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而前,双手疾伸,一手一个,抓住史氏兄弟后领,提了起来,同时一脚踢在李刚后心胛骨下三寸“凤尾穴”上。史秉光反手一拳,承志毫不理会,任他打在自己胸口,双手轻轻一合,史氏兄弟头碰头的都撞晕了过去,宛儿还没看清楚怎的,长白三英都已被打得人事不知。宛儿拔出蛾眉钢刺,手起刺落,猛向史秉光胸口戮去,承志一伸手拿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快躲起来,有人上来。”
只听见楼梯脚步声响,承志提起史氏兄弟,放回书架后面,再回来抱起李刚,和宛儿两人都躲在书架背后,刚刚藏好,几个人走进室来,一个人道:“请各位在这里等一下,曹公公马上就来。”一个娇媚的女人声音道:“辛苦您啦!”承志和宛儿听出了那是五毒教主何铁手的声音,双手互相一捏。过了片刻,又进来几个人,与何铁手等互道寒暄,承志暗暗寻思:“衢州石梁派的温氏四老也来了,原来宛儿昨夜瞧见的四个老头子竟是他们,怪不得武当派的洞玄道人他们抵挡不住。他们来干什么?”外面众人寒暄未毕,曹化淳和几名江湖上的高手已走进室来。只听曹化淳给各人引见,竟然有方岩的吕二先生在内。
承志心想:“温明施被我打中了穴道之后,无人相救,大概已成废人,温氏的五行阵是施展不出了。但加上五毒教的高手和其它人众,我一人却万万抵敌不过。”只听曹化淳道:
“长白三英呢?”一名太监答道:“史爷他们已来过啦,不知到那里去了。”承志暗中偷下重手,将长白三英闭了三处穴道,他们就是醒来,也出声不得。曹化淳派人出去找寻,几批太监找了好久回来,都说不见三人的影踪,余人悄悄议论,显然都不耐烦了,曹化淳道:“咱们不等了,他们自己弃了立功良机,也怨不得咱们。”这时听见众人挪动了椅子之声,想是大家坐近了听他说话。
曹化淳该嗽两声,压低了嗓子说起话来。承志知道大奸谋就要吐露,屏息倾听,只听他道:“闯贼已经攻破潼关,兵部尚书孙传庭殉难。”众人发出一阵纷纭之声,想是首次听到这重大消息。曹化淳道:“咱们如不快想法子,贼兵就要迫近京师。要是皇上再不借兵灭寇,那只好另立一位能护持社稷的明主。”何铁手笑道:“那就立诚王爷了。”曹化淳道:“不错,今天要借重各位为新君效荣。一切大事有兄弟承当,立了奇功却是大家的。”他见大家没有异议,当下分派职司。
只听他道:“再过一个时辰,温家四位老先生请带领得力的弟兄在皇上寝宫外面四周埋伏,阻拦旁人入内。何教主的手下人伏在书房外面,由诚王爷入内进谏。”吕二先生道:“周大将军掌握兵权,他是忠于今上之人,要不要先除了去?”曹化淳笑道:“周大将军与霍尚书早被我略施小计除去了,何教主,你说给他听吧。”何铁手笑道:“曹公公早知若要拥诚王登基,周大将军与霍尚书是两个大碍,所以令小妹连日派人到户部去偷盗库银,皇帝爱斤斤计较,最受不了这种小事,听说今天已把周大将军与霍尚书革职拿问了。
”众人一阵大笑,都称赞曹化淳神机妙算。承志这时方才明白,原来那些红衣童子偷盗库银不是为了钱财,中间还包藏着一个通敌祸国的大阴谋,可叹崇祯自逞精明,落入别人圈套之中尚且不觉。又听曹化淳道:“现在各位请下去休息一忽儿,待会兄弟再来奉请。”
吕二先生与温氏四老等都告辞出去。
何铁手留在最后,将到门口时忽道:“长白三英为什么不来?他们别去向皇上告密。
”曹化淳道:“究竟何教主心思周密,这件事咱们索性瞒过他们。不过长白三英是九王的心腹,最近还立了一件大功,要说背叛九王,那决不至于。”何铁手道:“什么大功?”
