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在就这么一遭,过了这个关口,天皇老子也不用侍候啦。”
裘英也十分感慨的道:“说来说去,都是那个不孝的小畜牲闯的祸,他固然死得不明不
白,却把一付千斤担子掷给了老师父,七十多岁的人了,不曾享过徒弟一天福,到头来却须
替他抛头卖命,想一想,连我都生气!”
胡非烈面颊抽搐,痛苦的道:“师弟,不要说了……”
公孙敬德双目平视,表情在无奈中带着那么一抹宽谅,他悠悠的道:“这里头另一层关
系亦不能不顾,力群的老娘跑到关外去哭求老哥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境况已够悲惨,老哥哥又是他的授业恩师,是唯一有力量替力群报仇的人,从各方面来说,
都不能不管;小辈作孽,祸延尊长,但既有这个渊源,便无词推托,权当是还来生债吧!”
裘英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是的,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除开豁起来搏命斗杀,还
有什么可说的?说了亦不还白搭。
两排人马挺进的速度非常缓慢,过度的谨慎亦是行动迟缓的原因,但没有人嫌,没有人
怨,时光对生命而言,总是次要的,人要活着,才能享受光阴,此时此地,迟滞反而是一种
苟且的理由了。
蓦地一条人影飞起,打第一排的人头顶掠过,那条人影动作之快,简直匪夷所思,只见
影像险闪,人已没入沉沉的烟沼之中,“白友招魂”索斌的两只“朱雀箭”紧随急射,却全
然落空!
一条连着长链的五指钢爪,便在这一利之间飞扣“豹尾棍”邵慎,邵慎偏身大喝,扬棍
翻磕,钢爪暴斜,反嵌入一名“白衣派”弟子头壳,眨眼下已将那人扯带进一个泥潭之中!
又一声号嗥,又一声“噗通”,索隐爪没,纷乱的这群人依旧不会捞着对方一丝衣袂,彷佛
那夺命的一记,是来自虚无,也去向虚无!
“白灰招魂”索斌苍白的脸庞上浮现着激怒的暗赤色泽,他与他的伙伴“白衣渡仑”应
坚二人双双交叉飞旋,朝着每一处可疑的角偶搜寻探索,“豹尾棍”邵慎也大声叱喝着来回
奔走助威,只有“挑星追月枪”樊三水沉静如故,柱着他那杆金光灿亮的尖菱长枪默立不动
——有什么好搜探的呢?说到可疑的所在,这片沼泽四周全都得算上,若待一处一处翻搅查
寻,只怕折腾上三天三夜也是枉费力气!
公孙敬德把情形看在眼里,不由躲脚:“都是这片恶沼害人,地形不熟,才叫我们吃了
大亏,姓戴的一干人要不是仗持这层天然掩护,早就被我们一个一个活挖出来——”
裘英摇头道:“‘白衣派’又已折了二员,再这么下去,索斌同应坚两位老弟只怕沉不
住气了……”
胡非烈道:“后排的人手要不要拨一部份过去支援?”
裘衣笑得带几分自嘲:“不必多此一举,师兄,对方的攻击目标并非由我们决定,乃是
他们自行选择,原则上不过避强掠弱,乘虚而入,前排实力增加,安知他们不会挑后排下手?
变化转移,主动完全操在对方手上……”
胡非烈道:“如此说来,岂非人家制了先机?”
公孙敬德接过来道:“只要他们不出面,阴在暗里打突袭,目前来说,我们的确是被动
了些!”话刚说到这里,方才凌空飞掠的那条人影突然又再出现,但这一次出现,却不是向
着一干二流角色下手,竟笔直冲着“白衣招魂”索斌而至!
索斌用的家伙,是一对粗若鸭蛋,头尖的乌黑“判官笔”,他眼见来敌猝至,不但不觉
惊恐,反倒有一股出奇的亢奋反应——窝囊气别久了,无论拼得过拼不过,至少有机会一拼,
总比干耗着挨打好!
双笔飞扬间,索斌整个人“呼”声斜翻而起,两两道冷芒耀眼生辉,“叮当”两声合为
一响,已将双笔震开,来人身形凌空暴横,居然一头撞将过来!
