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泪在眼眶里滚动,她拼命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静静地“听”完司镜的话。“蔚染,已全身筋脉爆裂,他之所以还可以走动,仅凭着意志在强撑着。”
“祢祯,蔚染是不会将感情表露出来的人,很多事他都放在心上,默默承受,所以他对你的情意,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她抬起眸,深深地望入他似水的美眸中,不停地哽咽,用最微弱的声音说道:“我想见见他……我想见见他……司镜,我想见见他……”
然而,蔚染并未若她预料的般来,司镜带回的情报是,蔚染不想见她。
日复一日地关押在黑暗的地牢中,也不知是过了多少日,司镜每天都会为她送饭,解下她的手铐,趁此时间,与她说上一些话,大部分是关于蔚染的近况,等她吃完了饭,他再替她铐上镣铐。
她不怪司镜如此对她,毕竟他还是太宸宫的人,晓晴楼的楼主,能为她做到这份上,亦没让她受什么苦,她已是感激不尽。被囚禁的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思考着蔚染的事,她在重新考虑司镜对她说过的话。若是能重见天日,若是能摆脱魏国公主的头衔,蔚染,这个男人或许会是她今生的选择。
纵然说她一意孤行也罢,一生中能为爱你而付出性命的男人,能有几人,错过了也许就不再有了。蔚染不愿见她,大抵是猜到了她会对他说什么,觉得她是为了报性命之恩,才愿意屈身与他,其实不是的。
一根匕首突然斜斜地擦过她的耳际,直插入她身后的墙壁,左耳廓上方的软骨被生生地削掉一块,血溅横飞,痛得她龇牙咧嘴,还未看清来者何人,栓定在墙上的左手又被划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血肉外翻。
“李生,你——!”话未说毕,一个巴掌又甩在了右耳上,痛得她阵阵耳鸣,几欲以为自己被打聋了。“我怎么样?”他拔出插在墙上的匕首,用刀尖调弄着她的脸,猛地用力,一道血光又喷射出来,在她脸颊上划过一道深深的印痕。
不知为何,脸上那道伤痕隐隐毒辣地疼痛,宛若肉体腐烂般伴随着剧烈痛感,匕首上有毒!她看见李生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诡笑,唯一的反应是,她被毁容了。
“李生,究竟为何这样恨我?”她双手双脚都被死死地固定着,怒瞪着他,此刻只能不停地引诱他说话,拖延时间,才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他泯然一笑,将白刃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这样,渐离就再也看不上你了。”
不出她所料,他果真是断袖,并且深深地爱着高渐离,然而他的爱太过于令人恐怖了,那是近乎毁灭一切威胁的决断之爱。她夸张地笑了起来,不错,是为了激怒他,激疯他,“高渐离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清秀俊美,待人温和之外,根本就是个伪娘,哪里会有我的四龙子好。”心中默念,权宜之计,渐离莫怪。
他眉毛一挑,刀背轻轻划过她的侧脸,道:“你不喜(…提供下载)欢他?那你为何与他如此亲密?”她大声笑道:“亲密?会吗?与他亲密的人,还大有人在吧。难道你不知与他青梅竹马的椒图,来看过他,还与他过了一夜么?”挑衅的眼神,冷漠地盯住李生,她缓缓地勾起讥笑的唇。
李生的眼神明显错愕起来,思绪被她激得有些错乱,抱住头胡乱喊着:“椒图?哪个椒图?”她进一步得逞,轻声而暧昧地说着:“还会有哪个椒图?自然是渐离最爱的女人,我亲眼见到那夜,他们还行了房事。”最后半句话,她特别加重了语气。
“你胡说!”匕首又架到了她的颈上,他疯疯癫癫地谩骂着椒图的名字,她不屑地盯住他的眼,幽幽而低声说:“渐离,不会爱你,因为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这一计,唯独苦恼的是把渐离那一对小情人都给得罪了,不过,为今之计,还是明哲保身要紧。
他发疯得胡乱使力,将抵在她颈上的匕首,更加用力地按进来,锐利的刀刃将她的肌肤割裂得血流错落,她仰起脖颈,以防他再用力,便将她的头给切下来,这可不是好玩的,心里默默祈祷着司镜,快来救我啊。
虽然司镜□瘫痪,不过既然还能在这种半身不遂的情况下坐稳晓晴楼主的位置,能力应也是不可低量的,对付李生这畜生绰绰有余。