曹化淳道:“他们盗了武当派一个姓闵的一柄匕首,去刺杀了金龙帮的帮主焦公礼,这样,江南武林人物势必要自相残杀,咱们将来避到金陵去就舒服得多啦。”宛儿早有九成相信是长白三英害她爹爹,这时再无怀疑。承志听到这里,怕她伤痛气恼之际发出什么声响,何铁手耳目灵敏,一点点动静都瞒她不过,忙伸手轻轻按住宛儿的嘴。只听何铁手笑道:“公公在宫廷之内,对江湖上的事情却这样清楚,真是难得。”曹化淳干笑了两声,道:“朝廷里的事我见得多了,那一个不是贪图富贵?那一个讲什么仁义道德?还是江湖上的朋友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兄弟这次图谋大事,不敢和朝廷大臣商议,却来礼聘各位拔刀相助,就是这个道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书房。
承志躲在书架后面窃听了这番谈话,知道事情十分紧急,可是应该怎么办,却打不定主意。国难家仇,百感交集,一时间思潮起伏。宛儿见承志沉吟,低声道:“这三个奸贼怎么办?小妹可要杀了。”承志道:“好,但不要流血,以免被人发觉。”他捧起史秉光的头颅,指着他两边的“太阳穴”道:“你会使『钟鼓齐呜』这一招么?”
宛儿点点头,承志道:“拇指节骨向外,这样握拳,对啦,发招!”宛儿应声出拳,噗的一声,双拳同时击在史秉光两边“太阳穴”上,这奸贼哼也没哼一声,登时气绝而死。她如法施为,又将史秉文与李刚两人打死,这时大仇得报,想起父亲,不禁伏在承志肩头哭了起来。承志道:“咱们快出去,瞧那何铁手到什么地方去。”宛儿拿得起放得下,立时收泪,随着承志走出书房。只见曹化淳和何铁手在前面叉道上已经分路,两名太监手提纱灯,引着何铁手一行人向西走去。承志和宛儿身穿太监服色,就是遇到人也自无妨,于是远远跟着何铁手,穿过了几个庭院,望见她走进一座屋子里去了。
承志和宛儿跟着进去,一进门,就听见东厢房中青青在破口大骂:“杀千刀的五毒教,不要脸的何铁手,教你四只爪子都变成了生铁……”承志一听,再也忍耐不住,直闯了进去,只见青青卧在床上,两名小太监正在煎药添香的服侍她,承志一伸手点了两名太监的穴道,青青方才认出,心中大喜,叫了一声:“大哥!”承志走到床边,道:“你的伤怎样?”青青道:“还好!”她见宛儿站在承志后面,说道:“你也来了?”宛儿道:“嗯,夏姑娘的伤不碍事么?”青青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忽道:“那何铁手要来啦,大哥,你给我好好打她一顿。”承志心想:“他们另有计谋,我还是暂不露面为妙。”急道:“青弟,我现在不能跟她动手,你引她说话,问明白她劫你到宫里来干么?”青青道:“什么宫里?”承志心想:“啊,原来你还不知道这是在深宫之中。”只听见房外脚步声近,不及细说,提起两名内监,塞入橱中,见四下再无藏身之所,而门外的人就要进来,只得一拉宛儿钻入了床底。
青青一怔之间,何铁手和何红药已经进来。何铁手盈盈笑道:“夏公子,你好些了吗?咦,服侍你的人那里去啦?这些家伙就知道偷懒。”青青道:“是我叫他们滚出去的,谁要他们服侍?”何铁手不以为忤,笑道:“真是孩子脾气。”她走近药罐,叫道:“啊,药煎好啦!”拿起一块雪白的丝棉,蒙在一只银碗上,然后把药倒在碗里,药渣都被丝棉滤去。何铁手笑道:“这药治伤最是灵验不过。你放心,药里要是有毒,银碗就会变黑。”青青起初见到承志,本是满怀欢悦,但随即见到宛儿已很有些不快,后来见他们两人手拉手的躲入床底,神态好象颇为亲密,一时满心怒气,骂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当我不知么?”何铁手笑道:“鬼鬼祟祟什么啊?”青青叫道:“你们欺侮我,欺侮我这没爹没娘的苦命人!没良心的短命鬼!”
承志一怔:“她在骂谁呀?”宛儿女孩儿家心思细密,早已瞧出青青有疑心自己之意,这时听她指桑骂槐,心里十分气苦,不觉身体发颤,承志随即懂得了她的心意,苦于无从解释,只得轻轻怕怕宛儿的肩膀,表示安慰。何铁手却不知道其中的周折,笑道:“别发脾气啦,待会我就送你回家。”青青道:“谁要你送,难道我自己就不认得路?”何铁手只是娇笑,那老乞婆何红药忽然阴森森地道:“姓夏的小子,你既然落入我们手里,我何红药那能再让你好好回去。你爹爹在那里?生你出来的那个贱货在那里?”青青听见她侮辱自己母亲,那里还忍耐得住,伸手拿起床头小几上的那碗药,连碗带药,劈脸往何红药掷去。何红药向旁一躲,乒乓一声,药碗在墙上撞得粉碎,但脸上终究还是热辣辣的溅上了许多药汁。她怒喝一声:“浑子小,你不要命了!”
