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朱炎岐慢慢站了起来,与刚才的气度从容相比。此刻他才有了一丝老态:“这天子剑是假的,希望各位不要以假乱真了。”
“爷爷!这天子剑是……”
“你跟我闭嘴!”
朱炎岐怒吼一声,朱文驰立即不吭声了。而朱炎岐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董小姐,谢先生。希望你们明白形势,在开封的地盘上,所有的仿品,都逃不过我们朱家的眼睛。朱家没有天子剑,这一把,是龙泉定制的赝品……”
她对上老人的眼睛,笑了:“朱老先生,自欺欺人真不好啊。”
“董家丫头,你的鉴定眼力的确很令人佩服,但见识太少。龙泉宝剑企业的董事长徐先生,正是明代内务府造办处的总管后裔。他们家掌握了明代天子剑的制作工艺。所以,做出来的天子剑,确实到了真假莫测的地步……”
底下有人纷纷点头,她收起了目光,不吭声了:这是人家的地盘,就算硬闯又如何?!不拿出证据,这帮老不死的不会认账……
顾亦泽也走了过来,大概是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来息事宁人:“董姑娘,刚才那一场鉴定比赛确实精彩。”又拿起最后一把明掐丝珐琅龙纹多穆壶。开了口:“这掐丝珐琅也不是明代的,两位都错了一件,正好不赢不输……”
那朱文驰不服气了:“这怎么是赝品?难道包浆还错得了吗?!”
“包浆是老的,难怪你摸不出来……这是乾隆后仿的。光靠手感很难区分出,但是看掐丝的末端卷成圆圈,这是明代早期的处理方式。还有颜色,这花瓣是单色釉。但是宣德珐琅器常常在一片叶内常施用两三种釉色……”
她冷笑道:“顾先生,好眼力。”
她布下最后一个坑,是乾隆的仿明代掐丝珐琅龙纹多穆壶。结果朱文驰果然栽在了这东西上面,可惜,这群人试图死不认账。那好,来吧,看谁玩的过谁。提高了声音,从谢文湛的背后饶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当履行承诺了。”
说完,她拿起那一把清代的多穆壶,直接往火坑里一扔。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成了木桩子。连朱炎岐和顾亦泽都睁大了眼睛——就算是乾隆朝后仿的掐丝珐琅器,也是个罕见的宝物啊!这姑娘说毁就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份气魄……扪心自问,在场的人,还有谁能够做到?!
朱文驰站的最近,看的最清楚,也最震惊。白汐还挑衅地瞪回去……忍不住了,血气上涌。劈手夺下天子剑,也要往壁炉里面扔……
“住手!”顾老先生抢先一步拦住了朱文驰。几个朱家的保镖也围了上来。其中两人站在了壁炉前面,看样子是不会让朱文驰把东西往里面扔了。
但白汐才不会让他们这么好过,嘴角上扬,笑了出来:“赌输了,就毁了自己的宝物。这可是你们老四门百年前定下的规矩。怎么,顾老和朱老,今天当着晚辈的面,一起毁约是么?这可真是令人伤心呐,人心不古,连开封古董行也是如此。”
朱文驰气得脸色猪肝色,紧握着宝剑不语。
顾亦泽走到她面前:“孩子,你想要什么?”
她要什么?呵呵,要你们掠夺去的宝物。你们会交出来么?显然不会。要你们开封四门身败名裂,没有证据,做得到吗?显然不能。事情得一步步来。她才不着急。七十年,都等过来了。何惧再等个几天。反正,谁都跑不了了。
于是开了口:“公开道歉,你当初怎么对董教授说的。就在报纸上再说一遍。要不然……至尊行的少股东可在这里。”
谢文湛也面对众人:“各位,今天的事情,孰是孰非,已经昭然若揭。”又望向了朱炎岐:“我想,开封四门也不想至尊行介入此事吧?”
