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浑身的腥味,她不免恶心起来,捂住嘴勉为其难地回头一看,一颗人头咚咚落地不偏不倚地落在脚边,骇得她连忙躲避开。那马上的男子薄唇一勾,淡灰色的瞳孔散漫略带几分好笑的凝视着她,白皙的面容上依然那抹悠然自得的笑意,哪里像是刚杀过人的样子。
“你、你杀了人了。”她几乎是用最缓慢最害怕的语气,在为他陈述一个事实。他轻慢地瞥了她一眼,才缓缓抬头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尸体,道:“我不杀他,方才死的就是你。”她哑然失声道:“那你亦无须杀他。”
“现实是很残酷的,别天真的幻想着为谁求情放过谁,犯了罪就必须接受制裁,你不杀他,总有一天他会反过来回来杀了你,这可不是同情不同情的问题,在你死我亡之间,你就必须毅然决然地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将性命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杀人,不过是一个从未沾过鲜血的少女,说的无知话而已。”
他抽刀回鞘,风流潇洒地眯起眼睛看她,低沉嗓音道:“小姑娘,要不要跟大叔回去换件衣裳再走。”打量着他的样貌不过二十七八,一袭暗紫色的袍子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领口敞到胸口以下,若不是腰间的一柄极具杀气的佩剑看得出他是一名江湖中人,否则那倜傥俊逸的身姿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
她正欲拒绝离开,反正晓晴楼离这不远了,走走便到。他却突然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力气还不是一般的大,暧昧地俯□瞥了眼上房的屋檐轻声道:“上方有人。”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同伙还没死绝,不想活的话你就留下来等死吧。
他的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脸离她的很近,近得能感觉到他喷洒在她脸上湿湿暖暖的气息,她正欲推开他,却被他一把带上了马,飞速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方才血溅当场后,路上的百姓当避则避,店家皆放下门板,途中已没有几人行走,骏马毫无阻碍地在宽敞大道上飞驰,很快便到了他的目的地——凤兮阁。
他大步推门进去,招来了一个婢女带她去更衣,便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婢女放下了一座木桥,桥下乃湖,容她通过后,又按了某个机关桥便自动收了起来。她行在婢女身后左顾右盼,这府邸装潢极尽奢侈,工程可谓浩大。一座偌大的人工湖围着府邸而建,碧绿的湖水不仅养着五颜六色的珍稀鱼类,可供欣赏之用,到了夏季亦是避暑圣地。
往里面走了大约百米,方才隐约地见到一片红花绿叶后的屋墙瓦砾,不过她心知这才不过是冰山一角。婢女领着进了一间干净明亮的卧房,取了一身衣裳道:“姑娘,我家说了公子更了衣先在此稍候片刻,他去去就来,若有事可以喊奴婢。”说罢,便行礼退了出去。
那婢女取来不过也是一套艳色衣裳,布料无非是普通货色,大抵是婢女们所穿的服饰吧,不过至少比自己现有身上这套满是血污恶臭的衣裳要强上数倍,想了想便换了上。跪坐在桌前,双手支着桌面无事可做,那公子可谓是耍人,把人撩在这一过便是一个时辰,眼下天已是漆黑了。(一个时辰即两小时)
无聊至极。她起身朝屋外去,本以为会有婢女守在外面等待差遣,却没想到竟连一人影都不曾见到。穿过长廊随意地行走,若是这一路下来竟也无人,她当下头皮发麻,难道是进了一座鬼宅。好在又走了几步,见到了一间点灯的屋子,走过去正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男女污秽的呻吟之声,她愣是犹豫了半天,是否要打扰他们的“雅致”,想了片刻还是离开罢。
蔚染也不知是否回来,那把琴此刻大概是修好了,再晚他怕是要关店了,方转身便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起,懒散地斜靠在门上,嘴角挂着悠然自得笑意的人,不是凤家公子,还会是谁?他的衣裳十分不整,怕是刚行完床事,随意地搭在身上,也无系身腰带。他往前走了几步,脸容上随意地勾起一抹戏谑的笑道:“姑娘,你可是要不告而别。”
