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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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渡-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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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他讨厌。下船时老伯突然对我说:“人总归是要死的”,我淡淡回答他:“我知道。”
  漠东镇是个繁华嘈杂的地方,客栈酒家遍布,驼队马车汹涌如流,然而我的确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千辛万苦之后,我终于在镇角找到一个比较僻静的酒家,门房破旧简陋,简陋的连招牌都没有。我径直走进去,在靠墙的桌子上坐下来,小伙计满脸堆笑着走过来问我想吃点什么,我把腋下的刀稳稳的放在桌角,小伙计又问了一次:“这位客官,你点什么菜”?我抬头看着他被热情涨红了的脸,谨慎的说:“我没有钱,怎么才能吃你们的饭?”小伙计失望的把那条白色的毛巾别回腰里,转身晃头晃脑的走开了,他边走边说:“我们的菜又不是白捡来的,就算是白捡来的,都给你吃了我们老板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吗?”我无奈的摇摇头,起身想要走出店外。正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在我身后说:“这位兄台,请这边坐,这一桌菜随便吃。”我回头时看见对面窗下的桌上坐着个白净的少年,眉目清秀,气宇轩昂,然而他白净的脸上竟披散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让人觉得邋遢冗杂,而我正好最看不惯这样的人,于是,我便只是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才重重的摇了摇头,默然拒绝了他的这份不白之恩。当我抬脚转身时,他忽然大笑起来,然后朝我说道:“大家都在和大漠打交道,兄弟你不会缺这份气量吧?”我不由又是一阵反感,心想为什么在漠东镇首先遇见的这两个人说话会这么不着边际,却也实在提不起兴趣继续深究。我只是路过,于这里而言我只不过是个过客罢了!我回头告诉他:“菜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兄弟。”年轻人又是一阵大笑,“四海之内皆兄弟。”我笑着告诉他:“那是你的四海,而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什么四海”,然后在他满眼的真诚里转身。
  我不得不在这里多停留一天,因为背上的行囊早已经空了。无奈之下,我只好从包裹里取出师父临行前送的那块玉佩,第二次走进那家客栈。这时候已经不是吃饭时间,店子里零星斜坐着一两个喝酒的闲客,小伙计也悄悄坐在墙角打瞌睡,我尽量放轻脚步走过去,却还是被小伙计察觉。他认出来我就是早上没有钱吃饭的人,脸上的表情不由冷下去一大截,翻着白眼不耐烦的问我还来做什么?我把玉佩放在他眼前的桌上,然后问:“这个够吗?”伙计懒懒的打个哈欠,把玉佩拿起来放在手心里装模作样的反复打量起来,我知道他看不出什么门道的,果然,他瞅了半晌之后用力的抓了抓头发朝后堂方向喊了起来:“马掌柜,你快来看下,这有个人说想拿块玉换顿饭。”不多久便有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慢悠悠的从后堂走出来,他看了看我,又转身从小伙计手里接过玉佩,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笑着说:“这么好的玉,换一顿饭可惜了,你真的舍得?”我摇摇头告诉他:“不是换,只是暂时抵押,在离开之前我会想办法赎回去。”老板低头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你先在这里吃住,后厨杀猪的老李儿子满月回家了,你帮我杀三天猪,完了之后我不仅会把玉佩还给你,还会付给你工钱。”我问他给多少?掌柜大方的伸出三根手指:“三两。”掌柜所说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于是我欣然答应,三天后我就可以用赚来的三两银子置办好这一路所需的一切。这的确是桩公平的交易,如果不是发生后面的事情,我会以为沙东镇是个没有欺诈的地方!
