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女士这时候说起来,神情还非常不以为然。
照她所说的情形来看,好像她父亲和那个人鬼头鬼脑在进行不可告人的阴谋。然而对一个垂死的老人,有甚么阴谋可以进行的呢?我曾经想过可能和钱财有关,然而这一双兄弟感情既然如此深切,当然不会为钱财失义,可以肯定不必朝这个方向去深究。
到那时候为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情都没有发生过,所谓真人头假人头,全是姚女士神经过敏。
很可能根本甚么事然而在姚女士的叙述中,却可以发现,她所说的「那个人」有相当程度的古怪。
那个人是甚么人?
小郭对于古怪人物的身份,有专业性的兴趣,他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姚女士摇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甚么人。父亲和伯父都没有向我介绍,那个人也没有和我说话,每次我去,他最多只是向我点点头而已。」
小郭表示不满:「难道你没有问一问?」
姚女士道:「我问过,父亲说是朋友,我看到伯父很喜欢和他在一起,也很庆幸伯父有人相陪,虽然直觉上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当然也不会深究他是甚么人。」
姚女士说?,向我们望来——她这个人很有趣,以为我们甚么问题都可以有答案,我们互塑了一眼,心中都觉得「那个人」有古怪,可是究竟有甚么古怪,却完全说不上来。
小郭追问:「那人是甚么长相?多大年纪?说话操甚么口音?动作上有甚么特别之处?」
他一口气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倒全是找人的主要关键,他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
姚女士却神情惘然,显然她虽然见过那个人几次,可是却完全没有这些印象。
小郭说:「不要紧,我会请专家来听你的形容,可以把这个人的容貌画出来!」
听得小郭这样说,我立刻道:「有这样的必要吗?他是姚教授临死之前最接近的人,又最有可能帮助姚董事长处理遗体,当然应该在殡仪馆,我们去了就可以看到他!」
小郭不服:「我假设他有古怪——那么他就不会再出现。」
小郭一面说,一面请姚女士说话,姚女士道:「伯父去世之后,我没有再见过那个人…在殡仪馆里,也没有见到他。」
有了这样的答案,小郭非常兴奋,挥看手:「这表示我假设他有古怪可以成立!」
小郭的说法很可以接受,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那么究竟是甚么古怪呢?」
小郭摊了摊手:「现在还不知道。」
我还想追问时,门铃响起,小郭的职员来了。
我们察看职员带来的眼镜型望远镜,望远镜制造非常精致,戴上之后,和普通的眼镜,没有多大的不同,不会特别引起人家的注意。
小郭道:「现在甚么都别说,先去看姚教授!」
我们都同意,一起出门口,才看到门口停看一辆应该说用钱可以买到的最豪华汽车,穿看制服的司机,站在车旁,看到我们,立刻打开车门,显得训练有素。
那是姚女士的车子,小郭坐这车子来,我们也坐这车子去看姚教授。
坐甚么车子,对整个故事来说,半点儿关系都没有,我之所以特别提出来,是因为这车子和姚女士的外形实在太不配合,叫姚女士站在车旁,请六万个人来猜,也不会有一个人猜得中姚女士会是车子的主人!
