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孩子更唱起了儿歌:“楼半天,楼半天,榆林遮了半边天……”
田军剑低声道:“慕容兄,咱们还是赶快脱身的好。”
慕容旦皱眉道:“如果这娃楼的在榆林真有这样大的势力,只怕不易脱身。咱们总得进城准备马鞍、粮草什么的吧。”
田军剑也皱眉道:“那慕容兄的意思是……”
慕容旦淡淡笑道:“不妨先看看他是何许人也。”
田军剑一转念,双眉已然展开。
慕容旦的意图,他已心领神会。
首先,他们得搞清楚这个楼鹏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分,才故意派手下人来纠缠;其次,像他这样的地方大豪,不妨结交,虽说对复国大计不一定有太大的好处,但只要不急于自露身分,坏处也肯定不会有。
田军剑拎起一名仆从,拍开他的穴道,沉声道:“去叫你们楼老爷来此地领人,半个时辰之内他不到此地,可别怪爷们手太狠!”
那名仆从连滚带爬挤出人圈,爬上中年人的坐骑,跑出几十步,这才回过头来哑着嗓子发狠道:“好小子们,有种的就别跑!”
慕容旦四人自然不会跑。看热闹的人们也都没有走开。
不仅没人走,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都往这边围聚过来。
后来的人急着打听出了什么事,而原先在场的人就指手划脚口沫四溅地向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讲叙着。
那中年人们像根木桩似地直挺挺跪着,两名仆从却已爬了起来,抱着手腕子直吸凉气。
“几位公子爷,就让小老儿来做回和事佬好不好?”
一个温和慈祥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叽叽喳喳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人们往两旁闪开,让出一条通道。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换上了一付笑脸。
有尊敬的笑,有会心的笑。
更多的还是讨好的笑。
慕容旦的脸上也挂着笑意。
冷冰冰的,略带不耐烦的笑。
他看着慢慢走近的华服老人,拱手道:“敢问老先生高姓大名?”
华服老人尚未答言,那两名仆从已抢过去扑在他脚下,大叫道:“请老爷子做主!”
慕容旦的笑意更冷了:“莫非是楼先生当面?”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哄笑。
“这人真不知怎么长大的!”
“就是,连巴老爷子都不认识!”
“几十年的饭算是白吃了。”
“原来还以为他们是好汉,原来却是几个浑人!”
慕容旦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陡盛。
华服老人一脚一个将面前跪着的两名仆从踢开,这才道:“小老儿姓巴,素来好管个闲事,平个纷争,蒙四邻乡亲看得起,平日里都称一声‘巴老爷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慕容旦四人,点点头,道:“四位公子都不是本地人吧?”
这句话适才那位中年人也问过,但自这位巴老爷子嘴里说出来,却是顺耳的多。
慕容旦微笑道:“原来是巴老爷子当面,失敬失敬,在下四人乃自大同而来。”
巴老爷子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几位公子,出门在外,谁都不愿意麻烦上身,是不是?公子不如将这几人交给巴某,几位尽管放心离开,楼半天那边,就由巴某替几位交代了,如何?”
“莫非这老家伙真是个和事佬?”慕容旦反倒怔住了。
田军剑冷笑道:“楼半天到底是何许人,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手下无故杀了我们的马匹,这笔账无论如何得算!”
巴老爷子笑眯眯地道:“寒舍就在左近,舍下也有几匹好马,几位公子不妨牵一匹,就算是楼半天给诸位的赔偿,好不好?”
田军剑愕然。
慕容旦干咳一声,道:“这个……这个……”
巴老爷子笑道:“巴某绝没有别的意思,和楼半天也仅是泛泛之交,诸位如果不信,可以问问在场诸人。巴某只是担心诸位为这点小事惹上大麻烦,反倒误了正事。”
慕容旦心中一懔,干笑道:“谢巴老爷子厚意。不过在下等此行的正事就是买马,马匹却又被此人杀了,在下等自是想讨个公道!”