李生在地牢里踱来踱去,时而自言自语,敢情是被自己逼疯了,头脑还在错乱着,哪些是真真假假。“哐当”一声,一件书简自他的兜里掉出来,她眯起眼仔细地辨认上面的字,这分明就是蝶画写给渐离的情信。她终于明白,为何李生要致蝶画于死地了,他不允许自己以外的人,爱着渐离,太变态了。
不小心被她弄丢的书简,却成为了蝶画的致命所在。她的心一下子虚了,是她害了蝶画,照这样看来,她的下场也绝对不会比她好。
这时候,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李生在密室了转了一圈,又回到她身边,神智错乱地眯起眼,瞄着她看,忽然将脸凑到了她眼前,用阴沉得如同地狱之音低低地对着她说:“不管你爱不爱渐离,你都要死。哈哈哈。”震耳欲聋的嘶笑声,在偌大密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声音波动震荡,尖锐得犹如要将她的耳膜穿刺而破。
他就站在她的眼前,手里执着匕首,若狼紧盯着猎物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忽而他动了,一步一步地朝她迫近,她拼命挣扎着镣铐,尽管晓得这么做也无济于事,然什么都不做便让她等死,是不可能的。
密室是被封锁死的,这时候即便司镜听见她的呼救声下来,再等石门上升、打开也要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希望了。
她眼睁睁地望着那把匕首深深地狠狠地刺入骨肉,随后是嘶一声清脆的裂响,新鲜的血液溅落在脸上滚烫滚烫的,顺着眼角流进了眼睛里,彤红的眼眶里瞬间浸满了血液,视线里灰暗而模糊。
血液顺着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指往下流着,手指紧握成拳,斑驳错落的殷红宛若树叉般生长而开,几乎要将她的眼灼伤。那双手,曾为她弹奏过这世上最美妙的情歌;那双手,曾一次又一次地救她于危难,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她身后的石墙上有一扇暗门,可以直接通往地面,而这条密道只有司镜才知道,蔚染便是通过此,及时赶到,用血肉之躯,生生地接下了李生的刀刃,他的手不断地淌着血,应是疼得厉害,可他冰封的脸容却依然那般冷漠清俊。
他一掌击退了李生,趁机将她的手脚自镣铐中解放而出,一把揽起她的腰,轻盈地宛若巨鸟般飞翔而出,再触动机关立刻封上暗道的门。
密道里极黑,看不清蔚染的脸容,只是那一波若清池湖水的冰蓝色眼眸,分外的耀眼迷人。她呆滞地立于他的身前,由于几日来都被铐着,双脚无力站立,便斜斜地靠进他的胸膛里,他一手揽在她的腰间护住她,像是怕她跌倒。
她虚弱地摇着头,满脸是血的面容在他的身上摩挲着,残忍地笑了笑:“蔚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如若我不是生死关头,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揽住她的身子,指骨骤然一紧,宛若是她的话在他心上狠狠地刨了一下。
一面依附着他的身子,一面扶着窄小过道的墙面缓缓向上行走,直到望见了大片尽头的光亮,那是司镜在那儿等着。密道的一端连着密室,而另一端竟然通到了司镜的厢房中,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她的头顶生活。
一块冰冷的泥土地,将她与蔚染隔在了上下两层,她却毫不知晓。
蔚染默不作声,抱起她的身子轻放到了榻上,又放好了枕头将她平躺放下,揭过了被子替她盖上,一系列流畅的动作下来,那俯下来朝着她的冷若冰霜的面颊,绷紧了唇间冰冷的线条,让她一次一次觉得他会离她愈来愈远。
“蔚染,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无大碍。”
“蔚染,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以后再说罢。”
他一次一次地逃避开,无形地躲闪着她认真注视的眼神,他冰蓝色的瞳孔有一种情愫慢慢冷去,冷得变成了浅浅的蓝色,然而无论是何种颜色,他的眼眸总是那么明媚,细如涓流。
她握紧了他放在身侧的手,一寸一寸地贴在自己的脸容上,他的眸底像是有些许动容,细密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虽然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还是被她深深地记在心间。