索斌大喝如雷,双笔骤颤之下抖出千百参差刺影,宛如突然间将双笔幻成了一个把他本
人也含蕴在内的巨大铁刺猬,而这个巨大的铁刺猬滚腾四张,声势惊人,可是对方却半步不
退,纵横的两束寒芒随着他动作的急速冲扑,凝聚成一道像是流星曳尾般的眩目光华,双方
的接触只是瞬息,那种震耳颤心的金铁碰击声已经响成一片,两条人影利时抛起分坠,“白
衣招魂”索斌仆跌僵俯,他的一袭白衫,竟已染得上下血红!
那狙击者,当然是曹大宝。
抛落于地的曹大宝,同样和个血人差不多远,他全身都沾着血,在那等赤漓漓的猩艳中,
业已分不清他伤在何处,伤得深浅,但是他却没有跌倒,不会横仆,他仍然颤巍巍的挺立着,
绝对不同于死人那样的挺立着!
双方的交击仅是须臾,于须臾间接合,又于须臾后分开,然而只这须臾之间,弹指之微,
生死即断,存亡已定,把另一程旅途化为承恒了!
丈许外的“白衣渡命”应坚,于一刹的悸颤后,蓦地椎心泣血般狂吼一声,高举着手上
的“霸王锥”,像是发了狂一样不要命的猛冲过来!
“霸王锥”重逾三十余斤,虽是单锥,这双手合举并落之力,亦弥足惊人;曹大宝目瞪
瞪的凸视着那枚沉重的锥头砸下,猝然以不可言喻的快速回旋,当他身上的血滴溜溜抛洒,
应坚砸下的锥头已紧随流转,于是,他的左肘刀倏闪倏沉,硬截敌人的来锥,只闻“克擦”
一声骨骼断响,刀飞锥荡,而他右肘刀斜扬,应坚的半个脑袋已甩上了半空!
金灿灿的焰芒便在这时石火般掣映,那道焰芒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狠,曹大宝闷吭着往
前一个踉跄,枪尖已穿透他的背心,从胸侧刺出,曹大宝突然嘶哑的狂笑,顺着枪杆的方向
侧滑,偷袭得手的樊三水在意外之下,尚未及丢枪撤身,曹大宝的右肘刀已“刮”声旋飞了
这位“金枪会”首席执事的人头!
如此血腥又怖厉的场面,不论目睹者是经过多少阵仗,见过各少生死,都不禁为眼前的
惨烈情景所惊摄,可是,显然却有人未被惊慑住,因为又有号叫声扬起,两位“白衣派”所
属正打着旋转往外摔出,一旋一轮血,一转一声嗥!
那是甘为善,红了眼,横了心的甘为善!
震憾不已的胡非烈,见状切齿叱喝:“给我圈稳了杀——”
一条人影便从后面的沼泽低洼处飞起,宛似惊鸿乍现,身形掠过,已有三名“尚义门”
下的所谓“得力弟子”颅碎浆溅,“尊义三鼎”打横硬烂,又同时落空,那条人影暴射向前,
一双老藤棍对准胡非烈的天灵便敲!
公孙敬德冷叱出声,长身而起,他隐在长衫下那把白玉雕柄的利刃也顺势挥闪,寒光彷
佛匹练般卷缠——凌虚的那双老藤棍,在它主子戴玄云的挫腕振臂中,不再追击业已腾挪丈
外的胡非烈,棍身陵颤,猛砸公孙敬德的刀锋!
“尊义三鼎”呼啸着绕扑过来,但是,他们三个人刚刚奔到一处狭窄的泥潭傍边,潭里
泥水忽涌,两只“分水刺”突然冒出,有如毒蛇窜噬,分别插进了其中二位的裤铛,三鼎中
为首的何光回手一刀斩去,潭里的方不去“哗啦啦”倒翻反腾,两脚狭紧何光脖颈,就在何
光的尖叫声下,双双栽回潭底。
不错,两个人都栽进潭底,但是到了水里的世界,何光的机会怕就更加渺茫了。公孙敬
德不曾与戴玄云的老藤棍硬抗,他抽刀游走,运招如风,连续的几次接触后,这位“尚义门”
的掌门人骇然惊觉,对方真正是不要命了!
