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铮一挥手遗:“好了!你去招呼吧!”
他把玉妙容带到旁台,那也不过是几块布帏子,围着丈来见方一块空地,上面盖着芦席,一把破竹椅,一张旧木桌,两条褪还是接上去的,桌上放着粉盒儿,胭脂缸,以及一把梳子,一面旧铜镜!
铁铮笑笑道:“你也该上装了,多抹点粉!”
玉妙容一皱眉道:“要我抹这玩意儿?”
“是的!人家涂脂抹粉是增其研,你却是为掩其美,谁叫你长得这么美,完全不像个卖唱的女孩子!”
“难道卖唱的女孩子一定要丑八怪!”
口中虽然埋怨着,但心里已经很高兴了,因为铁铮说她美,是出乎真心的,不是为了讨她的欢喜。
她对铁铮已有相当了解,这个人说一是一,尤其是对女人,他绝不会说一句违心的话!
玉妙容的脸色已经变过样子了,但也只变得使人看不出来她是玉三小姐而已,仍然是很美的一张脸。
因此她把脂粉往上涂的时候,心里很不情愿,涂了一下,她忽然道:“刚才我还听说有一个水仙花的!她是谁?”
“是另一个歌女,在天桥唱了有四个多月了!”
“这个女的怎么样?”
“好!色艺俱佳,艳丽妖媚而歌喉婉转,虽然才短短的四个月,却已风靡京都,无人不夸!”
“大哥也听过她的歌了吗?”
“当然!否则我不会说出那几句赞词的!”
“大哥说好,一定是很好了!”
“可以这么说,我对任何事都不会妄赞一词的!”
玉妙容咬咬牙:“那我倒要领教一下!”
“恐怕没机会,因为她的场子就在对面,她上场的时候虽此你晚一刻。但她只唱三支曲子,唱完就走,你那时还没有收场,所以你没有时间去听她唱了。”
玉妙容道:“你怀疑她跟天杀门有关系?”
“我只是这样想,因为我除去的几个天杀星,都在她的场子里出现过,有几个更是座上常客!”
玉妙容顿了一顿才道:“大哥是要我跟她唱对台?”
铁铮笑道:“是的!假如她是天杀门的人,利用这个机会跟同党连系是很难被人注意的,如果真的,咱们把她的生意抢过来,使她那儿门可罗雀,再有人去捧场,那就很明显了,尤二的弟兄也容易钉住那些人了!”
玉妙容道:“我准能唱得过人家吗?”
铁铮笑笑道:“恐怕很难,所以我只租了一天的场子,早她一刻开场,如果你唱到半场,大家都跑到对面去时,就是你的号召力不够,我们得另外想法子!”
玉妙容又暗地里咬咬牙,这时尤二混已经进来道:“铁爷!金姑娘,时候儿到了,可以上场了!”
铁铮点点头:“外面来了多少人?”
尤二混道:“棚子都坐满了,还有不少站着的,约有百来人,一半儿是从对面拉过来的”
铁铮道:“才只拉过来一半?”
尤二混苦笑道:“铁爷!这一半儿都是小的凭交情拉来的,另一半儿的还攀不上,全靠金姑娘的了,只要这边儿几个满堂采一闹,那一半儿的人自己会来,否则小的只能维持着这一半儿不中途开溜!”
铁铮笑笑道:“那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去招呼着吧!”
尤二混转身出去,铁铮道:“妙容,全看你的了,胡琴转到第二段过门时,你就掀帘出场!”
铁铮这时已装成个半百老头儿,挟着二胡,先出场子了,玉妙容隔着帘缝往外瞧,但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尤二混虽说只有百来人,可是这棚子太小,挤在一起也就相当够声势了,一颗心顿时突然地急跳起来。
铁铮拱拱手,交代了几句话后,就在台角的一张椅坐下,调了调弦子,拉几下试音。
接着一段过门,已经把场面静下来,因为他手法之精运弓之巧,简直有出神入化之妙。
玉妙容在后面听得也几乎入神,心中暗恨铁铮,前两天在练习时,他居然装得生生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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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过门初歇,台下已是一片轰雷似的叫好声,铁铮起立拱手道:“多谢各位爷们捧场,小的方来贵宝地,但知道天子脚下都是行家法眼,不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现在由咱们金莲花姑娘出来孝敬各位几段儿小曲!”