朱炎岐哑口无言,要只是至尊行介入倒好解决。但谢文湛所代表的势力,是至尊行背后的谢氏集团。开封四门出了河南,在全国的影响力有限。但人家谢氏,掌握着80%的古董交易脉络。如果硬碰硬,只怕彼此在河南市场都两败俱伤。
他终于服了一次软,看向了老友。而顾亦泽沉默半晌,吐出一字:“好。”
就这样,赌宝宴不欢而散,最后上的一桌桌菜。没有半个人动。朱文驰没跟着朱炎岐走,而是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酒店。
白汐知道,朱家这次有够受的了。
回到公寓之后,白汐冲了一个长长的澡。手指上的皮肤都渐渐发白了,她才拖拉着拖鞋出来。整了整贴身的保暖内衣,全部是谢文湛卖给她的牌子,昂贵,又足够奢侈。其实,这次她很抱歉。谢文湛替她出面,等于把谢氏拉下了水。
虽然谢文湛说可以对付开封四门。但她也明白,真犟起来。谢氏在河南就难混了。而河南是全国的古董商人最重要的货源地……擦去了水珠,她深吸一口热腾腾的水蒸气:白汐,报仇之事太过危险,不能再牵连更多人了。
穿上衣服,吹干了头发。戴上了腕表,时间已经指向了夜晚。
当她出来的时候,晚饭都凉了。虽然谢文湛加热了一遍,但皮肤还残留着水温的热。心里又冰凉凉的。两重天,胃口更不好:“你自己一个人吃吧,我先睡了。”
“这么早?”
“不算早,昨晚没睡好。”
但是这一睡就睡到了隔日的傍晚。七天的年假,被她延长到了九天。才不管会被辞职什么的,她需要休息了。就裹着被子,缠缠绵绵。谢文湛订的外卖,通通浪费了。她本来就是靠灵力维持身体运转的,又不是靠这些吃不出滋味的食物。
“哒哒哒——”是谢文湛在敲门:“白汐,还不吃饭吗?”看了下挂壁的钟,都是第二天晚上的八点了。她还是贪图被子下的温暖:“你自己吃,别喊我。”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
“那好,对了,顾老先生刚才打了个电话来,我帮你回给他了。”
“什么?!”她这才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外面的谢文湛手上正拎着买好的外卖,围巾也没有脱掉:“顾老先生说什么了?”
谢文湛拉开了椅子:“先过来吃饭。”
“我不饿。”
“边吃边说。”
她这才过去吃了几口。
顾亦泽倒是真的兑现了承诺,联系了一家媒体,就前几个月古玩界闹得沸沸扬扬的董翊董教授跳楼事件,进行了说明。那一件程璋后期加窑变,其实是自己第一个打了眼。然后五百万转手给了董教授。董教授藏宝两年,东窗事发……
采访的全程,谢文湛都派了至尊行的人前去监督。顾亦泽就是想耍花招,也得面对至尊行的压力。所以只能全盘托出。最后,顾亦泽几乎是苦笑道:“程璋要是再活个十年……钧窑还有什么秘密可言?!高古瓷的秘密,早被他全部勘破了!”
但是,历史没有如果。伴随着程璋的枪决,很多秘密,都随之封了口。
“瞎说,”她插了一块牛肉:“程璋就搞不懂柴窑。雨过天晴云破处,比秘色瓷还青翠的柴窑,到底怎么来的,他就完全无法破解。”
“柴窑已经绝世了,后人也无法研究……”
“不,七十年前还没有绝世。”她喝了一小口咖啡:“七十年前,开封博物馆有半只柴窑器。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只柴窑器,就是世传袁世凯的管家、大收藏家郭葆昌以一处宅子、二十亩良田与人交换的那只世存唯一的柴窑。”
谢文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她。良久才问:“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不能说,程璋就是她爹,而且卖了祖宅,用三十两黄金同郭葆昌交换了这一只柴窑器了。只是应付道:“当时我也在开封。”
谢文湛没再追问。她依旧保留着大部分的秘密。这些秘密,只有时间知道真相。而董家与顾亦泽之间的恩仇,就这样先告一段落了。相关的新闻媒体的报导几天之后就会出来。到时候真相大白,董家也就能摆脱打眼之辱。
到了第十天,养精蓄锐完毕。白汐才再次来到昌荣阁上班。孙姐,赵茜,周璐她们只以为她身体不好,关切地问这问那。她都只用感冒应付过去了。倒是宋琏,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一直盯到中午的时候,才找了过来开门见山。
“你跟朱家那小子比试鉴定古董?!”宋琏的嘴巴都快掉下来了:“开封城的古玩界都传遍了,你跟朱家人打成了平手!”