  三天后我如期去找掌柜。当我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缓缓放下手里的一只鸡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做出一副很吃惊的表情。我说:“今天是结账的日子”,他很不解的问:“结什么帐?”于是我轻声提醒他:“你说了,今天会把玉佩还给我,还会给我三两银子!”他却迷惑起来:“我有说过是今天吗?”他的反应使我不自觉的开始不安!难道他想诈我?他低着头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子,然后一拍额头说:“我想起来了。”听他这么说我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然而他后面的话却让我的心又一次冰凉到极点。他说:“我当时是说会给你三两银子,可条件是你要杀够三千头猪啊!你已经杀够那么多了吗?”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说:“那好吧!工钱我不要了,你把玉佩还给我,我现在就走人。”他摇了摇头,睁大了眼睛说:“那你这三天在这吃饭住宿的钱呢?”他的话着实让我为难,明知已经上当却毫无应对之策,只能怨自己见识太浅。我平静的问他:“有多少?”掌柜扳着手指细算了好久。然后说:“三十个铜钱”,接着又补充道:“这里不赊账,今天天黑之前要是你拿不出三十个铜钱,我就不得不照规矩办事了!”我不由一惊,低下头去咬着牙按了按腋下的刀。掌柜似乎看出我的意图,轻轻朝我摇摇头:“年轻人,想清楚再出刀吧!今天你的刀可帮不了你,这里王法说了算。”他说的一脸认真,又颇具得瑟的看着我,于是我只好黯然退出房间。
  我在漠东镇的街头一遍又一遍的徘徊,王法说了算?可这里的王法为什么偏偏不向着我这个被人欺诈的人?我把刀抽出来细细的看一遍,最终还是夹回腋下。这把刀的使命是惩奸除恶,而不是去教训这些市井刁民。我独自坐在街边台阶上休息,又突然想起来它也已经整整好几天没吃没喝也没透气了!于是我把刀椁取下来缓缓揭开,它把头从刀椁里探出来,睁着一对黑亮的小眼睛打量我,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还挂着微笑,于是,我的心情在瞬间便沮丧起来。如果我从此潦倒天涯,还要带着它一起潦倒天涯吗?我一直都希望它可以化去我的孤独!我有这样的想法算是自私吗?此时它依然静默着,我把刀椁捧起来,认真的告诉它:“如果到下一个地方,我还是这么困窘,我一定送你回你的子夜城楼。”这些话其实是我说给自己的,因为她根本听不懂,这样或许才最好,如果她能听得懂,我真不敢想象还会发生什么?
  师父送的玉佩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去偷回来或者抢回来应该不是件难事,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师父为我取的名字叫光正,光明正大的光,光明正大的正。
  于是我只能继续漫无目的在街头行走,不知不觉竟又走回了城南河边的渡口,三天前渡我过河的老伯正躺在河岸打盹,手中还捏着他那枝鱼竿。小船静静的绑在河边的木桩上!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把头转向了一边。我不知道他因什么对我产生了误会,以至于如此反感,但我只能选择沉默,因为我一直相信,解释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东西,相信你的从来不需要你的解释,不相信你的人自然也永远不会相信你的解释!
  他在装睡,我静静的走过去站在他的旁边强笑着说:“这么疾的水里也能钓到鱼吗?”他只是淡淡的说:“鱼也有犯浑的时候”!我叹一口气蹲下来把这几天的事情讲给他听!说完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他悠悠的说:“难道你还会缺这几个铜钱?会怕这漠东镇的一个小客栈的掌柜?”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莫可奈何的笑了起来。他轻轻叹一口气:“你是本来就没有银子还是不小心把盘缠遗失了?”我说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他便接着问我:“不带银子也敢出来混江湖?你的父母是怎么教你的?”我摇摇头说:“我不是汉人。”老伯却说:“无论你是不是汉人,别人的东西不能白拿这个道理你总不会不明白吧?”于是我说:“这个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他会骗我。”老伯却在这时慨然一笑:“你当然想不到。”
  “为什么这么说?”我不解的问。
  “因为你不认识江湖。”
  “江湖?”我还是很不解。
  “我的渡船的确从来不收钱,但只有你果真没有给我钱。”我又是一阵惊慌,然而他的语气很随和,不像是在向我讨要摆渡钱。于是我说:“如果我给了你钱,那么你的船便不是免费的了。”老伯笑着说:“所以我说你不懂江湖。”我笑起来:“难道给了你钱我就懂得江湖了吗?”老伯淡淡的说:“当然。”我想了想说:“那好吧!我明天给你钱。”他却摇了摇头说:“晚了,给了也没用!”我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脸忽然烦躁起来,于是不耐烦的问他:“你到底要怎么样?想收钱请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我不喜欢这样。”老伯大笑了起来:“不是问你要钱,只是觉得你需要点化!”