说完一挑帘子,玉妙容已经像一只花蝴蝶似的飞了出来,那明若秋水的眸子向四下一扫,坐着的、站着的,百来个人,都成了百来只呆鹅,大家都为她的艳丽震住了!
玉妙容含笑浅浅一礼,走到木台前面,铁铮已经调好弦子,拉起第二段过门,等到拉上正调,玉妙容才轻启朱唇,慢吐清音,在胡琴的衬托下,唱完了第一首小曲。
曲罢琴顿,她背过身来休息时,台下才进起第二度的采声,比第一次更为热烈,简直跟疯了似的!
铁铮含笑再调第二曲,这次他起得极低,棚子立刻静了下来,玉妙容微微一怔,但还是和着琴音唱下去,慢慢地越来越高,玉妙容也在不知不觉间把嗓门提高起来,一时响遏行云,震得棚顶上的灰直往下掉,却没有一个人有知觉的。
每个人都为她的歌喉与铁铮的琴技引进了忘我的境界,琴音转急,这是铁铮特选的一曲快调,中间有一段急串,像连珠串似的,必须一气呵成。
正因为玉妙容有了高深的武功底子,才能顺利地应付下来,不仅吐语如珠,字字清楚,而且中间毫无间断,倒是那些听的人,憋住了一口气,也舍不得吐出来,个个张大了嘴,涨红了脸,却仍是呆呆地一动都不动。
好容易一曲才罢,玉妙容浅浅一弯腰,到后面去了。铁铮也拱拱手,挟着胡琴来到后台,才听见前面的吁气声。
那是台下听众硬憋住的一口气,现在才吐出来。
然后棚子里的话声才开始像一锅开水似的沸了起来,七嘴八舌都是在谈论着方才的那段曲子,而金莲花三个字也出现得最多,“这妞儿真不赖,听曲儿到现在,她算是顶拔尖儿的了!”
“可不是吗,水仙花算是好的了,但一比就差了大截!”
“水仙花的嗓子圆润,听起来沉腻腻的,另外有股子劲儿,可是金莲花的嗓子清丽拔俗,当歌女实在太埋没了!”
“水仙花唱得倒不比她差,但是缺了把好胡琴衬托,我认为铁二胡的胡琴才是真高!”
这家伙倒是行家。
“就算两个人唱得差不多吧,金莲花的模样儿可比水仙花中看多了,她那对眼睛简直吊人魂似的!”这是个色鬼。
玉妙容听着那乱七八糟的批评,脸上现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斜睨着铁铮笑道:“铁大哥,我还行吗?”
铁铮笑道:“行!太行了,说句老实话,我真没想到你唱得这样好,跟你练习时简直是两个人!”
玉妙容哼了一声道:“铁大哥!你别损我了,不是我唱得好,而是你的二胡拉得好,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被你带了上去的,身入曲里,我根本忘了自己在唱曲。”
“但是没了你的歌喉也不行,如果拉条叫驴上台,我把胡琴拉出花来,它一开口仍是会把人吓跑了!”
玉妙容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好啊!铁大哥,我为了你抛头露面,牺牲色相,你还绕弯儿骂我!”
铁铮笑道:“天地良心,这么算是骂你吗,你唱得令大家赞不绝口,当然不是叫驴了!
凭良心说,我真是佩服你,我的二胡也是被你带上去的,否则我也拉不到这么好,么二配二四,两下子凑合着,才是至尊宝!”
玉妙容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
铁铮笑了道:“这是推牌九的术语,也就是你们千金小姐玩儿的牙牌,赌钱时么二二四配对叫至尊!拆开了就是杂牌,一个大钱都不值了!”
玉妙容笑了一下道:“居然有人能够听出你胡琴的高处来,可见天桥的客人中颇不乏雅士!”
铁铮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天桥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但也是卧虎藏龙之地,顾曲周郎,颇有雅士!只要玩意儿好,连混混儿都会规规矩矩的!”
正说着,尤二混进来了,满脸堆笑道:“铁爷!金姑娘,高!真高!刚才我捧盘子转了一圈儿,您知道收了多少?足足有几十两,连吝啬的钱刮皮都破天荒的给了块碎银子,叫水仙花知道不气破肚子才怪,自从她挂牌以来,那老王八旦一共才施过十枚小钱儿。”
铁铮笑道:“二混!别忙着收银子,叫你注意的事儿!”
