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二搔搔头皮,问道:“梁姑娘,小老儿答应过什么来了?”
梁秀芬道:“你在新安酒楼上,不是答应过我,到了洛阳,保管有人给我喂招。”
萧不二“哦”了一声,忽然嘻嘻笑道:“不错,不错,小老儿好像说过。”
梁秀芬哼道:“你说过就好,那么今晚也该派我一份差事了吧!”
萧不二道:“只是今晚来的是黑石岛的人,他们都能投使毒物,姑娘没有练过毒功,只
怕不好对付。”
梁秀芬道:“你当我怕黑石岛的人,哼,无名岛都不在姑娘眼里,区区黑石岛又能怎
样?”
谷灵子笑道:“梁姑娘,黑石岛冲着老朽来的,只要姑娘不嫌老朽身上有虱子,就和老
朽一路如何?”
说起虱子,梁姑娘头皮就有些痒痒的,恨声道:“我才不要跟你做一路呢?”
岳小龙笑了笑道:“那你就是怕谷护法身上的虱子了。”
梁秀芬粉脸一红,白他一眼,低低的道:“讨厌。”
楚嵩生道:“在下倒有一个主意,梁姑娘还是和舍妹一起,担任总巡好了。”
楚玉芝笑道:“有梁姑娘和我在一起,我是求之不得。”
凌杏仙道:“妹子和楚姑娘做一路,策应各处,最好不过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使女们跟着陆续上菜,大家也就开怀畅饮。
这一顿酒,直吃到初更时分,才行散席,使女们撒去酒席,又替大家沏上了香茗。
金和尚一把拉着沈紫贵,笑道:“沈老大,是时候了,咱们该出去瞧瞧了。”
沈紫贵点点头,站起身,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萧不二朝了捷侯、唐绳武道:“丁老大,你和唐小哥是老搭档,今晚还是你们两个一
路,小老儿和楚公子做一路。”话声一落,朝唐绳武咀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小
哥,你可得盯着梁姑娘。”
唐绳武没听懂他话中之意,不觉怔的一怔,脸上热烘烘的,再看萧不二和沈紫贵一起走
了。
唐绳武跟着丁捷侯走出花厅,低声问道:“丁大侠,咱们该往那里去了?”
丁捷侯目光一动,沉吟道:“前厅有盟主坐镇,还有总巡察在场,用不着咱们在屋上巡
防,兄弟之意,咱们该到后面去,没人注意的地方,才是咱们摆守的地方。”
唐绳武点头道:“丁大侠说得是。”
丁捷侯道:“小哥,你别开口了大侠,闭口丁大侠,叫人听的也不舒服,干脆就叫我丁
老大的好。”
唐绳武道:“这个小可不敢。”
丁捷侯笑道:“在咱们郑州,无论是十七八的后生,或是年老八十的公公,见了兄弟,
都叫我一声丁老大,丁老大就成了我的名字。你到郑州,问丁捷侯可能没人知道,只要说丁
老大,就没一个人不知道的,小哥,以后别和我客气,就这么叫。”
唐绳武道:“小可记下了。”
两人边走边说,穿出若道腰门,是一条通向后进的长巷。
丁捷侯忽然压住声音问道:“小哥,方才萧老哥和你说了什么?”
唐绳武脸上一红,摇摇头道:“萧老丈是和小可开玩笑的。”
丁捷侯正容道:“不,萧不二平日虽爱和人开玩笑,但今晚这种时候,他不会以‘传音
入密’和你开玩笑,小哥不防说出来,让兄弟给你琢磨琢磨。”
唐绳武只得说道:“萧老大叫小可盯着梁姑娘。”
丁捷侯微微一怔,接着点点头道:“也许萧老哥这句话另有深意,待会小哥还是暗暗保
护梁姑娘的好。”
唐绳武道:“梁师姐武功剑术都在小可之上,那用小可替她暗中保护?”
丁捷侯奇道:“梁姑娘还是小哥师姐么?”
唐绳武道:“是的,她是总护法门下,小可是总护法的记名弟子。”
丁捷侯暗道:“原来梁姑娘是齐天宸门下,只不知武林盟这位总护法,和无名岛主齐天
宸孰真孰假?”
两人走完长弄,这里是一道砖砌的月洞门,两边种着两株高大的桂树,月洞门外,是一
条花架走廊,那里已是后园。
两人刚走到月洞门,只听花架走廊上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说道:“这里清静,咱们就在
这里站站吧。”
丁捷侯听出说话的是金和尚,心想,原来他们两个也到这里来了。
只听沈紫贵道:“金老哥把兄弟拉到这里来,莫非有什么事?”