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公子可进屋继续方才未完之事,小女子告辞便是。”他的笑意更浓了,“姑娘若是喜(…提供下载)欢,也可一并进来,多你一个也不差。”她相信当时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无耻二字,他竟置若罔闻,随即便进屋取了剑,又走出来道:“我送你出去。”
本想说不,但夜间能见度低了许多,若是无他,她可能无法安全地走出这座府邸,谁知这里是否暗藏了什么机关。与他并肩行走着,中间大约隔了一手掌的距离,他的暗紫色袍子在夜色中宛若心脏的颜色,轻轻地被夜风吹起,衣袖宽大得在风中飞舞,美得像一只绽放开的血色蝴蝶。他也不介意自己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手中悠闲地把玩着一只竹签,淡灰色的瞳孔散漫如初。
穿出杏园梅园,便是一块偌大的百米空地,她本不知这家公子究竟有何癖好,在自家院子安那么一块空地又用有何,不过很快,就知晓了它的用途。他们刚踏上那块空地,便有无数黑衣人如鬼魅般飞出,数了一数竟足足有三十个之多,瞥了一眼他,他依旧视若无睹地把玩着竹签,唇角却诡异而飞快得扯起一抹从容的笑意。“还要玩么?你们可输不起了。”
那凤家公子拍了拍手,便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自树林里出来,手中提着十来个血淋淋的人头,人头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他轻轻地笑了声,“你们派进来的探子,都在这里,现在还给你们。”话音刚落,家丁便把人头朝黑衣人抛了过去,人头就若那南瓜般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咚咚咚咚一个个落在他们的脚边。靠近些的黑衣人脸上都显出了几分惧色,更有甚者似有临阵脱逃之想念。
那黑衣人的首领上前怒声道:“谁敢后退一步,就地处决!”而后,便朝凤家公子的方向道:“你是何人?倒是有几分本事。”凤家公子歪着头,慵懒的姿势做起来特别好看,眼底似若无人般嘲笑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弘凤兮是也。”
“哈哈哈!弘凤兮,好一个弘凤兮,在下行走江湖多年,怎都未曾听过此名。”那黑衣头子粗声大嗓语气似在嘲讽。凤家公子竟也一副无所谓任他评足的模样,走到一棵树下安静地坐了下来歇息。
黑衣头子先是疑惑,然后震怒,弘凤兮那明显是小觑他们,活生生地就是整一个挑衅。“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凤家公子悠悠然地抬起懒散的眸子道:“别急,你们的对手不是我,是他们。”
接着树林深处毫无征兆地飞出了数之不尽的细小银针,如同瞬间绽放的暴雨梨花,密集地倾泻而出。最靠近树林的黑衣人基本上还未反应过来,浑身上下已被扎上数千根,筋脉尽断而亡。其余的黑衣人的身体也插进不少银针,针刺入皮肤后便四下游走,又有几人因无法忍受剧痛而暴毙。目前存活下来的人,武功都是有那么几手,否则也不会安然无恙地立着。
其实也算不上真正的安然无恙,余下的黑衣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只是身体还能自由活动罢了。黑衣头子努不可揭地指着凤家公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小子竟然使如此狠毒的阴招。”
凤家公子轻轻一笑,也不在意,不慌不忙地道:“这处宅子是我的罢,我还未控诉你们私闯民宅,你们倒是先理直气壮起来了,我保卫我的家宅有何不对。再者,这“暴雨梨花”并不可谓阴招,你们可记得吧十大名剑中排行第九的若水擅于此招,不巧,他此刻正在我的宅子里歇息。”
“凤兮,何必与他们太多废话,与你来说一刀毙命,那是切菜一般的容易,哪还须我为你上阵杀敌啊。”自林子深处走来一名少年模样的男子,模样并不秀丽亦算不上好看,青裳布衣,算是摆在人堆里也认不出的众人脸,却是十大名剑中排行第九的若水。
凤家公子并未说话,起身拍了拍衣裳,恰好一阵冷风吹拂而过,带下几枚红梅花瓣。那花瓣生的是异常血红艳丽,高洁若梅,却是如此浮华之色,可谓世间少有,他接住落下的花瓣,放在掌心,悠悠地看向她,语速放慢了道:“知道为何这梅生的如此妖娆吗?它们的根系下埋着特殊的养料,才会长得如此美妙。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见他眼底稍纵即逝的诡辩之色,幽幽地说道:“那是人的尸体,今夜死掉的人也都会、无一例外地、被埋入林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而他的脸容又恢复了方才的风流俊朗,他俯下她耳边轻声说:“骗你的。”
