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贵道:“自从昨晚有人在酒中下毒,没把兄弟放倒,兄弟就想到此人迟早还会向兄
弟下手,今晚替兄弟送茶水来的骚娘,放下茶壶,低着头回身就走,兄弟看她神色有异,连
看也不敢看兄弟一眼,兄弟心时自然有数……”
萧不二耸着肩笑道:“看来你沈老大半辈子还没白混。”
沈紫贵笑笑道:“当下兄弟趁她不备,飞快的一指,点了她睡穴,把她放到榻上……”
萧不二道:“怎么,你又犯了老毛病?”
沈紫贵脸色微沉,道:“胡说,我沈紫贵一向主张两厢情愿,从来不做霸王。”
霸王者,硬上弓也!
萧不二翻着两颗豆眼,问道:“那你沈老哥把她放到榻上作甚?”
沈紫贵道:“兄弟倒了一盅茶,还化了半盏热茶工夫,把它吹凉了,灌入丫头嘴里,然
后拍开她的睡穴。”
萧不二连连点头道:“这一着高明,要是茶里果然做了手脚,你纵然拍开她睡穴,还是
醒不过来。”
沈紫贵深沉一笑道:“你说对了,这丫头直到此时,还没醒哩!”
萧不二一阵打量,问道:“她人呢?”
沈紫贵道:“兄弟把她送回去了。”目注萧不二,问道:“现在该萧老哥说来意了。”
萧不二道:“小老儿不是说过了么,救你来的。”
沈紫贵冷笑道:“兄弟就是在等着他们。”
萧不二吐吐舌头道:“碰上了,你还有命?”
沈紫贵轻轻吟道:“此话怎说?”
萧不二从身边掏出一个小巧黄铜管,一手递了过去,说道:“你瞧瞧这是什么?”
沈紫贵接到手中,凝足自力,看了一阵,房中虽没点灯,但以玉萧郎君的目力,自然看
得清楚,不禁脸色微变,吃惊道:“这是化血针,见血封喉,身化脓血,萧老哥哪里来
的?”
萧不二嘻的笑道:“所以货要卖给识家,你老哥说的没错,这是化血针,小老儿就是从
另一位玉箫郎君沈紫贵身上摸来的,现在你相信了吧?”
沈紫贵听他两次提到另一位沈紫贵,心头不禁大奇,问道:“萧老哥,究是怎么一回
事?”
萧不二收起笑容,把方才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沈紫贵凛然变色,道:“萧老哥听出那屋中人是谁么?”
萧不二耸耸肩道:“小老儿躲在屋瓦上,他们话声极轻,能够听到一些苗头,已经不错
了,那里还分辨得出是谁的声音来?”
敢情他不肯说!
沈紫贵道:“那姓白的,你把他放在拜老二棺材里,咱们这就走。”
萧不二道:“不,咱们不能去。”
沈紫贵道:“为什么?”
萧不二低笑道:“亏你沈老大也在江湖混了几十年,连这点都不想到,你若是把他公开
出来,岂不辜负了小老儿一片苦心。”
沈紫贵听的一怔,道:“兄弟听不懂。”
萧不二嘻嘻笑道:“那位姓白的仁兄,睡在棺材里,那不是最最稳当不过,小老儿把他
怀里的东西,全掏了来,就是要你沈老大将计就计,以真充假。”
沈紫贵道:“你要兄弟假冒性白的?”
萧不二点头道:“对了,你暂时代替那姓白仁兄,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也许边老会
有指示给你,咱们总该把隐身幕后的边老找出来才好。”
沈紫资道:“萧兄果然足智多谋,兄弟听你的就是了。”
萧不二道:“还有一件事,小老儿没说出来。”
沈紫贵道:“什么事?”
萧不二道:“拜老二的尸体不见了。”
沈紫贵又是一怔,沉吟道:“那怎么会呢?”
萧不二道:“但放在小院子里的明明是一口棺材。”
沈紫贵道:“也许是拜老二尸体被人盗走了。”
萧不二道:“还有一点,你没想到。”
沈紫贵道:“那一点?”
萧不二道:“也许是拜老二没死。”
沈紫贵悚然道:“你说拜老二没死?他干么要装死?”
萧不二道:“小老儿也想不出来,反正有此可能。”
沈紫贵道:“他死后,你不是也检查过?”