丁捷侯久走江湖,听到两人说话,心知必有缘故,他因近日麻衣教贼猖獗,对楚府每一
个人都有怀疑、心中一动,慌忙跟唐绳武打了个手式,示意他不可出声,就悄悄问到墙根,
在暗网隐起身子。
唐绳武见他行动有异,也跟着隐好身形。
只听金和尚笑道:“没有什么,兄弟只是觉得时间还早,方才喝了几杯,有些燠热,才
拉沈兄到后院来走走。”
沈紫贵道:“今晚月色大佳,可惜花月良宵,不是属于咱们江湖人的。”
言下似是感慨良深!
金和尚只是沉唔了一声,伸手拍拍沈紫贵肩头,笑道:“沈老大,你真有几分酸气。”
丁捷侯心中暗笑,忖道:“原来他们只是闲磕牙,自己倒……”
心念还未转完,突听沈紫贵忽然低“啊”了一声,那声音似是发现了什么,带着惊讶之
意。
丁捷侯心中又是一动。金和尚笑笑道:“沈兄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沈紫贵道:“没什么,兄弟看你金老哥须发已斑,你老胡子几时白的?”
丁捷侯听得奇怪,金和尚两鬓短置,都是黄苍苍的,几时有一根白胡子?
金和尚笑道:“很久了,兄弟这胡子,白了已经三年。”
丁捷侯心头猛然一紧,忖道:“两人说的是黑话?他们会是麻衣教的人?”
黑话者,江湖某一组织的联络暗号也。
只听沈紫贵吃惊道:“你……老就是边老……属下……”
最使丁捷侯心凉的,还是他这声“属下”。
玉萧郎君沈紫贵名满大江南北,尤其在河南地面上,自从十字刀楚鹤皋去世之后,已是
首屈一指的老大,他居然甘心附贼。
金和尚拦着道:“不,兄弟不是边老,只是边老有命,要兄弟转达白兄。”
丁捷侯迅疾忖道:“边老?这边老又是谁?以金和尚、沈紫贵两人的身份,犹是边老的
属下,此人身份自然更高,但昨晚那矮黑衣人明明说麻衣教首领是楚嵩生。
想到这里,突然想起萧不二的话来,他说楚公子不像麻衣教的人,也许是那韩大奎供词
不实……他越想越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慌忙凝神听去。
沈紫贵状极恭敬,低声说道:“不知边老有何指示?”
金和尚回头望望月洞门,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边老指示,岳明主身边的那个谷
老头,善于用毒,不大容易对付,黑石岛的人,原是冲着咱们来的。现在正好有岳盟主、谷
老头去顶,咱们乐得袖手旁观,让他们去火拼,不管那一方落败,对咱们都是有利。”
沈紫贵道:“边老的意思,咱们按兵不动?”
金和尚阴笑一声,从身边摸出一件东西,迅快递了过去。
说道:“不,咱们听边老指挥行事,你这把东西收好了。”
丁捷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金和尚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沈紫贵接到手中,迟疑的道:“这是……”
金和尚声音更低,说道:“青磷箭,你只要看到有人射出响箭,你就按动机篁,朝响箭
落下之处发射就好,旁的不用多问。”
沈紫贵点头道:“兄弟记下了。”
金和尚道:“好,咱们走。”
两道人影,一齐掠起,朝墙外飞射而去。
丁捷侯听金和尚说出“青磷箭”之名,更是震惊无比,“青磷箭”是昔年火器名家火神
罗煊的东西。据说威力极强,只要被它射中,遇物即燃,不等它燃烧完毕,无法扑灭,最是
歹毒不过。
可惜金和尚语焉不详,不知他们用青磷箭对付的是什么人?但从他口气听来,发那暗箭
的,准是“边老”无绺,而且发射“青磷箭”的,也可能不止一人。
只不知他口中的边老是谁?若能事前查出边老,把他制住了,自可无事,否则届时纵能
把沈紫贵金和尚制住,难保不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同样握有“青磷箭”,同样等待那响箭
为号,一齐下手。
丁捷侯但觉事态严重,而且十分紧急,目前自己唯一可以商量的,只有萧不二一人,也
只有萧不二可以将此事转告岳盟主,大家好提高警觉,如能及时发现“边老”,自是更好。
心念已此,立即闪身出去,朝唐绳武招了招手,说道:“小哥,方才他们说的,你都听
到了,时机紧迫,兄弟得立时找萧老哥去,你就仍然依萧老哥的嘱咐,暗暗盯住梁姑娘,咱
们就分头行事。”
唐绳武道:“此事不告诉盟主么?”
