太过巧合。想着想着,她有点明白,那一出戏极有可能是她自导自演的,而想博取同情的人自然不是她也不是萧敬,而是亦躲在内庭逍遥的秦王。
没想到为了博得宠幸,彩凝下了不少心思,不过总也算是如愿以偿,但帝王心海底针,谁会知晓他什么时候便会离你而去,毕竟后宫粉黛三千,作为君王的他,根本不会稀罕一个女人。
一朝得宠,一夕失宠,这是常有的事,这样的例子,她在魏皇宫里看得太多太多了。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她的膝盖酸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秦王依然半靠在榻上,手里执着一份书简,聚精会神地看着,但只要她一动,他立马就察觉得到,咻得又飞来一箭,堪堪划过她的脸侧。她欲哭无泪,这回她落到他的手里,算是认栽了。
恨他归恨他,但看他认真读书的模样,倒也是十分赏心悦目。他一身华丽的锦袍黑衣,半倚在榻上的姿态优雅自然,长长的黑发未结成髻,零散地落在肩头,细长的睫毛微垂,宛若黑蝴蝶的翅膀,遮住了潋滟的凤眸,雍容华贵,淡定清幽的脸容上,给人不怒自威的霸气,偶尔抬眸朝她望来,那一池清水般温情的琉璃色黑眸,俊美高贵得宛若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位贵族公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她朝他挤眉弄眼,他注意到了,慢悠悠的抬眸,道:“你想说了吗?”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又再点点头,跪着很痛苦呀,她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跪个十天八天,让他也尝尝这种苦头。
他笑了笑,慢悠悠的放下书简,下床朝她走过来,缓缓地用玉手扳起她的脸,从容一笑:“你最好说实话,否则寡人可是有很多法子令你开口。”
她沉重地道:“奴家确是不知情,陛下若是不信奴家的话,尽管下重刑,瞧瞧奴家说的是否有假。”她抬头挺胸,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模样,说归说自然还是得给自己留条退路,说此话时,脑子里一瞬间浮出两个念头。
坦白?装晕?
背叛朋友之事她做不到,虽与萧敬尚无很深的情谊,但若是追究而下连累到了渐离、司镜,那她的罪过便大了。晓晴楼明着暗着刺探了凤府很多回,最早的蔚染一行黑衣人行刺,追月、萧敬打入凤府内部、她为追查吟风的下落也来至,最后渐离入府受伤在她屋内藏了一个多月,这些事弘凤兮大抵都看在眼底,而秦王也绝非凡辈,凤府内定是也有他的眼线,掌握之事也是□不离十,胡诌瞎掰看似完全行不通。
装晕看起来最直接有效,先躲过此劫再想退路,她以手抚面,眼睛一闭,正准备昏过去,忽然房门开了,显出彩凝曼妙婀娜的身姿,她细白的手里端着托盘,盘上放着一盅汤煲,看似是来给秦王享用的。
她正犹豫着这状况就是该晕还是不晕时,瞥见秦王冷冷地凝视着彩凝,目光微沉,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骤然危险地眯起,宛若两把锋锐的利刃,犀利阴冷的目光慑得人胆颤心惊。
她连忙转开了脸,再看下去估计她没晕都会被吓得真晕过去,那边彩凝绝不会比她好,只见她花容失色,面色惊慌失措,愣在那儿,手一松手里的托盘“嘭“得落地,陶瓷脂片,四下溅开。
他沉默了良久,淡淡地开口道:“寡人没告诉过你,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彩凝埋下头,细声道:“奴婢知错,请陛下责罚。”
“滚!”他怒声仅说了这一个字,便转开头不再看她。彩凝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委屈地用手抹了抹,还是严格地躬身行礼退下了。
随即他拔出腰间佩戴的青铜长剑,刷得往她脖子上一抹,便划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她痛吟一声,暗哭道,彩凝啊,你可把我害死了,居然把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惹怒了,看来今日不死也难。
他冰冷漠然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说是不说!”
她皱了皱眉,低声呜咽了半晌,可对那冷血的秦王完全起不到半点作用,正为难之际,瞥见了一个悠闲潇洒的男子随意地斜靠在门上,顿时喜笑颜开。弘凤兮啊弘凤兮,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得到秦王应允,弘凤兮大步进来,在秦王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秦王俊秀的眉头一皱,立马喊上了若水,扬长而去。
“你还不起来。”弘凤兮悠悠然地踱到她身前,唇角轻勾,眼中含笑道:“莫非你要一直对我跪下去不成?”
“喂,弘凤兮,你这样公然放了我,秦王会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怡然自得地哈哈大笑起来:“秦王又没说让我看着你,我说是你自个跑了也不为过。”
切!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
挪了挪腿,把它们从身体下解放出来,胡乱席于地上,伸手揉捏着麻痹得几欲毫无知觉的大腿,弘凤兮也在她一旁坐下,见她痛不欲生咬牙切齿的模样,轻轻一笑:“似乎挺痛苦的。”
她一脸不悦,撇着嘴:“废话,你也给我跪上几个时辰看看。”他云淡风轻地笑着,看似对她焦躁的态度丝毫不在意,凑过来伸出手便帮在她疼得抽搐的小腿上按摩着。
很舒服。非(提供下载…)常舒服。没想到弘凤兮的按摩手艺如此出众,就那样任由他揉捏着,她会心一笑:“喂,不要告诉我,你是刻意赶来救我的吧。”抿抿唇,对他按摩的表现很满意,轻轻地笑起来。自从知晓了弘凤兮的身世后,她不知不觉地与他亲近了几分,说话也变得随意起来。
弘凤兮停下来,笑道:“你爱怎么想,都随意咯,反正我是无所谓。”话虽如此,即便弘凤兮不愿说,她也知晓这其间的感情,她不禁在想,这个人,对她来说,将来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弘凤兮忽然抬头看她,轻声道:“秦王昨夜临幸了彩凝,你有什么感慨。”她苦然一笑:“秦王宠幸谁是他的事,我又能怎样。不过是觉得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被别人抢走,心有不甘而已。”
他笑道:“你可以把那个东西再抢回来。”她又被华丽丽的震撼到了,敢情这弘凤兮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与她一样,把秦王当起东西讨论起来了。若是秦王中途回来,听到他俩在他屋里贼头贼脑的对话,估计会被活活给气死。
“其实我有点点喜(…提供下载)欢你。”他潇洒俊逸地微笑着,长发散在风中,轻柔飘逸。
“好啊,你养我一辈子吧。”她捶了捶他的胸口,嗤笑道。
他无意的瞥了她一眼,浅灰色的眼眸里似有若无的伤感,稍纵即逝,随即轻轻地在她耳边道:“骗你的。”
她更乐了,笑道:“我也是。”两人相互对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谁也没把谁的话当真,谁也不知谁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最后,弘凤兮提醒她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大抵是在影射彩凝这名女子的心计,但后来她才晓得了他真正让她担心的人是,追月。
踱出了秦王的厢房,与弘凤兮各奔东西,各人都有各人本分的工作要做,总不可时时刻刻都聚于一起说笑谈心。
经过回廊时,听闻有姑娘哭哭啼啼地闹声,凄凄惨惨,大宅之内狗仗人势、欺压弱小的事没少发生过,而她作为凤府里最低贱的婢女,更无能力多言什么,他们不敢无端欺于她,便是理清了她与弘凤兮之间的熟络关系,可不是人人都若她这般有座靠山倚仗。
然,她仅是没想到责罚的人会是她,彩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