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虽身子体虚,无法与弘凤兮持久战而败下阵来,然而论谋略,论用毒,论残酷无情,又有谁是他的对手,天下能杀死他的人,是绝对不存在的。大抵是这些日子她未传回负屃的情报,囚牛急得快要发疯了,才派渐离夜探凤兮阁的。
她劝解道:“渐离,为那样的人卖命,是不值得的。”他波光似水的眼眸,微垂,道:“我不是在为谁卖命,我只是在做自己分内之事,我关心的是负屃的安危,这与谁派遣我来是无关的。”
“渐离,你对谁都那么好。”他笑了笑说道:“其实,我对祢祯要更好一些。”
他们相对无言的看着彼此,相互尴尬地笑了笑,渐离轻咳一声,道:“天色已晚,不如你先睡去罢。”她一挑眉头,“那你睡哪?”虽然是个绝代销魂的美人儿,然而让一个大男人留在屋子里过夜,说实话是很危险的。可这风头上,绝不能让他出去,否则以现在的体力,他定不是容月的对手。
认真地思量了半会,她翻箱倒柜地掏出一条麻绳,贼眉眼笑的迎上去,“不若这样,你让我绑上,我便放任你在这儿,如何?”他淡然一笑,说了声:“好。”
这么干脆?渐离还真的是很纵容她,她要对他如何,他都是想也不想淡淡的一声好。她爬上去用棉被将他捆成春卷的模样,而后再将麻绳一圈一圈的捆上,捆得很紧,虽然有点抱歉,渐离定是很不舒服,不过只有如此才可束缚住他的手脚,她也才能放心的去睡。
“祢祯,你确认今夜真的要这么睡么?”“春卷”里露出了一只容颜绝美的人头,低而暧昧的对她说了声,她躺□,摸着身边的“春卷”,点了点头。有什么好担心的,绳子被她拉得那样紧了,想使诈也使不出,贼贼一笑。
躺在她身边的“春卷”轻轻地挪了挪身子,滚到了她旁边,迷蒙的黑暗中,他一双春光荡漾的美眸,宛若波光粼粼的湖水,迷离沉醉地凝视着她,仿佛在说着——人不风流枉少年。
她的脸噗的红了,心也仿佛漏跳了一拍,好在夜色深沉,看不出个所以然,赶忙闭上眼,催促着自己快点睡去……
天方亮起,她便也撩起了被子起身,转头看看身边的“春卷”,立刻瞠目结舌。哪里还有什么春卷,她身边躺着的分明就是一床被褥和一条麻绳。怪不得他昨夜问她,确认真的要这么睡么,原来,他竟然会金蝉脱壳!
那,岂不是,昨夜她是与同床共枕,相拥而眠的,想到此,她的脸立刻红得宛若一只熟透猴屁股,打了盆冷水不断地清洗,要冷静、冷静。
可大清早,渐离是去了哪儿,若是不告而别,他定是会留下字条才是。莫非是夜里容月上门,将他捉走了?好像也不太可能,除非渐离束手就擒,否则哪里会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那样至少该把她从梦中惊醒。
斟酌了诸多可能,还是没有半分结果,于是打定主意出门瞧瞧,没准渐离恢复了体力,又去夜探凤兮阁了,此时还未回来罢了。出门右拐便是追月的厢房,没走一步,边听至她轻缓压低的说话声,追月平时素少与人来往,这天才微亮的,便有人来做客,非奸即盗。
慢慢摸索着过去,探在窗下,听至了男人的声音,但却很微弱,虽辨得出性别,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其实她本也只是好奇,若追月这般冰冷的女子,会喜(…提供下载)欢怎样的男子,小厮里不菲的追求者,都被追月拒之门外,故今日这名男子拼死了,都想看看长个什么模样,会让那冰一样的女子甘愿沉沦。
这时房门忽然开了,眨眼的功夫,一把剑已不偏不倚的搁在她的颈上,追月手持着银亮的细剑,二话不说,便往前一刺,她愣在了当场。这一剑落下,她便会当场送命,好在一只手握住了追月的手腕,道了声:“自己人。”
里屋步出来的男人,将追月的剑抽走了,她怔怔的看着,那张脸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然而此时的他,却与平日里有着天壤之别,仿佛是另外一个人般,她,不认识这样的他。他一袭白衣,波光流转的眼眸冰冷清冽,漠然了视了她一眼,便转身对追月道:“交待你的事,明白了?”追月抱拳,恭敬地低头道:“属下明白。”
白色的阳光下,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长身玉立,眼眸冷冽清莹,冷若冰雪,白衣蹁跹,颈间系了三条白色的缎带,流苏般轻柔地垂落下来,优雅地披在肩上,在轻风的吹拂下,宛若白凤凰的羽翼一般轻舞飞扬。
他,美得不似凡人,美得风华绝代。
她轻轻地喃喃道:“渐离……”
他转头向她看来,冰冷的瞳孔微缩,便道:“想问什么,便进来罢。”转瞬便如风一般,消散在了这苍茫的天空之下,那飞舞的流苏缎带,宛若一个纯白的梦,如云似梦,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上。
追月躬身向她致歉,便冷冷地说道:“你不用怀疑,冷玉公子的脚程是十大名剑中最快的,他已在你的房里,你回去罢。”说罢,便转身进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追月穿着的红色衣裳,鲜艳得宛若血的颜色,她的容颜也从未似今日这般舒展开,俏丽明艳,莫非名贯咸阳、风华绝代的冷玉公子,真的令这名冷艳的女子为之沉沦?