丁捷侯道:“兄弟找到萧老哥,他自会暗中通知岳盟主,如果咱们赶回前厅去,也许会
引起贼人注意。”
唐绳武道:“丁老大说的是。”
丁捷侯无暇多说,双脚一顿,纵上风火墙,几个起落,便自不见。
唐绳武目送了捷侯走后,想到萧不二要自己盯住梁秀芬,但这时候大家都已出来,若大
一座楚府,自己路径不熟,又到那里去找?心中想着,不自觉的走出月洞门,信步朝后园走
去。
那知刚走了一箭来路,突然花园中响起一声娇叱:“站住,什么人胆敢闯到这里来。”
唐绳武喝声入耳,立时住足,抢目四顾,却不见有人?心下方自一怔,不由大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就在话声出口,突听身后发出悉嗦细响,急忙回过身去,但见两个穿青衣的少女,手中
长剑指着自己,相距已不过数尺。
唐绳武暗暗一惊,心想:“这两个女子分明是楚府使女,但一身武功、居然不弱。”当
下抱了抱拳道:“两位姑娘……”
只听左首一名少女叱道:“住口,你是什么人,胆敢闯到这里来?”
唐绳武道:“小可唐绳武,是巡夜至此。”
右首少女哼道:“巡夜,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绳武一怔道:“这里是楚府的花园,总不错吧?”
右首少女道:“这里自然是楚府的花园,告诉你,这是咱们小姐住的地方,你能乱闯
吗?”
唐绳武脸上不禁一红,还没开口。
左首少女道:“别和他噜嗦,这里自有咱们姐妹巡守,你可以请了。”
唐绳武讨了个没趣,回身退出花园,突然想起萧不二的嘱咐,要自己盯住梁师姐,这里
既是楚玉芝的住处,她和梁师姐可能就在花园也说不定。
心念闪电一转,跨出月洞门,四顾无人,双足一点,纵身跃登围墙。再在墙头点足,以
“燕子掠波”身法,由上而下,飞快的穿入一片花林之中。矮着身形,往前行去。
这时夜色已深,月隐星疏,苍穹间一片幽暗!
整座花园中,没有一点灯火,但唐绳武却发现花园中守护极严,仅仅这一阵工夫,就有
两次四个人从花林前面经过。
光从她们的脚步声听,身手就已不弱。
唐绳武尽量蹲着身子,不让自己露出头来,缓缓随着她们身后,跟了下去。
一会工夫,已经走过四五处亮台,但见前面一座楼宇,隐隐射出灯火。
唐绳武悄悄探出头去,依稀可见楼前雁翅般站着八名青衣佩剑少女,一个个以手叉腰,
模样英武,戒备极严。
唐绳武看的暗暗生疑,伏着身子,缓缓从花丛中绕到楼宇侧面,目光迅即一掠,长身纵
起,一下飞上檐角,隐人暗处,胸腹紧贴屋面,凝目看出、这楼宇四周,静悄悄的不闻人
声。
灯光是从中间房中透射出来的,一隔着一道紫绒门窗,看不清里面情形,但从这楼宇中
的高贵布置看去,敢情就是楚玉芝的香闺无疑的。
唐绳武艺高胆大,飘然弹身而起,飞越屋面。悄无声息的落到走廊之上,蹑足往里行
去。奇怪的是楼宇下面,警戒森严,楼上却竟然毫无戒备,但唐绳武可丝毫不敢大意,行到
门口,便自住足,不敢立即伸手去掀门帘,只是侧身贴着门窗,偏脸从门帘缝中往里窥去。
果然不出唐绳武所料,这间楼房,相当宽敞,四壁围着紫色绒慢,牙床奁镜,陈设华
丽,收拾得点尘不染,一望而知是富贵人家的妆楼。
靠东首窗下是一张梳妆台,悬着一面菱花铜镜,桌上银烛高烧,正有一个苗条人影,对
镜而坐。
那女子虽是背着身子,唐绳武认得正是楚府大小姐楚玉芝。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穿青
衣的老妇,身躯矮胖,似是在替楚姑娘梳妆。
唐绳武看的暗暗奇怪,心想:“楚姑娘和梁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