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一对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不但有神,而且灵活,一看就知道她是人小鬼大。
于是不忍苛责,和颜悦色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置之不理,范骅佯禁喝道:“皇上在问你话!”
一听段誉是皇上,小姑娘不由地惊道:“什么?你……你是皇上?”
段誉微微—笑道:“不用怕,就算你是个小小盗马贼,也不致犯死罪,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姑娘把嘴一撇道:“哼!你是皇上,我也不告诉你!”
范骅一旁怒斥道:“大胆!”
小姑娘瞪他一眼,不屑道:“嗓门大我就怕你?哼!你替我记住,刚才两巴掌,我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段誉以眼色制止了怒不可遏的范骅,笑道:“小姑娘,看你的穿着,和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大理人,你来大理做什么?”
小姑娘眼皮一翻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段誉故意道:“因为你是个小小盗马贼,虽然不犯死罪,可是罪也不轻啊!”
小姑娘果然暗自—惊,急问道:“罪有多重?”
段誉一本正经的道:“起码关上五十年,那时你出得狱去,如果还想重操旧业,也是个老老盗马贼了。”
小姑娘情急道:“不!不!我不是盗马贼,只是走不动了,想借你的马儿骑一骑,你们不能判我这么重的罪啊!”
段誉道:“君无戏言,我既已说了要判你五十年,就一天也不能少,除非……”
小姑娘一听尚有转围余地,急问道:“除非怎样?”
段誉沉吟一下道:“如果你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赦免你。”
小姑娘犹豫之下,无奈地道:“好吧!你只能问我三个问题,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个没完没了。”
段誉即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
小姑娘不加思索道:“姓包,叫小靓。你已经问了两个问题,只能再问一个了。”
段管道:“我只问你姓名,怎能算问了两个问题?”
包小靓乌黑的大眼睛一转,理直气壮道:“谁教你分开来问,姓是一个,名字又是一个,当然问了两个呀!”
段誉不禁笑道:“小姑娘,你真会狡辩!”
包小靓得意地把头一昂道:“是你自己说的,君无戏言,你可不能耍赖啊!”
这一来,段誉可不敢随便发问了,想了片刻,始问道:“你来大理做什么?”
包小靓道:“看热闹!好了,三个问题问完,多谢皇上赦免,我可以走了吗?”
段誉啼笑皆非,一时无可奈何,只好微微点头道:“放她走吧!”
两个官兵刚一放开手,包小靓就冲至范骅面前,出其不意地狠打他两耳光。
要知这位大理三公之一的范司马,武功根基极深,不逊于武林一流高手,只是一时下留神,才被包小靓攻了个措手不及。
若是这小姑娘排头就走,夺门而出,他也只好罢了,不好意思追打出去。
偏是小姑娘得寸进尺,还想连本带利讨回,手刚一举,范骅已出手如电,迅疾无比地反扣她手腕。
不然包小靓早知他会出手,竟是声东击西,虚晃一扣,诱使范驿反手扣来,却飞起一脚,踢向他两胯之间。
范骅顾此失彼,猝不及防,那要命的地方被踢个正着,痛得惨叫一声:“啊……”
向后踉跄跌了开去。
两名官兵为之一惊。双双扑向了包小靓。
包小靓看准了在场的这些人,个个均顾到身分,不致跟她一个小姑娘动手,才敢这般毫无顾忌。
一见两个官兵扑来,只一旋身,双掌倏地一分,已将他们击倒。
突见华赫艮两手一撑椅子扶手,腾身而起,射至门口,挡住了正待夺门而出的包小靓去路。
包小靓见他身法奇快,心知不是弱者,不敢贸然出手,愤声道:“你们大理皇帝都让我走,你这老家伙敢拦阻不成?”
华赫艮沉声道:“君无戏言,老夫可不是皇上!”
包小靓不屑道:“哦?那你是什么玩意儿?”
华赫艮摸胡子而笑道:“老夫现为大理司马,专司礼教之职,对你这不知和法的小姑娘,职责所在,少不得要管教管教!”
包小靓一回头,见段誉不动声色,亦不阻止华赫艮,不禁怒问道:“喂!你这做皇帝的怎么不说话?”