闲话休说,却说我们上了车,到达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左右。姚教授的丧礼规模很大,前来唁者十分之多,花圈更是多到了要挤成一堆,阻碍进出的地步。
我们在姚女士带领之下,并没有排队,硬挤了进去,姚女士在替我们开道的时候,动作十分粗线条,少不免对其他人有推有撞,被她推撞倒的人,有认识她的,自然立刻让开,那些不认识她的,轻则怒目而视,重则口出恶言,一旁又有人告诉骂人者姚女士的身份,骂人者神态狼狈,手足无措,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我们甚么都不管,只管向前去,进了大厅,更见人头涌涌,在吆喝声和诵经声中,我们向姚教授的遗像三鞠躬,姚女士站到了一旁回礼——在姚女士还没有来的时候,显然没有回礼的人。
姚女士向打点丧礼的职员问:「董事长呢?」
职员回答:「董事长说他一会就来。」
姚女士像是松了一口气,向我们低声道:「他不在最好,不必向他解释甚么。」
姚女士的话听起来很怪,其实却很有道理,因为我们要仔细观察她提出来的疑问,行动上不免会有些不寻常之处,若是惹得姚董事长生气,就大有可能把我们赶将出来。
姚女士也不理会一直有人在向遗像鞠躬,迳自领看我们进入后堂。
只要再经过一条走廊,就是放置遗体的冷冻房间所在。
才一拐进去,就感到非常不对头,在走廊上有很多人,那些人都是准备进去的,可是却都因为走廊尽头处有警卫把守,好像在对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问些话,所以才使得走廊上滞留了不少人。
看到这种情形,我心中不免嘀咕。
第三部总有忽然之间甚么都没有的一天
我当然是大大不以为然:这算是哪一门子的规矩?天下哪里有对来唁、要瞻仰遗容的来宾进行盘问的道理!
姚女士带看我们进去,警卫看到了她,非常恭敬,姚女士先侧身让我们过去,其中有一个警卫像是企图阻挡,姚女士不等他有任何动作,就大喝一声:「让开!」
这一声大喝十分有气势,那警卫后退不迭,我们总算通过了障碍,看到了冷冻房间的玻璃门。
门外一公尺,有绳子拦住,不让人接近,在绳子外,有几个人正在向内看,旁边的警卫不住在说:「请让外面在等待的宾客来瞻仰,请,请!」
就差没有动手把那些人推出去了。
姚女士和我们走向前去,原来的那些人退开,房间的玻璃门并不是很宽:我们四个人并肩站看,刚好可以一起直接看到房间内的情形。
警卫看到了姚女士,没有敢说甚么,我们先没有使用望远镜,就这样看进去,看到姚教授的遗体,放在房间中间,遗体以标准的姿态平躺看,身上盖?被子,可以看到双手和头部,双手交叠在胸前,看来十分安详。
虽然在绳子之外,可是平心而论,若是目的只是瞻仰遗容,也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小郭首先戴上望远镜,然后是姚女士,我和白素都是同样的心思,想先就这样看看,然后再仔细观察。
只见平躺看的姚教授遗体,看来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我的视线当然集中在遗体的头部,也看不出甚么异状来。确然他的脸容看起来很不自然,可是那正是经过特殊化妆之后的应有效果。
小郭在和姚女士低声说话,他道:「没有甚么不对啊,现在可以看得那么清楚,你看出了甚么不对的地方?」
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按「眼镜」的框架,我早就注意到他的那副望远镜构造和我们使用的有些不同,现在他的这种旁人看来不会在意的动作,显然是在用微型摄影机对遗体进行摄影。
姚女士的声音非常迟疑,她道:「难道…难道你不觉得…这…头部,看起来不像是真的人头?」
这时候我和白素也都戴上了望远镜,略调了一下焦距,遗体的整个脸容就立刻非常清楚地呈现在眼前,其清楚的程度,可以看到在厚厚的化妆粉之下,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双眼闭看,连眼睫毛也可以看到。
脸容上的嘴角略为向下,这正是一个固执的人脸上的特征。
我观察了大约一分钟,听姚女士还在迟迟疑疑地说「看起来不像是真的」,我沉声道:「你能不能指出一些具体的地方来,证明你的感觉?」
姚女士却又完全说不上来,只是道:「我就是感到不像!」
她反而指责我们:「你们对他不熟悉,所以才没有产生这样的感觉。」
我道:「你所熟悉的他是活看的,现在他死了,而且经过特殊化妆,看起来当然不一样!」
姚女士抿看嘴,嘴角向下,显然她有家族固执性格的遗传,虽然她无话可说,可是她还是不接受我的解释,认为她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这时候我感到事情十分荒唐。
虽然根据姚女十的叙述,确然有些可疑之处,例如姚董事长亲自处理遗体,例如有一个神秘人物的出现等等。可是「人头不是真的」那种指责,却十分严重和荒诞。
要把人头从真的变成假的,必须先制造一个假人头,然后把其的人头切割下来,再把假人头装上去。这种过程,不是受过专业训练者,绝对无法进行。
而在进行这种事情之际,被换人头的对象,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是活的话,那毫无疑问是谋杀;如果是死的话,是不是有罪,要法律专家来确定。
总之这是一桩进行起来非常复杂、要解决许多技术问题的事情,而且事情十分骇人听闻,涉及严重的犯罪行为。
所以,进行这样的事情,目的何在,就必须先肯定。如果没有目的,白痴也不会去这样自己找自己的麻烦。
而把人头换成假的,有甚么用处,对甚么人有利,却谁也说不上来。
而且根据姚女士的叙述,在姚教授临死和死亡之后,只有姚董事长和「那个人」在旁,如果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两人就算不是主谋,也必定是参与者。
这就形成了对姚董事长非常严重的指控!
