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乔道:“华雁回手中有《太清秘籍》?”
半子和尚摇头道:“我也不敢肯定。”
严子乔道:“不敢肯定,你还说得这样来劲!”
半子和尚冷笑道:“严大教主,严大老怪,你不是一向自嘘天上的事晓得一半,天下的事都晓得吗?”
严子乔也冷笑道:“好你个老秃,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了,你就别想再来冰宫蹭狗肉吃!”
半子和尚道:“阿弥陀佛!眼睛一眨,大师变成老秃了!”
严子乔无奈,道:“详情到底如何,请大师明言。”
半子和尚笑道:“好好,明言明言,也难怪你不知道,说起来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几年你正忙着找白石头建冰宫呢,哪里有闲心注意这些事。”
这件事别说严子乔不知道,江湖上除了血鸳鸯令令主、华雁回与半子和尚,再也没有别人知道。
那年六月,半子和尚云游至上方山,想找云水大师手谈几局,偏偏云水大师也云游在外,半子和尚便直奔离上方山不远的“松风阁”华家。
华家的掌门华雁回的棋艺虽比半子和尚差了不止一先,但能找个人下棋总比没棋可下要强得多。况且华雁回本是半子和尚至交,他此行原也想去“松风阁”看看他。
到了华家之后,听说华雁回正在密室里研究一种新药,将自己反锁着,什么人也不见,整整三天里,也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
知道来人是半子和尚,华雁回才肯露面。
一见面,半子和尚就吓了一大跳,华家人也都吓了一大跳。
不过三天功夫,华雁回简直像是老了十岁。
经不住半子和尚追问,华雁回才告诉他,这三天里他根本不是在研究什么毒药,而是在设法替一个人解毒。
那个人就是血鸳鸯令的令主。
令主在与南疆百药教的冲突中,不慎中了奇毒,遍请天下名医皆无法医治,百药教又无论如何不肯交出解药,无可奈何之下,才冒险悄悄找上了“松风阁”,并许诺只要华雁回肯替她解毒,她愿意满足他的任何一项要求。
华雁回自然不愿与血鸳鸯令打交道,但一见之下,却对令主所中之奇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毒。
虽然“松风阁”世代精擅毒药一道,到了华雁回手上,更是集先辈之大成,将此道发扬光大。但为了解开令主所中的奇毒,还是整整花了他三天时间。等到解毒成功,华雁回已经变得几无人形了。
严子乔忍不住问:“所以血鸳鸯令的令主答应将太清神功传给他?”
半子和尚道:“这个老和尚可不知道了,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不过,血鸳鸯令的武功,自然以太清神功为最,如果华雁回真的想要回报,大概也只看得上太清神功。”
严子乔慢慢点头。
看来,木潇潇不会是血鸳鸯令门下了,而且她所修炼的太清神功也不会引起太大的麻烦。血鸳鸯令主从来言出必行,克守诺言,太清神功是她自己传给华雁回的,当然不会因此再找华家的麻烦。
但木潇潇与华家会有什么渊源呢?
半子和尚道:“就算不会有血鸳鸯令的麻烦,慕容冲天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宝图’一说肯定因上方山一战而传遍江湖,殷小子必定已成众矢之的,你真的一点不担心?”
严子乔叹道:“担心又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丢下那二人不管,背弃当年对云水的诺言,再入江湖吧?或许,朝歌这娃子命中注有此劫,躲也是躲不掉的。就算现在对他言明原因,我严某调教出来的弟子,也决不会躲!”
半子和尚叹了口气,将铁架移到火炉上,煽旺炉火,自顾烤肉去了。
他也年轻过。
年轻时,他也有过冲动和血性。
虽然现在看起来,年轻时的所做所为颇有些无益,颇有些可笑,但如果再回到年轻时,他相信自己还会那样做。
人生的路是要靠自己一步一步去走的,没有年轻时的迷惘,就没有年老后的顿悟;没有年轻时的热血,就没有年老后的睿智;没有年轻时的快意恩仇,又何来年老后的“金丹换骨时”呢?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严爷爷,我能进来吗?”一个清甜的声音细细地道。
严子乔顺手拿起那卷《玄玄棋经》道:“木姑娘么?