司镜坐在他身后的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微微地勾起薄唇,一颦一笑蒙尘轻纱、清淡恬雅、脱俗温婉,圣洁宛若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地漫步云端的仙人。
他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捏着一瓶小瓷瓶,放于蔚染的手心中,说道:“有劳师弟给祢祯姑娘上药。”说罢,便轻缓一笑,摇着轮椅缓缓地远去了,司镜那超脱尘俗之俏丽背影,置于那青木制的轮椅上,不知为何,总会有了微微感伤。
蔚染是个听话的孩子,司镜的话,他从来都是遵守的。他便坐在她的身旁,倾倒出了药粉,然后便俯□,仔细检查她面上的伤势,他那柔软的手一点一点轻轻地为她上着药,她屏住呼吸,静静地注视着他眸中化开了的那点柔光。
他们的脸距离很近很近,近得只需她微微仰起头,她的唇便会唇上他的脸颊。他抚着她面上的伤口,轻轻地吹着药粉,手指骤然一僵,冰封的眼眸显出了些微微的心疼,有一道长长的伤痕自她的脸颊直入云鬓,伤口非(提供下载…)常之深,并且流出了漆黑的脓血,大抵是李生带毒的匕首所致。
他凝望着她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地俯□,淡淡地说了声,“失礼了。”
他的整个人压了过来,压迫得她呼吸变得急促不安。冰凉的唇慢慢覆盖在她的脸容之上,温润的气息喷在她的面上,他闭上眼一面握紧了她的手让她放松,一面吮吸着带毒的脓血,然后转头吐掉,再继续吸着,直到了脓血不再流出为止。
她僵硬的身子在他的安抚下软了下来,紧紧地闭着眼眸,任凭他在她满是鲜血的面容上亲吻着,当毒血吸尽后,他的唇慢慢地离开了,他幽蓝色的眸光,深深地,略带疯狂地望着了她,唇角间缓缓勾起,溢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亦缓慢地睁开了眼眸,垂落下的发丝凌乱的散在肩头,与他就那样静静地相互对望着,这样火热疯狂的蔚染,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冰蓝色的眼眸,美得若黄昏时的暗潮汹涌海水,惊涛骇浪、深蓝瑰丽。
她轻轻一笑,“蔚染,如若伤痕会一直留着,你是否会不要我。”他亦笑了,莹亮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轻地若春风般荡漾迷人,眼中冰封的雪刹那间融化为细细的柔情。这个问题,勿需问,她也知晓答案的。
她撒娇着说道:“蔚染,我想再听听你的琴音。”
他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好。”
声音不似往日的冰冷、却依然清澈好听,他在身前架好了琴,面对着她轻轻一笑,伸手要抚奏时,她便后悔了。她微微蹙眉,担忧着说道:“蔚染,你的手上还有伤,我不要你弹了。”李生那把匕首有多锋利,看看她的脸便知晓了,即便蔚染封住了手上的穴脉,止住了血,然而弹琴牵扯着伤患,一定很疼。
他却轻轻抬眸,安然地笑道:“不要紧的。”
一手按住琴弦的一端,另一手轻轻地弹奏,顷刻间轻柔低缓的乐曲,自指尖倾泻而出,时而若高水流水,月明星稀,时而幽幽缠绵,天荒地老。他一首接一首地弹奏着,不知疲倦,最后弹奏的是一首《关雎》。
他平缓地直视进她的眼眸深处,似水柔情悄然地在冰蓝色的瞳孔中,化开为无数淡淡的星芒,眼神温暖而略带暧昧。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缓缓地开口唱到: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方听到曲子,她便娇羞地低了下头,本想听他奏完曲子也就罢了,怎料想到琴音刚落,他便将曲词一字一句,缓缓而清晰地唱出,清幽低缓的旋律伴随着他轻柔魅惑的声音,顿时令她飘飘欲仙,如梦亦如幻。
那是她第一次听至蔚染为人吟唱,而且,唱的是暗含表白之意的情歌。
有人愿为听蔚染一曲琴音,一掷千金,而今日蔚染为她奏得,又何止是一曲。蔚染他有着一副好歌喉,却从来不为公孙公子、巨贾商人献唱,这一曲《关雎》他等待了许久,终于等来了他一生的挚爱,并为其吟唱。
忽而琴弦裂响,七弦齐断,她还未自幸福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便望见了蔚染佝偻着身子,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蛇蝮断的名贵琴弦上,流淌着昏暗红色的鲜血,那颜色暗沉得若冥界之水,让人恐惧得想到了死亡。
血源源不断地涌着,他的口鼻虚弱地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