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住于此的大户主人嗜好于看将活人的血液释放殆尽痛苦而亡的表情,后又认为血液的颜色是世上最迷人的色泽,于是命人买来九百九十个奴隶,活生生地将他们的血沥出,修建了这座阴深诡异的凉亭,建亭后三日,整座大宅的人包括下人皆在一夜之间离奇而亡,时有路人经过必听闻宅中夜半歌声,而后无人敢近之。
秦王政四年,此宅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此人名为弘凤兮,乃是嬴政身边的第一杀手,亦是贴身护卫。除了嬴政没有人知晓他是谁,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总之当嬴政问他要什么封赏时,他要下了这座人皆远之的鬼宅。
弘凤兮甚喜纳凉于“不拘”亭中,那“不拘”二字也似是与他相配,每每微风而过,血漆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他总是会诡异地微笑起,但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那暗红的瞳孔中,仿佛有一段悲伤而迷离的传说,不可对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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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久久地伫立在凤兮阁门口,抬头望着高大彤红的金漆大门,狠狠地握紧了素衣的衣角,直到握出了满满一手心的汗,此一进去,不知会否有去无回。
她,乃是代替魏国长公主祢媃出嫁秦国为妃的庶出公主,乃是秦王眼中无视尊卑之礼的落跑王妃。他顾及大局,未对她痛下杀手,但不代表他就此原谅了她,相反的,他非(提供下载…)常之憎恨她,恨不得她立刻就去死。
信陵君亡故,他便举兵伐魏,不可或说其间有政治上的原因,而另一层也是对她愤怒的发泄。他憎恨魏国的一切,看在眼底的事实:不过是她当着他,亦是未来的夫君的面,与别的男人私奔。
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做了什么,细数一下每一件事,在他看来都足以将她打入冷宫,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回到他身边,又冠冕堂皇地背叛誓言,在数万秦军面前,弃他的脸面于不顾,与渐离、四龙子逃出生天。
他,能不愤怒?
阴沉彤红的大门缓缓地打开,发出如厉鬼般凄厉的嘶响,打落在脸上的光线骤然亮起来了。凤兮阁已然是她第二次踏入,第一次便是在这儿又遇上了秦王嬴政,于是她再一次心虚得落荒而逃,他定是气得够呛。
大门之后悠闲地站定着在一位松散不拘的男子,他慵懒的斜靠在老木的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一根竹签,云淡风轻地朝她看了过来,轻勾唇角,奄然一笑。
他一袭暗红色的衣裳,俨然是随意地披在身上,腰间松松垮垮地系一条玄色墨带,佩戴着一柄阴深诡异的冰剑,名为血磷。
此人不是弘凤兮,又会是谁?
她娥眉微蹙,为何他会知晓,今日她定当拜访他的府上,而且早早地在门外苦苦相迎,莫非是有人相告?弘凤兮虽武功卓绝,但探察谍情尚不足为患,凭司镜管辖下的晓晴楼的实力,还不会被区区之辈安□奸细。主人亲自出门相迎,搞得如此偌大的排场又是为何?
她方道:“弘凤兮,你在此是为何?”弘凤兮悠悠的踱了过来,一向逍遥自在的脸容缓缓地迎上来,双手交叠做了揖,毕恭毕敬地道:“在下自然是来迎接姑娘。”
“少来了,弘凤兮,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晓得,一副规规矩矩说话的模样,连我都看了觉得毛骨悚然的。”他的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将竹签随意地在手中转了转,对她说的话也不在意,只悠然地说道:“姑娘大抵是觉得奇(提供下载…)怪,为何在下会知晓你今日一早内必来。”
“为何?”敢情这弘凤兮有读心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法眼。他轻轻一笑,姿态潇洒俊逸地抬起眸子看她,悠悠然地抿起唇,不紧不慢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她怒瞪了他一眼,不说便不说罢,反正在她的心中,他已与四龙子并列变态榜首位了,懒得与他再争辩理论。