进来吧。”
木潇潇推门而入,一眼见到半子和尚,嘴角也闪出一丝微笑。
半子和尚正拿着片又薄又细的竹片往狗肉上涂着调料。
“小姑娘,还记得老和尚吗?”他抬起头,笑眯眯地道。
木潇潇含笑道:“大老远就闻到烤肉香,原来半子爷爷也在这里。”
半子和尚道:“咦,小姑娘知道老和尚的法号?一定是殷小子告诉你的!”
木潇潇嘴角的一丝笑意消失了,低声道:“是……是我爷爷告诉我的。”
半子和尚悄然一叹,忙道:“你爱吃狗肉吗?”
严子乔笑道:“这个和尚是中了狗肉魔了,怎么见人就问爱不爱吃狗肉!木姑娘别理地,来来,坐这边来。”
一边笑道,一边推给她一个蒲团。
“谢谢严爷爷。”木潇潇在蒲团上坐下,道:“狗肉是吃过的,都是煮着吃,没见过拿火烤。”
半子和尚立即得意了,笑道:“严老怪,听见没有?殷小子素来爱吃狗肉,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爱吃,我看不吃的也就只有你!”
他一面念叨着,叉起一块狗肉递过去,道:“烤着吃可比煮着香。来,尝尝,对了味口,我再给你烤。”
他虽是一脸热诚,木潇潇还是摇了摇头。
严子乔道:“老和尚叫你吃,就吃嘛,凭良心说,他这门手艺还真过得去。”
半子和尚忙道:“就是就是,尝尝吧。狗肉好哇,大补元气,看你身子这样单薄,正该补上一补。”
木潇潇接过铁叉,对着焦黄焦黄的肉块左看右看看了好几眼,这才咬了小小的一口。
肉一进嘴,她就忍不住闭上眼睛,还深深吸了一口气。
半子和尚笑道:“怎么样?”
木潇潇点着头,又大大地咬了一口。
半子和尚得意道:“严老怪,服不服?”
严子乔笑道:“你说烤狗肉的手艺?我可真没说过不服啊。”
挺大的一块狗肉,木潇潇几口就吃完了。
半子和尚又递过去一块。
严子乔道:“你的伤刚刚痊愈,还是应该多休息才对。”
木潇潇道:“好的,我知道。”
严子乔沉吟着,似是很不经意地问:“木姑娘的身手很不错啊,是家传的功夫吗?”
木潇潇道:“是。”
严子乔一时间似乎有些迟疑,看了看半子和尚,他却守着火炉忙乎个不停,看也不向这边看一眼。
木潇潇眨了眨眼睛,忽然道:“严爷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严子乔笑道:“也没有什么,随便聊聊嘛……只是你自封穴道的手法很特别,我以前还真没见过,所以很感兴趣。”
木潇潇浅浅一笑,道:“是我外公教我的。听外公说,这种点穴方法是他自己悟出来的,武林中独此一家呢。”
严子乔道:“你外公是……”
木潇潇道:“外公姓华,讳上雁下回。”
半子和尚转过头,道:“‘松风阁’华家的华雁回?”
木潇潇点头道:“是。半子爷爷认识我外公?”
半子和尚大笑道:“岂止认识而已,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喽……只不过老和尚这些年来越来越懒得走动,只怕他早已把老和尚忘了。”
木潇潇道:“这么说,严爷爷也认识我外公?”
严子乔微笑道:“闻名而已,素未谋面。”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内功也是你外公教的?”
木潇潇道:“是。”
严子乔笑道:“这种功法很精妙哇,你知道是什么功夫吗?”
木潇潇道:“听我外公道,这是他从好几种功法里择出的精华,因我先天体弱,这才传给了我。”
半子和尚瞪了严子乔一眼,道:“潇潇姑娘,别理这个老怪,他一说起武功什么的就没个完,也不嫌烦。来,再吃块肉。”
木潇潇笑道:“谢谢半子爷爷,我吃饱了。”
半子和尚道:“吃饱了?也好,这几块就留给和尚自己享用了。你什么时候想吃尽管开口,不用客气,知道吗?”