她与追月的厢房并不远,然而她的步子却迈得很慢,慢得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样冷若冰霜的渐离。原来她看不透的事,看不懂的人,不止吟风一人。短短一段路,却让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直至他风一般出现在了她面前,冷冷地握住她的手腕,硬是把她拉进了屋。
“渐离……”从方才便呢喃着这个名字,除了他的名字,她忽然发现自己甚至连他的半分都了解不得。如今立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完全陌生的,像是她从未认识的人一般,冷漠得令人心寒。
这个男人,他,可以柔情似水,也可以冷若冰霜。
“渐离……”她低唤了一声,眼中含着委屈与抱怨。他过来重新握起了她的手,他的手心里冷得没有温度,他的眼眸里再没有柔情似水,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冷意。他更加握紧了她,静静地说:“祢祯,这才是真实的我,你还会和以前一样对我吗?”
“我……”他纤长秀美的手适时的捂上了她的唇,沉下眼帘,冰冷地看她,道:“我、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我自小就是孤儿,整日流落街头,运气好时会有人赏点剩饭剩菜,运气不好时会被人责打,缘是我一直冰冷对人,渐渐的更少人给我吃的,更多的时候饿着肚子,那时候,我遇到了李生,他没有嫌弃我,将施舍得来的大部分食物都分给了我,自己逞强说不饿,我们一起相依为命了一年,那一年里我发现李生很受人欢迎,原是因他会温暖的笑意,我不想挨饿,慢慢也学他那般对人笑,笑得越温柔甜美,得到的剩饭便越多,几年下来,这个习惯一直都改不掉了。”
谁会想到,光鲜靓丽风华绝代的冷玉公子背后,会有这样的童年,她抬眸看着渐离,他的脸容却恢复了原来的那般云淡风轻,轻轻地微笑,那样灿烂的笑容刺得她眼睛好痛,好痛,他的温柔与笑意,仿佛转瞬成了扎眼的刺,会让她不断地看到温柔的笑容背后,那凄惨潦倒的童年,他笑得越轻柔温暖,她的心就越止不住的痛楚。
“渐离,你可不可不这样笑,比起现在,我更喜(…提供下载)欢你冰冷的模样。”他闻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淡淡地笑起来,拍着她的脑袋,眼深深地望着天边,轻轻地说:“其实我知道的,只有你与李生,不会嫌弃那样的我。”
渐离肯告诉她他的童年,便代表着他对她的信任,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对于他,对于李生,也不好发表感慨,渐离明明清楚李生对他的感情,而且也知晓那是不可能的,却依然与他相守,只因为童年时李生对他的不离不弃。
童年时那段灰暗的记忆,给渐离的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有多大,除了他自己,或许没有人会清楚。包括李生。
一日里照例要随小厮去小屋里刷粪桶,因为十分不齿开口,只稍微糊弄了下渐离便出门去了,接下来照顾渐离的事,自然是交给了追月。追月是东守阁的大丫鬟,地位自是比她高得多,可以对人吆五喝六,命厨房多送来了些饭菜,渐离平日里吃的不多,有时吃的比她还少,故那些足够果腹。
但最不该的是,因渐离腿上伤患未愈,追月以她身子骨未好的名义,令厨房天天送来鸡汤肉骨给他滋补,这下倒霉了她被弘凤兮堪堪盯梢上了。天天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色眼斜着她的胸口念叨着,再怎么着那里都不会变大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羞得她恨不得扑上去,将他那颗该死的脑袋给拧下来。
容月并未若想着这般来搜查东守阁,不知是想放渐离一条生路,还是什么,总之是相安无事。日子一晃便是一个月,渐离的腿伤在追月悉心照料下,已好得差不多了,渐离的脚程很快,身子只需恢复了,趁夜出凤府并不困难。
而就在他们都松懈下来时,外面的小厮忽然来报弘凤兮来了东守阁,说是要见她。她一骇,本想先将渐离藏到追月的房门,哪知一开门弘凤兮已到了门口,渐离顺势躲进了她的衣柜,她见他藏好了,便冷静下来,淡淡的道:“不知你又有何见教?”