  “点化?”什么意思?我疑惑的看着他!
  他不说话,只是把眼神缓缓投进茫茫大漠,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好久之后,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把目光收回来,怔怔的盯着我的脸,平静的问:“知道人在江湖最怕的是什么吗?”
  “我哪儿知道?再说这和我有关系吗?”我努力使自己语气友善起来。
  “当然有!”他说的相当肯定。
  “当然不会有,我又不在江湖”,我的语气比他更肯定。
  他终于不再笑着和我说话,而是换之一脸肃静,“那好吧!我该回家了”,说完便摇摇晃晃要走。看着他蹒跚的背影,我又忽然觉得他的话未必就没有用,于是急忙喊住他,他回头来波澜不惊的看着我:“还有什么事?”我咧开嘴笑了笑说:“能不能告诉我,人在江湖最怕的是什么?”
  他语气里依然夹杂愤懑:“那和你有什么关系?”看来,我的固执和不谦终于惹怒了他。于是我笑笑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但是一定有关系。因为你说有,所以我相信就一定有。”他听我这么一说,便又满意的点着头说:“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人情。”
  我想了想,便又问他:“有多可怕?”
  他说:“有了这两个字,就有了身不由己。”




 四 沙漠之东(2)

  四 沙漠之东(2)
  其实我听不太明白,但是我还是很赞同的点点头,并不住地夸他有见地,老伯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得意仰着头,反复捋自己那一把花白的胡子,好久他终于回过神来,又问我:“天色已经这么暗了,你为什么不自己把你的玉佩取回来”?
  “怎么取?”我不解的问。
  “月黑风高,你又携宝刀在手,你说怎么取?”
  “你说的那是偷?”我小心的问他。
  他抿紧嘴巴点头,“也可以是抢,这是个很奏效的办法。”
  “可我不想”,我笑着告诉他。
  老伯也笑了起来,他说:“能理解,谁叫你是读书人?”
  “读书人?这个称呼很被人看不起吗?”我狠疑惑的问他。
  他摇摇头,“也不是,读书人太固守原则,然而遇见没有原则的人,你的原则便是多余的!”
  他的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但我还是摇了摇头,认真的说:“总会有更好的办法!”然后故作轻松笑了笑。
  老伯亦淡淡的一笑,“你是个好人,只是太不了解江湖。”
  我笑着说:“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次!”
  “可惜你还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的语气和神态,完全就是在倚老卖老。
  于是我干脆再谦虚一点,很诚实的说:“对!我的确听不懂,所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什么是江湖?”
  老伯回身指着灯火闪动的漠东镇说:“眼之所触,皆是江湖。”
  “皆是江湖?可是我为什么一直都看不见?”
  “那是因为你的心里还没有江湖!”
  于是我没忍住又笑了出来,对他说:“如果你问我是谁,我却告诉你我在漠东镇,你会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
  老伯的脸刷的一下拉下来,他定定的问我:“什么意思?”
  我沉沉的说:“我没有问你江湖在哪里,我想知道的是——什么是江湖?”
  面对我的较真和死板,老伯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奈。他摇着头大笑!却又忽然开口:“江湖无形,我该怎么解释给你听?可即便是我说了,你也不一定听得懂。”我摇摇头,煞有介事的问他:“你没说怎么知道我听不懂?”老伯还是无奈的眯着眼睛摇头。看的出来,我的浅薄和幼稚的确让他十分头疼!他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子,终于再次开口:“恩,这么说吧!你的眼里本没有江湖,可当有人夺走了你的东西,而你又千方百计想夺回来时,你的心里便自然有了江湖,所谓江湖其实就是恩怨,是人心的欲念,是人情与人情结成的网,脉络错综复杂,险象更迭环生。人心有多险,江湖便有多恶”,老伯说的很认真,慷慨激昂。但是结果我们都猜到了,我果然一点都听不懂。我无奈的向着他摇头并告诉他说我听不懂。老伯笑着说要是我我听得懂才显得稀罕,然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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