木潇潇点头道:“知道了。”
严子乔冷笑道:“你看看这个老秃,真是吝啬的很,听你说不吃了,就高兴成这样。总共不过几块狗肉嘛,又不是和尚身上长出来的,刚吃你两块,看把你心疼的!”
半子和尚道:“阿弥陀佛,老怪物口里这样不积德,只怕下辈子转世为狗,让人打来吃了,和尚才开心哩!”
木潇潇不禁婉尔。
严子乔虽说不怎么显老,两鬓也已花白,半子和尚却是连眉毛都白了,但二人斗起口来,简直像是争强好胜的七八岁的小子顽童一般。
她不禁想起了木春霖。
--要是爷爷现在也坐在这里,有说有笑的,该多好啊。
想起了爷爷,她才想起自己来找严子乔是想打听一件事。
她道:“严爷爷……”
严子乔微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嘛。没关系的。”
木潇潇苍白的脸颊上涌起淡淡的红晕,轻轻地道:
“几天没见到殷大哥了,他去哪里了?”
严子乔看了看她,道:“朝歌么,他去山下转一转,大概也快回来了。”
木潇潇心里一沉,刚涌起的红晕刷地退了下去:“他没说他到底上哪里去吗?”
严子乔轻轻拍了拍她微微发颤的肩头,慈声道:“好孩子,你放心,有司马乔和他四位叔叔跟他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严子乔说得更明白了,她知道殷朝歌一定是下山去找慕容旦去了。
“人呢?”
虽说殷朝歌一行六人并未空着手回来,严子乔还是不太满意。
“听林抚远他们的部下说,慕容旦三天前就动身回中原去了。”殷朝歌道:“曹吉峰滑溜的很,轻功也不错,让他乘乱溜了。”
他带回了一大一小两只布包。
小布包里是曹吉峰的一只手。
殷朝歌棒着大布包走到木潇潇面前,道:“木姑娘,对不住得很,……”
木潇潇眼圈一红,道:“殷大哥,司马大哥还有几位大叔为了我的事……我……我……”
殷朝歌道:“你千万不要这样。……你的家已经……
已经被烧光了,这是令祖……令祖的……”
他看着木潇潇惨白的脸,再也没法说出一个字。
木潇潇忽然跪了下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眼睛。自十天前看见爷爷死于慕容旦剑下,十天里,这是她第一次流泪。
殷朝歌忙道:“姑娘快请起来。”
木潇潇道:“请严爷爷答应我一件事。”
严子乔叹了口气,道:“好孩子,快起来,有什么要求只管说,爷爷一定尽力。”
他已猜到木潇潇的要求是什么了。
她已经知道过几天殷朝歌、司马乔将去中原,肯定是想跟他们一起去中原找慕容旦报仇。
果然,木潇潇擦干眼泪,道:“我要和殷大哥一起去中原,找到幕容旦,亲手杀了他!”
第十四章 福兮祸兮
十月二十三。徐州。
徽帮徐州分舵。
徽帮的徐州分舵是一座极大的宅院。座西面东六进八开。
宅院的主人文向荣不用说正是徽帮徐州分舵的舵主。
文向荣是徐州首屈一指的大老板。
偌大一个徐州,水上陆上的生意他一人便占了十分之三还有余。
也就是说,如果徐州城某一天各路生意赢利的总额是十万两白银,那么这其中至少有三万两要流进文向荣的腰包。
文向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张肥白圆满的脸上总是挂着祥和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每天巳正起身后,除了花上一个时辰检查一下各方面生意的运转情况之外,如果那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应酬,其余的时间他都会呆在第四进北跨院南侧的小花厅里。
小花厅大概可算是整座庭院最精致的房间了。
花厅里的陈设并不多,除了几架古玩,一架字画,一架书之外,只在书架的左侧摆着一张乌木躺椅,椅边一面小巧的乌木茶几。
斜歪在躺椅上,吃着细点,品着香茗,把玩着精巧的古玩,有时也品味几幅名人字画,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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