段誉已看出这小姑娘身手不弱,心知必定大有来厉,也想弄清楚她的来龙去脉,只是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不便强留。
既是华游艮出而拦阻,正中他下怀,便笑了笑道:“这是华司徒的职责,我也不便过问。”
包小靓不屑道:“哼!咱们大宋的律法,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像你们这南诏小邦,做皇帝的连臣子都管不了,简直是有名无实……”
华赫艮疾喝道:“大胆!”突然欺身而上,伸手就向包小靓肩头抓来。包小靓左肩向下一塌,人已向右闪开。
华赫艮如影随形,跟着向右一掠,连连出手抓来,使她左闪右避,均无法夺门而出。
情急之下,只见她两脚忽进忽退,身形随着那奇妙的步法一飘一亮,看似丐帮的“沾衣十八跌”,却更玄妙精奥。无论华赫艮抢位如何快速,总是迟了一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突见段誉情不自禁地跳起来,失声惊呼道:“凌被微步!”
要知这绝世步法,除了段誉之外,只有钟灵死缠活缠学了几步,纵观天下武林中,尚无其他人会。
想不到这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然能施展“凌波微步”,段誉乍见之下,焉有不惊之理。
包小靓一听,心知已被段誉认出,急欲夺门冲出。
虚竹知道段誉不便亲自出手拦阻,一施眼色,四剑婢掠身而出,仗剑在门口一字排开,挡住了小姑娘的去路。
包小靓眼看无法冲出,情急叫道:“你们这么多人对付我一个,一点不害羞吗?”
段誉神情肃然道:“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包小靓愤声道:“哼!你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还想问什么?好一个君无戏言,我看你说话不但当儿戏,简直像放……”
“屁”字尚未出口,华赫艮已怒喝道:“住口!”
段誉作个手势道:“华司徒,不要吓了她。”走近包小靓道:“小姑娘,我们绝对无意伤害你,只想……”
包小靓接道:“只想学我的‘凌波微步’?哼!反正你们人多,一定可以抓住我,然后用酷刑相逼,但你别作梦,就算把我凌迟而死,我也不会说出的!”
段誉嗤之以鼻道:“你那几步初学乍练,还差得远呐!”
包小靓不服道:“难道你也会?那就走几步瞧瞧!”
段誉笑了笑,向华赫艮和四剑婢道:“你们退下,谁都不许拦阻她。”
等他们退开后,始道:“小姑娘,我就走几步,你只要能用‘凌波微步’走出这道门,我保证不会有人拦阻。”
包小靓语带讥讽道:“又是君无戏言?”
段誉笑道:“君无戏言!”
包小靓不甘示弱道:“好吧!如果我出了这道门,你们想拦也拦不住了!”
段誉笑问道:“如果你走不出去呢?”
包小靓道:“那时我已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你们就看着办吧!”
段誉摇摇头道:“不!你若走不出去,只需再回答我三个问题。”
包小靓想了想,耸耸肩,作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好吧!看情形我不答应也不行,咱们就……”话尚未说完,出其不意地就向门口冲去。段誉早已防到她这一着,身形一晃,及时挡住去路。
包小靓人小鬼大,陡然间向后疾退,随即斜跨两步,人已飘向段誉右侧。
在场的华赫艮和范骅都知道,当初段誉什么武功也不会,仅凭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凌波微步”,屡遇凶险,均能逢凶化吉,虽绝世高手也奈何他不得。
想不到眼前这小姑娘,至多不过十二三岁,居然能施展那举世无双的绝妙步法。但她遇上段誉岂不成了小巫见大巫。
范骅被包小靓那一脚踢得他几乎痛昏过去,所幸及时运气护住“中极”、“丹田”、“气海”三处大穴,始能强自忍住痛楚,只是无法站起。
他这时仍坐在地上调息,眼见段誉亲自挺身而出,要与小姑娘以“凌波微步”较量,一争长短。
他不禁有些幸灾乐祸,心想:“嘿!鬼丫头,这下你可要吃不完兜着走啦!”