巴老爷子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谁撞上这种事心里都不会痛快……”
他忽然走上两步,低声道:“只是这几匹马的来历好像个太对,官道之上一下子聚集这许多人,引起驻军疑心,前来查问,麻烦可就大了!”
慕容旦心念急转,朗声道:“在下等初来贵地,就让巴老爷子如此费心,真是过意不去,看在巴老爷子的面子上,此事就此罢休,楼府那边,又要烦劳巴老爷子多多费心!”
巴老爷子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连声道:“好!好,好!诸位如此看重巴某的面子,巴某一定不会忘记诸位的高义!”
人群之中立时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瞧瞧,瞧瞧,还是巴老爷子面了大,几句话一说,天大的事都没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
“老子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敢不买巴老爷子面子的人!”
“谁要敢不买巴老爷子的面子,那也……也就不是人了!”
“不是人是什么?”
“不是二百五,那就是白痴!”
慕容旦又淡淡说了几句场面话,牵起马正准备离开,便听官道上响起一阵疾如暴雨般的马蹄声。
一个粗豪的声音远远叫道:“是哪一位英雄当面?楼某特来请罪!”
巴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正主儿来了!这会子想走只怕也难了!”
十六匹骏马狂风一般卷到眼前,马上骑士个个青衣结束,腰悬长刀,身形剽悍,神态傲慢。
赶到近前,十六匹马左右一分,中间闪出一个空档,一个神态威猛的紫衣大汉驱马缓步上前。
巴老爷子笑道:“楼老板,你的威风可是见长啊!”
紫衣大汉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飞身下马,抢到巴老爷了身前,长揖道:
“不知巴老在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巴老爷子侧过身,淡淡道:“不敢。”
楼鹏一转脸,看见了跪在地上的青袍人,登时沉下脸,走过去反反正正抽了他几个耳光,恨恨道:“不长眼的奴才!老子一点好名声,都让你们给糟蹋了!”
看着这位楼半天在场中窜上跳下,慕容旦却是负着双手,神情悠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巴老爷子在一旁喃喃道:“莫非是老人家人老眼花看错了?这楼半天什么时候改了性儿了?”
楼半天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犹不解恨,照着中年人被打得红肿如秋后柿子般的脸狠狠啐了一口,这才转身对慕容旦道:“敢问这位英雄高姓大名?楼某管教不严,开罪了诸位,特来请罪!”
慕容旦拱手道:“不敢,在下姓莫。”
他右手食指凌虚一弹,僵跪在地的中年人浑身一震,慢慢站了起来,两手捂着肿胀的脸颊,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
楼半天怒道:“不长进的东西,还不过来谢过这位莫英雄!”
慕容旦道:“楼先生,不用再客气了罢!”
巴老爷子也笑道:“楼老板,巴某适才已和这位莫公子讲好了,今日之事,就当是一场误会,两下罢手,如何?”
楼半天笑道:“有巴老爷子在此,哪里还有楼某说话的份儿!还请几位英雄和巴老爷子赏脸,到寒舍小饮几杯,算是楼某的赔罪酒!”
慕容旦微笑道:“既是楼先生不见怪,在下等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扰,这就别过了。”
楼半天搓着手,道:“你看看,这让楼某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他忽地一扬手,叫道:“来人!牵马来!”
六名大汉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将马缰递到慕容旦和田军剑手边。
楼半天笑道:“这几匹劣马虽说比不上四位英雄的爱骑,但好歹……好歹……哎!四位就赏楼某一个薄面吧!”
慕容旦有点迷糊了。
这位在榆林赫赫有名的楼半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手下人当着这么多人吃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
的亏,他不仅不当回事,好像还觉得挺美。这不是有病么?
莫非真的是因为有这个姓巴的老人出面,他才不得不这样做?