一贯以来,她对弘凤兮的口气都不是很好,其一是因为他为人随意,过于礼貌便显得生疏;其二,前些日子笑话她胸脯过扁,让她对他的憎恨加深了一倍。故,这语气怎么坏就怎么来,对他嬉皮笑脸,无事献殷勤,反而引起他的怀疑。
他也十分不客气,一挥手便进了女儿家的闺房,坦然自若地盘腿坐下,执起茶壶自斟自酌地喝起来,也不说话。她纳闷地在他对面坐着,他亦不看她,除了一连贯倒茶喝茶的动作,便再无其他。
她强装着盈盈笑道:“弘凤兮,你到我房里来不会就喝茶这么简单吧。”他放下茶盅,终于第一次抬眸看向她,轻缓地说了声:“姑娘,以为我来作甚?”
弘凤兮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自然不是来喝茶那么简单。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受伤那会,他来看她的次数都可以用两根手指数得过来,更何况无缘无故的,他怎会舍得望江阁里的美女如云,寻欢作乐,而赶来此地,这只有一个原因,容月,终于去向他告密了。
他们心中,自然都清楚对方的目的以及在盘算着什么,只是互相都尽量压着那些事不提及。然而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既然知晓了弘凤兮来得目的,不在此刻解决清楚,大概是不可能的。
那边厢弘凤兮发话了,持着茶盅踟蹰半晌,随后直接道明来意:“姑娘,在下听闻你这藏了个敌方的奸细。”她内心紧张,暗忖该如何应对,装模作样地喝着茶,一听到弘凤兮的话,满嘴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见过直接的,没见过像弘凤兮这么直接的人。
弘凤兮的反应倒是很快,一把扯起身侧的毯子,飞快地挡住了她的“袭击”,又道:“在下必须搜查你的房间。”说着,立刻起身朝衣柜走去。
她的卧房中一左一右各有一个衣柜,然而弘凤兮去的那个方向正好是渐离躲藏的那一只,据闻江湖中有一种听声辨位的法子,无论多么细微的声音,甚至只凭借微弱的呼吸,便可识辨出藏身方位。她的卧房不大,能藏匿人的也只有左右两边的衣柜,弘凤兮方才进屋时不发一言,大抵便是在判别渐离究竟是躲在哪一处。
在弘凤兮即将拉开柜门之际,她连忙赶上去“啪”一声狠狠地按回去,然而女子家的力气自然是不若弘凤兮那习武之人来得大,不一会儿,她便支持不住,眼见柜门就要被拉开了,她期期艾艾地看着弘凤兮道:“凤兮兄,给我一个人情,如何?”
一口一个凤兮兄叫得她头皮酥软,自打她认识弘凤兮开始,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何曾叫得这么崇高致敬,算了,就当她是在巴结讨好他好了,便宜这小子了。
他闻言,敛眸思索片刻,而后松开了力道,脸容缓缓地舒展开,偏着头,浅灰色的眼眸恢复了从前的那般风流不羁、悠然自得,他勾起唇,伸手敲了下她的脑袋,道:“姑娘,人情我给的起,你可还不起。”
嗳?她怎么瞧见了他一脸暧昧而猥琐的笑容,不会是想让她以身相许吧,不干,绝对不干!
也不知弘凤兮到底在想些了什么,总之,他不再执意要强行打开柜门,只对柜子里的人轻声说道:“兄台,好自为之。”
弘凤兮这回破例放了他们一马,不过大概是下不为例了。
她送他走至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