萧不二摇头笑道:“沈老大又说外行话了,刚咽气的人,胸口还是温的,少说也是过上
个把时辰,才会冷透。”
沈紫资道:“背后的‘丧门指’印呢?”
萧不二低笑道:“他若是存心装死,必有同谋,伪造一个指印,那太简单了。”
沈紫贵摇摇头道:“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萧法一笑道:“依小老儿看来,一点也不复杂。”
沈紫贵道:“何以见得?”
萧不二伸出两个指头,幌了幌道:“只有敌我两方,不在咱们这边的,就是敌人。”
沈紫贵攒攒眉道:“这敌我如何分法?”
萧不二伸手拍拍沈紫贵肩膀,笑道:“这就全在你沈老大身上了。”
沈紫贵张了张嘴,似要说话,但还未开口。
萧不二嘘道:“有人来了,哦,你快上床去。”
沈紫贵道:“你呢?”
萧不二支牙一笑道:“小老儿本来就是梁上君子咯。”
嗖的一串,纵身跃上横梁,蜷缩如鼠,不再作声。
沈紫贵摇摇头,回到榻上,还未躺下,果然听到底前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心头暗暗一
惊,忖道:“自己只知萧不二一身轻功,独步武林,没想到他这些年不见,内功居然精进到
胜过自己甚多!”
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那步履声及门而止,接着有人在门上轻轻弹了两下,问道:“沈老
大睡了么?”
那是丁捷侯的声音!
练武之人,纵然睡熟,耳目定会依然保存持警觉,这弹指之声虽较,足可使人惊醒,何
况丁捷侯又已出声招呼了。
沈紫贵不好不应,只得极然坐起.问道:“是丁兄么?”随着点燃烛火,开出门去。
丁捷侯举步走了进来,一面悄声说道:“兄弟有件事,想找沈兄聊聊,不想沈兄睡得这
么早。”
沈紫资把丁捷侯让人房中。随手掩上房门,一面说道:“丁兄有何见教?”
丁捷侯目光闪动,郑重的道:“自然关于麻衣教的事。”
沈紫贵道:“莫非丁兄有何发现?”
丁捷侯微微颔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沈兄觉得楚公子为人如何?”
沈紫贵道:“丁兄是说是哪一方面?”
丁捷侯道:“兄弟是想问问沈兄,对楚公子的看法如何?”
沈紫贵道:“阀阅世家出纨绔子弟,武林世家,就会产生楚公子这样的人,任侠好义,
不知江湖险诈。”
丁捷侯摇头道:“那你沈老大看错人了。”
沈紫贵道:“兄弟说的不对么?”
丁捷侯道:“兄弟觉得他武功奇高。”
沈紫贵注目问道:“丁兄从那里看出来的?”
丁捷侯道:“‘兄弟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曾在他书斋看到一个钢骷髅,天灵盖上,还
有五个极深的指印,那是练‘五阴爪功’用的,练这种功夫的人,本身必须先有精湛内功根
基。”
沈紫贵笑道:“楚公子人称小益尝,门下难免有鸡鸣狗盗,旁门异能之士,年轻人好
奇,见一样,就想学一样,这也常有之事,”
丁捷侯道:“兄弟在这里住了几天,总觉得楚府里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看不
出那里不对,仁兄弟不得不处处留神,就给兄弟发现了一件秘密。”
沈紫贵弟神道:“什么秘密?”
丁捷侯凝重的道:“兄弟发现楚府之中,每晚都有夜行人出入,行动十分可疑,只是兄
弟伯被他们发现,引起误会,一直隐忍不言。”
沈紫贵脸色微变,说道:“丁兄是否认为这些人可能和麻衣教有关么?”
丁捷侯道:“兄弟原也觉得麻农教只有在洛阳,尚无行动,但今天看到麻衣教送来的檀
木人头,,就使人联想到这些人身上……”
他忽然口气微顿,好像有什么话已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接着低低说道:“但兄弟今晚
却另外发现了一个秘密……”
沈紫贵道:“不知丁兄又发现了什么秘密?”
丁捷侯用力扬扬头皮,叹了一口气:“咱们这里,真他妈的愈弄愈复杂了,兄弟找你沈
老大,就是……”
门上突然有人连叩了两下,接着急促的叫道:“沈老大,睡了么?”
这叫门的竟是小孟尝楚嵩生,两人不禁征的一怔!