巴老爷子竟然能让这位势力强大的地头蛇对他如此恭敬,那他又会是什么人呢?慕容旦想不清楚。
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这位“巴老爷子”绝非仅仅是个和事佬。
楼半天见他半晌不语,又着起急来:“莫英雄莫非还有什么怪罪之处?”
巴老爷子在一旁淡淡道:“莫公子啊,难得楼老板如此大方,你就收下了吧!”
慕容旦定了定神,展颜笑道:“楼先生如此客气,莫某……”
“慕容旦!”
一声愤怒的喝叱响起,像半天里陡然打了个惊雷。
慕容旦一惊回头,看见一道白光。白光直奔他的面门。
看热闹的人因见两家罢手言欢,已无热闹可看,早已渐渐散去,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此时便同声惊呼。
同时他们心里出暗自得意:“如果自己也像其他人一样走开了,哪里还见得到如此精彩的场面呢?!”
场面的确精彩极了。
一直显得儒雅彬彬,如临风玉树一般的慕容旦,正被袭来的一团白光追得左闪右躲。
他的帽子已被削掉,散乱的头发被“嘶嘶”的刀风激得向后直飞起来。
刚刚由楼半天的手下牵到他身边的那匹骏马,此时已是腿断腹裂,血流满地。
就是靠着这匹马挡了一挡,慕容旦才躲过了突然奔袭而来的那一刀。
眨眼间,慕容旦已躲过了几十道迅捷如电闪的刀光,而田军剑,二李也已与一位白衣少女动上了手。
楼鹏和巴老爷子呆立不动,跟吓傻了似地瞪圆了眼睛。
楼鹏更是张大了嘴,看着那一团刀光,不住得抽着冷气。
自动上手到现在,他只看见了一团刀光,根本没看见人。
刀光在慕容旦身前身后飞舞盘旋。
他身上的貂裘一片一片被割裂,一片一片被刀风激起,飘飞在半空中。刀光更急。
慕容旦躲开七七四十九刀,周身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如不能设法滞缓这人的进攻,找到拔剑的机会,自己今儿就将葬身于此地了!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匹马。
这就是机会。
他一闪身,到了马后。
一声悲嘶。血雨漫空。
马倒地。
刀光不停,杀气横溢。
慕容旦长剑已在手。
剑递出。
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金铁交鸣声爆豆般响起。
刀光略略一缓。
慕容旦一闪身,向白衣少女攻出一剑,大喝道:“快走!”
“走不了!”
喝声未停,刀光再起。
慕容旦已跃上了一匹马,驱马向西疾奔。
田、李二人也各抢了一匹马,紧随其后。
白衣少女的身形忽然飘了起来,如一只轻盈的燕子。
几个起落,她的左手已搭在一匹马的马尾上。
一声脆响,紧接着一声惨呼。
马背上的人一歪身,撞下地来。
白衣少女左臂血流如注,右手中一管玉箫直指已经跑远的慕容旦,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楼鹏的嘴张得更大了。
他的脸色也已变得惨白。
虽然他也苦练了几十年功夫,但刚才这几人显露的武功他别说没见过,连想也不曾想到过。
他不禁深感自己实在是个好运气的人。十几年来,他在榆林这一带也不知害过多少人家,为了争地盘,也不知与多少对手开过多少场恶仗,而他的对手里却没有一个武功能及得上刚才这几人武功三成的人。
这不是好运气又是什么呢?
楼鹏刚一回过神来,就发现那白衣少女正冷冷盯着自己,明亮的大眼睛里寒气涌动。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哆哆嗦嗦道:“姑……姑娘……
有什么……吩咐?”
白衣少女冷冷道:“刚才那几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楼鹏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一点……点关系都没有……一点都没有。”
白衣少女道:“你撒谎!”
寒光一闪,一柄细长的钢刀架上了楼鹏的肩膀,冷冰冰的刀锋轻触着他颤动的喉结。
楼鹏艰难地侧过头才看见这柄刀的主人,一个身着青衫、脸色苍白的年轻人。
年轻人低叱道:“说实话!”
楼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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