然而弘凤兮懒散的目光始终都未自她身上移开,他长身立在与她一步之隔的地方,沉容地望着她满目疮痍的面容,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自脸颊直入云鬓。他移步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地揉了揉,左瞧右瞧,说道:“啧啧,你若是嫁与陛下为妃,定是咸阳宫里最丑的妃子。”
她不客气的直视进他自以为洒脱俊逸的眼眸,一字一句地从唇齿间挤出:“弘凤兮,你不要太过分了。”他轻轻一笑,低声笑了一阵,挥了一挥衣袖道:“不是姑娘说在下太规矩了么,自然散漫一些来得自在。”
与他肩并肩走着,中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若稍稍靠过来一些,立刻以眼瞪之。毕竟弘凤兮这种不拘礼数的态度若是放任不管,便会到了无可遏止的地步,指不定他会不分时间地点做出一些不管秦王尊卑的举止。他俩走得稍近,并不觉得有何不可,饶是光明坦然也不觉得有愧,但看在他人眼里没准便多了一层暧昧的。
弘凤兮也似是发觉了她的心思,懒散的浅灰色瞳孔缓缓朝她注视过来,勾起唇淡淡一笑,坦然自若地道:“姑娘倒是不必害怕,在下虽然喜(…提供下载)欢的女人,但也须在一定的水准之上。”换言之,他不是荤素通吃型,对她这水准他还看不上,根本就是变相地说她丑!怒!弘凤兮啊弘凤兮,你倒是存心跟自己杠上了,每次遇上你准要损她几句,才来得痛快是吧。
他略带几分好笑地凝视着她满脸羞红外加愤怒的表情,低低地笑出了声:“姑娘不会如此小心眼罢,在下向你赔罪便是。”说着便双手抱拳,躬身行了礼。女孩子家虽都忌讳别人热嘲冷讽说自己怎样怎样,不过大抵是弘凤兮处世不拘无束,与他相处倒是比世俗之人来得逍遥自在,她亦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也就随意了。
她也就直接说明来意,道:“弘凤兮,我要见陛下。”他闻言,眯起了浅灰色的眼眸,收起了一贯放荡恣意的态度,似在心中考虑什么,随后开口道:“陛下此刻大概在生你的气,不若先在我的府中住下,等我向陛下禀明情况令其冷静下来后,再安排你见他,不知姑娘意向如何?”
她埋头细细思量,其实弘凤兮的法子确是最好不过,待到秦王怒气消去,便可免去了对她的责罚。然而照他的说法看来,大有将她软禁之意,亦算的上是惩罚,但这样的惩罚却是最轻的。弘凤兮是好意,但时间不容许她如此做,她回到秦王身边的目的,本就不是博得宠幸,若四龙子在此其间被杀身,她便前功尽弃了。
于是她对弘凤兮说道:“劳烦费心了,不过此刻我便须见到陛下。”弘凤兮摊了摊手,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好吧,既然姑娘如此执着。”不过看他笃定悠闲的表情,似乎大略猜得到她不会听计行事。弘凤兮的怡然自得、云淡风轻,不是无故而来,人不可能若他那般逍遥自在,他大抵亦是怀揣着沉重的过往之人,并将之深深压入心底。
沿着婢女放下的木桥走过了碧波荡漾的湖面,又经过了百米长宽的空地,便可远远地望见一片艳红若血的寒梅独自在枝头绽放,那种怖惧心寒的颜色宛若会红得滴出血来,分外妖艳诡异。
穿过了腊红梅林,便是她第一次入府时歇息的亭台楼榭,名为望江阁,平日里阁中住的无非是各地搜罗来的美人儿,乃是弘凤兮风流快活的私家场所。绕过了望江阁,便到了凤府内的岔路口,其间假山怪石嶙峋,布罗出了缭乱人视线的迷宫,机关重重。她原是与弘凤兮并肩而行,此刻却退到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若是行错一步,哪怕只是稍有差池,也命将不保。
每一块假山怪石都长得极为肖像,根本难以分辨,她暗暗在记着来过的路,然而却发现越往里走,行的路便越是难记,记到最后,干脆直接放弃了此计的可行性。也不知行了多久,弘凤兮终是在一所阁楼前停下,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阁楼的飞檐下高高的挂着一面牌匾:东守阁。
大抵这儿便是那秦王嬴政的暂居之所,只是她不免觉得几分奇(提供下载…)怪,帝王皆以西为贵,这东守阁凭借着来时的方位判断应亦是处于东面,是嬴政不愿引人注目屈尊降贵,还是那弘凤兮如此不拘礼数给怠慢了,她不禁暗自摇头。