尤二混道:“错不了,这边儿是我出头儿,总不能跑到对面儿去,所以我叫斜眼土蛋宋四去张罗着,您放心好了,水仙花这会儿已经上场子了,可是人只去了一两成,那还是抽个空子,等这边儿一响动,至少还会回来一半。”
铁铮道:“我不是跟对门争客人!”
尤二混笑道:“知道,错不了,等金姑娘再上场,那边儿还剩下几个就晓得了,准保全盯得住,一个不漏!”
铁铮点了头道:“那就好,咱们也上了吧。”
他再次捧了胡琴出场,一看,人更多了,棚子里挤得满满的不说,连棚子外面都围了一大圈儿!
铁铮笑了一笑,先用胡琴拉了一曲流水过门,然后曲调一转,折成缓缓而忧伤的昭君怨,那又是一段重头曲子,听众忍不住先鼓掌叫好起来,布帘一掀,玉妙容再度出场,就像是夏夜池塘里投下一块大石子,把满塘鼓噪的蛙鸣,一下子镇了下来,然后顺着琴音,开口启唇,唱出第一句!虽然只是“王昭君”三个字,却最具功夫,因为这一句不仅要气足,而且还要音亮。
玉妙容就凭这三个字,已经牵动了所有的人,也不知她如何运气的,一个君字拖到听众已换了四口气,她仍是余音袅袅,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慢慢地飘落下来,而铁铮的胡琴更绝,一弓拉到底,以极技巧的手法再回上去,运劲之柔与轻,听不出间断,足足费了一盅茶时间,才把那首句唱完。
台下立刻轰雷似叫起好来,那一声好也叫得非常技巧,众口同声,如春雷骤发,随即霍然而顿住,又回绕到鸦雀无声,静静地听下去,叙事已毕,接下去阳关三唱,一叠比一叠急,然而声声清晰入耳,更难得的是玉妙容把感情也溶入曲中,字字血泪,唱到最后一句—
—“一曲琵琶痛断肠”不禁她自己泪流满面,台下也是一片唏嘘之声,为着那不幸的美人同声叹息!
一曲已罢,玉妙容掩面入幕,台下还像呆了似的坐着没动。
良久之后,尤二混才捧了个盘子拱手道:“谢谢各位捧场,今儿到此为止,明儿请早!”
叮叮当当,都是银块掷进盘里的声音,以及尤二混连声的谢赏,等他捧着盘子进来,朝铁铮笑着道:“爷!不得了,自有天桥以来,从没有像今儿这样轰动过,这下半场银子收了二百多两,居然还有个五两重的金锭子!”
铁铮一怔道:“是那位豪客?”
尤二混道:“是个穿长衫的公子哥儿,白净面皮,不过三十来岁,他是后半场从对面过来的!”
铁铮拿起金锭一看,上面居然有两个指印,肌纹清楚如画,显见此人内力之深,忙道:
“快盯着那个人!”
尤二混道:“不劳您呀咐,歪脖儿李已经跟下去了!”
铁铮道:“多派两个人,替换着跟踪,别叫人看出来了,一定要摸准他的落脚处!”
尤二混不知道铁铮何以会如此紧张,连忙道:“爷那汉子气派不凡,多半是那个大宅院里的公子哥儿!”
铁铮怒道:“叫你去,少噜苏!”
尤二混忙答应着去了,玉妙容道:“脱手五两金子,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用不着这么急呀!”
铁铮轻叹道:“你自己看吧,恐怕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拿起金锭递过去,金锭的底部却钤有一个方记,原是铸造银楼的表记,可是那方印却镌着“天杀”两个字!
玉妙容一怔道:“他是天杀门的?”
铁铮道:“天杀门杀死了我那个朋友后,手里也放了这么一锭金块,这样的金锭一共出现了五次,被杀的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想一定是天杀门主亲自下的手!”
“那个人是天杀门主吗?”
“不知道,但至少一定是天杀门中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但愿尤二混能盯得住!”
等了半个时辰,尤二混回来了,先笑笑道:“爷!水仙花气疯了,没等终场就摔碎了琴师的胡琴,因为最后的两个客人也溜到这儿来了!”
铁铮道:“别提这些不相干的事,追的人呢?”
尤二混苦笑道:“歪脖儿李,跟了一截,交给了毒蛇裘老好,等小白蛇刘成缀过去时,发现裘老好躺在先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