“没错,”她头也不抬地盯着电脑看:“谁让他们家包庇顾亦泽,这可是害死我爸的大仇人。”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董家的女儿董青花?来开封是找顾亦泽报仇的?!”
“那么你以为呢?来这里跟你玩的啊?!”
“那白汐……啊不,董姑奶奶,我支持你干掉朱家!朱文驰那小子太嚣张了!”宋琏秒变她的脑残粉了:“让他看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们不都是开封四门当中的吗?”她还怕自己去赴约,也会一道得罪宋家呢。
“嗨,那都什么年头的事情了。天下大势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呢。从前,开封四门关系是不错。现在,我们宋家已经不跟他们瞎搞什么文物保护性挖掘工程。那些人呐,分明是打着保护的幌子,到处找古墓,堂而皇之的挖人家的祖坟……”
“什么?!”她没听错吧:“宋家不跟开封四门干了?还盗人家祖坟?”
“早不干了,我爷爷上台之后就和他们闹过。都说开封四门是要维护古董市场秩序的,现在倒好,他们三家,分明是做着盗墓者的勾当……”
她觉得有点耸人听闻:“没人管吗?”
“怎么管,明面上都人模人样的。私底下……要不然,你以为这几年收藏业怎么兴旺起来的?河南的古董货源怎么来的?”
她点了点头:“明白了。”
“嗨,你也别管这个。总之呢,就和我一样。古董算个屁,活色生香的美女才是真实的享受。抱着一堆瓶瓶罐罐的,死了都带不走。”
她摇了摇头,真别说,别看现在宋琏不成器。真要让宋琏接手宋家的事业,指不定这是一根好苗子。玩古董,就得存个不吝啬心。要不然,手里的宝贝,不舍得卖出去。错过了一笔好生意,就得穷吃穷喝,再等几年。
打发走了宋琏,她打开邮箱,看到了十天前董事长办公室传来的讯息。
前段日子,宋家采办的工人下乡,回来的时候“鬼上身”了。这件事宋峥跟她提了一下,虽然警方也介入了调查,但一无所获。于情于理,这次她得去一趟。于是下了班之后,循着地址找打了开封的精神病医院,看到了昌荣阁的工人。
监护的护士一脸不可救药的表情:“哎,这是玩游戏玩多了,走火入魔了吧!”扭过头跟她吐槽:“现在的人呐,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病!”
“火,好大的火……杀,杀呀……有珍珠、玛瑙、玉石等还需掺入黄金……”
小护士又骂起来了:“做什么白日梦呐,还黄金,珍珠!连小便都要人照看!”
另一人道:“女儿……红,漂亮的红……”
白汐站了半晌,直到这喋喋不休的小护士走了,才松了一口气。上前试图和两人沟通一下,但二人上串下跳,根本不听她说话。无奈之下,只好动用法术。给两人施了一个定身术。才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看二人的印堂。
隐隐约约,有黑气冒出。她一掌覆盖过去,“刺啦——!”一声,灼热的缩了回来。
这是……什么窑子的炉火?
作者有话要说:
鉴宝小常识~
关于柴窑=L=。柴窑的名气太大了……中国最神秘的一种陶瓷,瓷器的最高成就。创建于五代后周显德初年河南郑州(一说 开封),为周世宗柴荣的御窑。柴窑至今未发现实物及窑址。这个后周本来就存在的时间很短,因此柴窑存世也极少。
听闻,柴窑的烧制不是窑里面烧的,怎么个烧法,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牛逼就是了。
周世宗柴荣,曾御定御窑瓷,“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就是拿这句话来为难工匠,你得烧出来这样的瓷器。结果呢,烧出来了。但是很薄,所以难以保存。宋代都很难得了。到了明代,清代,真的是一片难求了。民国的最后有关于柴窑最后的记载,第一是民国赵汝珍《古玩指南》书中说到:“柴窑传世极少,故宫中尚可见之。”第二,就是文中提到的,袁世凯的管家、大收藏家郭葆昌以一处宅子、二十亩良田与人交换了一件柴窑。
下面附上百度百科上关于柴窑的一些文献记载——
1、明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吕震编写的《宣德鼎彝谱》记载:“……内府收藏柴、汝、官、哥、钧、定名窑器皿,款式典雅者,写图进呈……其柴、汝、官、哥、钧、定中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