承志在床底下凝神注意着外面动静,见何红药双足一登,作势要跃起扑向青青,也在床底蓄势待变,只待何红药跃近施展毒手,立即先攻她下盘。忽地白影一晃,何铁手双足已拦在何红药与卧床之间,只听何铁手叫道:“姑姑,我答应了那姓袁的,要送这小子回去,不能失信于人。”何红药冷笑一声道:“干什么?”何铁手道:“咱们这许多人被点中了穴道,非他亲自来施救不可。”何红药微一沉吟道:“好,咱们不弄死他,但总得让他先吃点苦头。喂,姓夏的小子,你瞧我美不美?”青青忽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声中满含惊怖,想是何红药丑恶的脸更做了可怕的表情,直伸到青青面前。何铁手道:“姑姑,你何必吓他?”语音中颇有不悦之意。何红药“哼”了一声道:“是了,这小子生得俊,你护着他了。”何铁手怒道:“你说什么话?”何红药道:“年轻姑娘的心事,当我不知道么?我自己也年轻过的。你瞧,你瞧,这是从前的我!”听见一阵悉率之声,想是她从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何铁手与青青都轻轻惊呼一声:“啊!”似乎又是詑异,又是赞叹。何红药苦笑道:“你们很奇怪,是不是?哈哈,哈哈,从前我也美过来的呀!”她用力一掷,一件东西丢在地下,原来是一幅画在绢上的肖像。
承志一瞧,见那肖像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双颊晕红,穿著摆夷人的装束,头上用布缠住,相貌很是俊美,依稀之间,面容轮廓还与何红药有点相似。承志正感奇怪,又听何红药道:“我为什么弄得这样丑八怪似的?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为了你那丧尽了良心的爹爹哪。”青青道:“咦,我爹爹跟你有什么关系?他是个好人,决不会做对不起人的事!”
何红药怒道:“你这小鬼那时候还没出世,你那里知道?要是他有良心,没有对我不起,我怎么会弄成这个样氶?怎么会有你这小鬼生到世界上来?”青青道:“你越说越奇怪啦!你们五毒教在云南,我爹爹和妈妈是在浙江结的亲,道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跟你又有什么干系?”何红药大怒,一掌向青青脸上打来,何铁手伸右手格开,劝道:“姑姑别发脾气,有话慢慢的说。”何红药喝道:“你亲生爹爹就是被金蛇郎君活活气死的,现在反而出力回护他,你羞也不羞?”何铁手怒道:“谁回护他了?你伤害了他,就是伤害咱们教里四十多人的性命,你知不知道?我见你长辈,让你三分,要是你犯了教规,我可也不能容情。”
何红药见她摆出教主身份,气焰顿剎,颓然坐在椅上,两手捧头,过了良久,低声问青青道:“你妈妈呢?你妈妈一定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所以把你爹迷住了,是不是?
”她叹了一口气道:“我做了许多许多梦,梦见到你的妈妈,可是她相貌总是模模糊糊的瞧不清楚……我真想见见她……”青青道:“我妈已经死了。”何红药一惊道:“死了?
”青青道:“嗯。”何红药声音凄厉,尖声说道:“我逼他说出你妈妈住在什么地方,不管怎样,他总是不肯说,原来已经死了。好好好,我这仇是不能报的了。这次放你回去,你这小子总有再落到我手里的时候……妳妈妈是不是很像你呀?”青青恼她出言无礼,翻了个身,脸向床里,不再理她。何红药道:“教主,要让那姓袁的先治好了咱们的人,再放这小子。”何铁手道:“那当然!”何红药忽然俯下身来,承志和宛儿都吃了一惊,但她并不往床底下瞧,而是伸手指在床前地板上画了几个字,承志一看,见是:“下三年毒蛛蛊”六个字,何铁手左脚在地板上擦了几擦,把灰尘中的字迹擦去,道:“好吧,就是这样。”
承志暗暗寻思:“那是什么意思?……嗯,是了,她们在释放青弟之前,要先给她吃毒蛛蛊,毒性在三年之后方才发作,那时无药可解,她们就算报了仇。哼,好狠毒的人,天幸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