然这几分真几分假,她已懒得去思量了,只想早早地离开此纷争之地就可。若水现身后,余下五名的黑衣人又有两名畏畏缩缩地想逃跑,看来十大名剑即便是末位在江湖中人心中的威慑力的确也是有足够分量。上次听闻渐离在十大名剑中排行第七,应该也要比此人强上许多才是。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之际,已有一只手反身将她扣住,随即拔出刀划在她雪白的颈上做割裂状道:“弘凤兮,你的女人在我手里,想保她的命就按我说的去做。”凤家公子风度翩翩地轻笑着说道:“我的女人多的堆成山了,反正也享用不尽,这个就特别奉送你吧。”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见他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懒散模样,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一口。你这恶人!我以眼杀人。他倒是对她无奈得笑了一笑。
“你!”她身后的黑衣头子见此招无用,怒得正考虑下手用剑从哪儿劈开她的身体,以解心头之恨,幸得另一黑衣人上前及时握住他的手腕,冷眸微亮:“先停手,回去再想对策,撤退。”此话虽然漠然简短,却也不难看出,此人说话极有分量,方才默不作声地于后观察情势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决策者。
五黑衣人飞身而去,凤家公子摆摆手对若水说道:“不必追了,他们今日伤亡惨重,一时片刻也不敢再来,主公还有话要对这位姑娘说。”言罢,便旋身面对着满脸忿色的她,略带歉意地道:“置姑娘性命于不顾,实乃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姑娘不要介怀。凤某尚有一事相求,我家主公要见你,不知姑娘可否赏脸一见。”
她沉容,没好气地道:“你这不是太抬举我了,小女无那福分。”可话刚说完,她便后悔了,只见那暗色之下,孤傲地立着一个少年,他的眼眸宛若夜色一般漆黑,一袭玄黑锦衣仿佛与身后的黑色连成了一片,在望向她的一刹那,他的唇角抿成了一道斑白的直线。他勾起唇,似笑非笑:“夫人,你还记得寡人吗?”
不记得自己怎么跑出凤府,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竟也还记得先去琴社取回蔚染那把断琴,然后便匆匆赶回了晓晴楼。回到蔚彤院,席地而坐,为自己倒了杯水,手没命地抖着,茶水洒了遍地都是,缓缓地抱紧自己的身子,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体凉得骇人。
“夫人,你还记得寡人吗?”多么可笑的句子,多么冷淡的语气。夫人,多么一个嘲讽的词汇,哪一位夫人会遗忘自己的夫君。他说话时阴冷决绝的语气,孤傲冷酷的面容,现在想起来都让人不禁打个斗。也管不上蔚染今夜是否会归来了,她起身拔腿就往椒离院跑。
到了那才知晓,渐离已经离开很久了,说是去燕国见一位重要的朋友,傍晚的时候本想与她辞行,可那时她已出门。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她苦笑地蹲坐在椒离院的门口发呆,脑海里一片混乱,试着理出一些思路,结果越理越乱。
发现手指上缠着挂线,提起来才发现买的那些药材都还在,试着平复了下心情,算着天色并不太晚,先给他送过去好了。来到枫宜院门口,见里面的灯光都暗了,四龙子身子弱,婢女们也都跟着他早睡下了,垂下头本想明日再来,却见那院门竟无上锁。推门进去,左转进到四龙子的房门口,里面的灯却亦是暗的。
犹豫了片刻,思量着既然自己还有命活着从凤府出来,秦王大概还没有杀她的打算,其间自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到渐离回来是来不及了,知晓她情况的人也只有四龙子,白天谈事有侍女瞧着不方便,如今月黑风高时候正宜。想都不想直接推门,本还为如何进去为难,谁料那门竟是虚掩着,按此情况看,他就像是早就知晓了她今夜必定登门拜访一般做好了安排。
他的房间极暗,大抵是怕风寒入侵,四面的窗户都封得紧。跨进门槛,小心翼翼地摸黑走了几步,伸着手探着身前的障碍物,搬开了张桌案,慢慢地摸到了四龙子的床前,方才稍微适应了黑暗,约莫看清了床上的人此刻正背朝外躺着,是否睡熟不得而知。
她喊了声他的名字,却不敢太过,怕惊醒隔壁的侍女,扯了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