弘凤兮风流不羁地朝她望来,浅灰色的瞳孔中含着悠然自得笑意,恣意地伸手弹去了不知何时落于她肩头的落叶,轻轻笑了笑道:“进去吧,陛下已在里面等你。”只是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她倍感关怀,原来他竟也不似面上的随意放纵,亦如此心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轻轻地扣了扣门,见无人应答便径自推开了,木门吱呀一声,在静若无声的深屋里不免有几分慑人的鬼魅之感。一步一步地踏着往更深处去,又是一扇雕花木门,她瑟缩着伸手敲了敲,听至里面传来他低沉而威慑的声音,便孤身走了进去。
他长身而立,穿着一袭玄色暗纹的深衣,方起床更衣,领口还未来得及系上,衣袂飞扬,隐约显现出性感迷人的胸脯,他转身朝她看来,微微一愣,随后冷冷地眯起狭长的眼眸,道:“是你。”
她暗叹不妙,这弘凤兮说的那番话竟让她给误解了,本以为他说陛下在等她,指得是他已然将她来此的消息,通传给了秦王,这样看来根本像是她误闯入秦王的寝室,碰巧又遇上秦王更衣的一幕,而秦王大抵以为她是弘凤兮,也没问便应声让她进入。
此刻她恨不得将弘凤兮吊起来痛抽一顿,整人也不是这么整的吧。更何况秦王已然站定在了她身前,离她很近很近,近得可以闻至他身上淡淡的龙诞香。他胸前的衣裳也未系好,放任地露着胸前的两点粉红,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她,而她又不敢肆意抬起头看他,否则,她的唇定会不偏不倚的吻上他的胸膛。
他俩就这样僵滞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两个侍奉秦王的婢女急坏了,虽已是二月,但却冷风仍似寒霜般厉害,若是秦王身子着凉了,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该如何担待得起。她心知她们面色焦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决定妥协,便低下头捂住了他垂在身子两侧的手,这时候才感觉到他那双手里早没了温度,若雪霜般冰寒。
见他也没躲闪,她便将他的双手叠在一起,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将身体的温度慢慢传至给他,直至感到他稍微恢复了体温,便顺手将他的衣襟扣好,身为举世的王者,若是少了婢女的服侍,大概连衣裳是怎么扣着的都不晓得。
他漆黑幽深的琉璃色眼眸,稍纵即逝地掠过一丝诧异,只那么短短的一瞬,深黑的眼眸里又回复了往日里的不可一世、冷若冰霜。
“寡人不需要你对我如此好。”他沉默地思索片刻,幽深的黑眸毫无征兆地变得冷酷,冷冷而嫌恶地甩开她的手,狠狠地捏起她的下巴,淡淡地道:“你对寡人如此,是否也对寡人以外的男子做过同样的事?!”
答案不可置否,对于渐离、对于蔚染,她所做的都比这出阁得多,她无话可说,别过头不去看他孤傲冷漠的怒容,只预感这一次大概在劫难逃。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婢女退下,婢女们闻言便放下手中的脸巾和水盆,悻悻地出门而去,并顺手带上了门。
“抬起头!”他低低地对她吼了一声,见她仍固执的与他对峙着,忤逆他的意思执意不肯看他,他恼怒地用手扯住他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掰了起来,怒斥道:“为何又回到寡人身边?!是不是那个男人不要你了,你当寡人这儿是收容所吗?!”
她依旧不语,的确她无言以对,她不可能对他说出来此的实情,于她而言,亦不可能撒谎,否则,在他面前,只会死得更难看。此时的他就如同一只易怒的野兽,暴躁敏感得像狮子,眼前好似有一样征服不了的东西,而拼命挥舞着怒爪、变得愤怒不堪。与这样的君王争辩,无非是自寻死路,他一句话落定,便可轻易送你上黄泉,故也只有忍才是上上之策。
“魏国公主,寡人发布诏书的那一刻起,你便已是寡人的妃子,面见寡人竟敢不行屈膝之礼?!”她未发一言,一咬牙,默默地跪下等待受罚,不知为何竟让她想起了在浣洗院时,稍有差错,便跪于石板上挨藤条的情景,满心酸楚难过。
他眯起了危险的眼睛,细狭锐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疮痍的脸容,脸容顿时僵住,幽深的眼眸划过一丝软色,然而口气还是依旧冷漠如初:“你的脸怎么伤的。”她摇摇头,道了声:“无碍,稍微被匕首划伤了。”
她伏于地上,完美地行了一个跪拜礼,眼神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道:“陛下,您大概还不晓得奴家的名讳,奴家名为祢祯,从此往今愿留于陛□边好生伺候,望陛下成全奴家的心愿。”
此刻他已自行穿戴好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