姚女士在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虽然没有直接提出指控来,可是实际上等于已经提出。然而她又绝对可以肯定姚董事长对姚教授的兄弟之情非常诚笃,那么姚董事长又怎么会去残害兄长的身体,更不用说谋杀了!
所以可以看出姚女士的叙述和她的感觉,根本矛盾,互相混乱,不知所云,可以说是她在姚教授去世,她感到极度哀伤之后,情绪上的紊乱所引起的妄想。
得到了这样的结论,我取下了望远镜,看到小郭和白素,和我一样,也取下望远镜,只有姚女士,身子俯向前,还在十分用心地观察。
小郭和白素与我动作一致,当然是表示想法也一样,我们相视苦笑,真有些不明白自己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甚么,只好自己解嘲,说至少姚教授是一位值得来唁的伟大学者。
我们已经准备转身离去,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怒吼,声响十分惊人:「大湖你在干甚么!」
随看怒吼声:只见一个六十来岁,身形略胖,相当高大,气派不凡的老人,大步向前赶来,所过之处,所有人纷纷退开让路,不少人还在百忙之中,向他恭敬地行礼。
从这种气势来看,不问可知,来者一定就是姚董事长了。
果然,在怒吼声中,姚女士陡然一震,转过头来,这时候她还戴看望远镜,而姚董事长已经来到了近前,所以在姚女士看出来,景像一定非常奇特,这一点可以从她那种难以形容的骇然神情上得到证明。
她张大了口,叫了一声:「爸…」
她下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姚董事长又是一声大喝:「你在捣甚么鬼!」
姚女士曾经说过她父亲从小就对她十分严厉,可是现在我们才知道这严厉居然可怕到了这种程度。姚女士早已成年,在积威之下,对父亲还是感到害怕,那在情理之中。然而姚董事长对成年而且事业上大有成就的女儿,还是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对付,其是不可思议,而且就算是责斥小孩,也应该顾及小孩的感觉,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进行。
而姚董事长这位严父,却当众不但大声喝骂,而且还有动作,手疾扬起来,看他的动作趋势,就像是顺手想打姚女士一个耳光!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父亲!
虽然他的动作很快,而且姚女士也完全不知道躲避,只是自然而然地缩了缩颈,由此可知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曾经出现过多少次,姚女士早就习惯了。
然而这次不同,这次有我们在场,我和白素在他手才扬起来的时候,就齐声发出了一声断喝。
这位想打人的董事长,总算手在半空中停了一停,改变了他想打人的动作,改成伸手将姚女士所戴的望远镜,抓了下来,摔在地上,而怒气不止,还用脚去踩,连踩了七八下之多,怒容仍然不减,真是叹为观止!
姚女士瑟缩而立,一动都不敢动,而姚董事长向我们望来,显然因为我和白素刚才喝阻了他的行动,使他把怒气发洩在我们的身上,向我们厉声喝道:「你们两个,是甚么东西!」
我这时候,感到好笑,多于生气,听到他这样问,忽然想到今狐冲先生对同样问题的回答,于是照学:「你又是甚么南北?」
小郭忍不住哈哈大笑,姚女士用力扯我衣服,白素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