果然,包小靓充满自信,以为凭这绝妙步法,在场的人谁也拦阻不了她。
却不料无论她的步法如何奇妙,总被段誉抢尽先机,使她进退均无法采取主动,左闪右避更受到牵制,与“凌波微步”的精奥本旨大异其趣。
“凌波微步”走的是八八六十四卦方位,包小靓只走出几步,便已看出段誉非但对她的步法了若指掌,甚至比她更精熟。
她一步刚刚踏出,下一步尚未动,段管已堵住了她必走的方位,遇使她非改变进退之路不可。
这一来,“凌波微步”既不能一气呵成,顿时步法大乱,包小靓不禁惊诧地叫道:“喂!你这番王真的会‘凌波微步’?”
段誉被她称做番王,并不以为然,置之一笑道:“小姑娘,我尚未施展呢!也许比不上你啊!”
包小靓轻蔑地冷哼一声道:“别在光说不练,有本事就施展出来瞧瞧,我也照样能把你堵住!”
段誉笑了笑道:“那我就现丑了!”
只见他作势向前要冲,却是运向后急退三步,而每一步明明是向左,结果竟到了右边,落足在完全出乎包小靓意料的方位。
当初他从卷轴上学得“凌波微步”时,既不会任何武功,本身更毫无功力,仅凭熟记这六十四步精奥步法,即能在万般凶险中保命。
如今不但身怀绝世武学,功力更已深不可测。
加上近一年来,在宫内闲来无事时,由王语嫣在旁督促,将这六十四步步法,练得滚瓜烂熟。
无论从头至尾,或是由尾到头,甚而不按顺序乱走,均能随心所欲,如同行云流水。
包小靓虽会“凌波微步”,对每一步都熟记在心,但一看段誉的走法,竟然看得她眼花了乱,晕头转向。
段誉只走了十几步,身形倏地一收,笑问道:“小姑娘,你认为我这几步像不像‘凌波微步’?”
包小靓已看傻了眼,愣了半晌,始满脸诧色道:“奇怪,你走的明明是‘凌波微步’,怎么又好像完全不同,这是怎么回事……”
段誉笑道:“这就叫熟能生巧,可见你还不熟,小姑娘,你认输了吗?”
包小靓心知无法冲出,倒也干脆,一脸无事道:“你问吧!”
段誉直截了当问道:“你师父是谁?”
包小靓摇摇头道:“我没有师父。”
段誉又问道:“那你这‘凌波微步’,是从何处学来?”
包小靓道:“我是无师自通。”
段誉心忖道:“这倒或有可能,我自己还不是无师自通,从那卷轴上学来。但这小姑娘年仅十二三岁,又是来自中原,绝不可能到得无量山剑湖畔那悬崖绝壁下的石洞‘郎环福地’,况且,那记载‘北冥神功’与‘凌波微步’的帛卷,早已被我携出,她又从何处觅得练功秘笈?”
由于这小姑娘十分刁钻古怪,现已问了两个问题,最后一题可不得不慎重,否则仍然不得要领。
想了想,他始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从何处来?”
包小靓答道:“江南!”
段誉道:“江南地方甚大,我问的是地名。”
包小靓笑道:“我已经又回答了你三个问题,你还想占便宜?好吧!谁教你是大理皇帝,在你的地头上,外来的人总得吃点亏,不过告诉你也没用,那个地名叫‘燕子坞’,你大概听都未听过。”
不料段誉一听,竟不由地一怔,心想:“苏州城外的燕子坞,不就是慕容世家的故居?莫非这小姑娘跟慕容……”
念犹未了,包小靓已翻了翻眼皮道:“三个问题全回答了,现在我总可以走了吧!”
说完眼光一扫,那神情和语气充满不屑之意,似要看谁好意思再出面留难。
在场的人之中,除了随侍在侧的众宫婢,连身为大理皇帝的段誉都亲自出手了,唯独只有虚竹尚按兵未动,包小靓的眼光终于留停在他脸上。
只见虚竹似笑非笑道:“不必看我,我只是来这里作客的,你走不走,主人留不留你,都跟我毫无相干。”
包小靓既已知道段誉的身分,暗中就一直在注意虚竹,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头,竟能与大理皇帝平起平坐。虽然他谈不上英俊潇洒,甚至相貌实在不敢恭维,却是衣着华丽,尚有四个面貌酷似,婀娜多姿的少女恭立身后,显然大有来厉。
这时一听他表明置身事外,包小靓顿觉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