沈紫贵立即站起身,应适:“是楚公子,快清过来。”
房门启处,楚嵩生举步跨入,看到丁捷侯坐在房中,连忙供拱手含笑道:“丁大侠也在
这里。”
丁捷侯摸摸胡子,勉强笑道:“兄弟睡不熟,找沈老大聊聊。”
楚嵩生道:“二位都在这里就好,兄弟正有一件事要找二位商量。”
沈紫贵道:“公子请坐,有什么事?慢慢的说。”
楚嵩生没有坐下,在房内走了两步,忽然抬目道:“在下书斋里,方才又发生了一件
事。”
他似乎内心甚是紊乱,一会竖眉,一会切齿,大有坐立不安之状。
沈紫贵吃惊道:“公子书房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嵩生愤愤的道:“二位总知道在下书房里,有一名使女‘添香’和一个书僮‘楚兴’
吧,今天中午,兄弟交给他们二人两支黄蜂针筒,只要发现有人擅入,一律相杀勿论。那是
为了书斋里这置的一盒麻农教送的檀木人头,兄弟不相信他们能在两管黄蜂针简之下,把人
头取走……”
沈紫贵道:“他们还是把檀木人头取走了么?”
楚嵩生脸上肌肤肉抽搐了一下,续道:“诸位走后,在下也就熄灯就寝。在下卧室,就
在书房里面,不过一墙之隔,那时在下尚未睡熟。忽听添香一声惊呼,等在下闻声赶出,添
香已经倒卧地上,气绝身死,放置檀木人头的那口橱,橱门也已大开……”
他换了口气,续道:“在下连叫了两声楚兴,也没人答应,等在下掠到门口,只见楚兴
站在门口,被人点了死穴。”
丁捷侯道:“此人目的只是盗取檀木人头么?”
楚嵩生道:“不错,经在下检点,他只取了一颗人头。”
丁捷侯道:“又取了一颗!”
沈紫贵沉重的道:“不知是谁的一颗?”
楚嵩生迟疑了下,望望丁捷侯,才道:“是丁大侠的。”
丁捷侯身不由主的打了一个冷然,冷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们既然看中
兄弟,兄弟也就认命了,不过兄弟这条命也不是随便就会让人取走的。”
楚嵩生道:“丁大侠还是小心些的好。”
沈紫贵攒着双眉,愤然道:“咱们真要连麻农教匪徒都对付不下来,还侈言给什么帮
派?立什么门户?”
丁捷侯站起身供拱手道:“二位请坐,兄弟还有事去。”
沈紫贵忙道:“丁兄要上那里去?”
丁捷侯道:“他们既已取去兄弟那颗檀木人头,也许今晚就会找上兄弟,兄弟不想使他
们失望。”
楚嵩生道:“丁大侠请稍待,在下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想请两位先到书房去看看,以二
位的江湖经验,也许可以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丁捷侯道:“不用了,有沈兄一个人去查看就好,兄弟失陪。”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
行去。
楚嵩生望着他背形,说道:“在下来找沈大侠,原是担心丁大侠今晚会出事,咱们要不
要暗中跟着他去?”
沈紫贵道:“丁兄就是这个脾气,咱们跟他下去,被他发现,反而不好,以他的武功,
大概不会有什么意外,咱们还是先到书房去看看吧。”
楚嵩生道:“如此也好。”说完,两人起身往外就走。
沈紫资走到门口,忽然抬头以“传音入密”说道:“丁兄就交给萧老哥了。”随手合上
房门。
一阵步履声,渐渐远去。
萧不二轻轻跃落地面,舒舒筋骨,转身开了一道门缝,探头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侧身
闪出,双足一点,纵上屋面,略一瞻顾,就像一缕轻烟般往西首院落扑去。
这西首院落,正是郑州双侠居住之处,拜天赐遇害之后,就只有丁捷侯一人居住。他此
时回转卧房,敢情是听楚嵩生说,他那颗檀木头已被人取走,想回房来就等候敌人!
这时已快是三更天气,院落中除了秋虫鸣声,静得听不出一丝声音,只有丁捷候的薄底
靴,踏在青砖上,发出轻快的橐橐之声。履声及门而止,丁捷侯推门过去,身形在黑暗中消
失。
萧不二的一条人影,也适时掠到,像一头灰鼠般在墙头上优下身子。
蓦地黝黑的屋中,发出一声金铁交鸣,和丁捷候的厉吼,一团人影跌跌撞撞的倒纵出
来!
萧不二心头一紧,暗道:“果然有人伏在屋里袭击丁捷侯,他好像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