前面,“豹尾棍”邵慎正迎战甘为善,在这个战圈里,亦只有他堪与甘为善对敌,其余
的“白衣派”门人,不过充的是个架势而已。
公孙敬德在他这把刀上浸淫的功力,称得起浑厚精湛,而戴玄云打谱拼命,他却还没有
活够,因此进退攻拒之间,便免不了诸多牵制,双方一轮狠斗下来,谁也未占便宜。
这时,胡非烈已褪下他外罩的纱衫,展露出上身一袭耀眼的金锁甲来,裘英也亮出了他
与师兄一式异色的银锁甲,两个人一位是金甲白髯,一位是银甲赤发,手执的同形龙头杖,
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老当益壮。
戴玄云早已双目皆赤,心焦如焚,他知道面临的场合,万万不可缠战,辰光拖得越久,
对他们越是不利,敌方的阵仗业已明摆明显,是赶尽杀绝的打算,只要再稍有延宕,那边厢,
胡非烈和裘英师兄弟约莫就将夹攻而来,以他一已之力,待要应付这三个高手,岂有幸理?
白凤刀贴地卷起,却在刀光滚荡的当儿横抽快斩,戴玄云算是豁出去了,他的一双老藤
棍奋力推出,旋叉绞弹,公孙敬德正中下怀,侧身猛之余,刀双猝拖,一溜鲜血已自戴玄云
右臂喷出,血光涌现的瞬息,戴玄云左手棍暴击右手棍,棍似流虹飞射,透喉穿过公孙敬德
脖颈,更将这位“尚义门”的掌门人撞跌三步,硬钉在地!
斜刺里,龙头杖浪啸风起,以雷霆万钧之力罩头臂落,戴玄云已不及分辨是胡非烈抑或
裘英下的手,他十指横握仅剩的一根老藤棍,回身猛迎,于是,杖击棍身,震得他口喷热血,
一个筋斗翻出,但是,在他翻滚的一刹间,棍弯棍弹,有如强矢经天,“碰”的一声已将对
方砸倒!
那是裘英!裘英有银锁甲护身,没有被这根弹来的老藤棍戳穿,然而却也受伤不轻,他
右胸的银锁甲片不但撞扁撞脱了多处,连肋骨亦生生断了三根!
胡非烈怒叱厉吼,杖出如矫龙舒卷,狂飙突扬,飞舞的杖影便似排山倒海般压将下来,
两手空空的戴玄云嘴里咒骂,连连躲闪,情况狼狈之极!
又一条人影骤然拔空而起,以快逾鹰隼的速度扑击戴玄云;那人身体凌风,发出排挤空
气的“呼噜”声,事起仓促之下,戴玄云只有机会看到对方手中冷电吞吐,芒尾颤映,连是
何种兵刃都不及辨识了,他腰腿硬挺,一高扑出,暗付这遭怕要却数难逃——便像幽渺穹苍
中的另一颗流星出现,
那条细小的人影蓦地横撞上来,以无比的快速碰击狙杀戴玄云的凶手,两条身影立时在
一个焦点相撞,骨头的断折声响成一片,漫天的血雨纷洒——一边滚跌出马小七,一边滚跌
出一个陌生人物!只看出这人凸瞪的双眼是火赤色泽;而两个人,模样都不似活人了。
龙头杖再度呼啸挥下,戴玄云摧肝断肠般的一声长嚎——由于方才的撞跌,刚好扑到公
孙敬德仰卧的尸体边,他倏然拔起插在公孙敬德咽喉中的那根老藤棍,双手横握上撑,同时
身子竭力弹跃——
杖击的沉重力道,把戴玄云反震于地,其实他也利用这一段跃弹的空间造成缓冲,避免
背脊真接承力,在他反震回来的俄顷,杖头扬起,胡非烈却未料到带起的还有戴玄云的身体,
戴玄云左手抓牢龙头杖端,身子一起,右手的老藤棍飞出,一声闷响起处,捣得胡非烈的金
锁甲片碎落四散,人仰马翻,而这一记,老家伙的肋骨恐怕不止断了三根!
前头,又是一阵闷嗥传来,正与甘为善火拼的“豹尾棍”邵慎业已腹开肚裂,一大把花
花绿绿的肠脏随着甘为善的钢爪扯出,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紧抱着邵慎使他变成活靶的人,
居然是早已奄奄一息的曹大宝!
“十里混沼”此刻是一片沉寂,空气中散漾着浓重的血腥味,凝聚着有形无质的肃煞韵
息,如果有人不知道什么是死亡的况味,这里就是了。
除了戴玄云这边,以及地下呻吟着的伤者之外,其他再没有活人,活人全逃净了;泥潭
里混浆又涌,一身黑色油布衣靠的方不去翻了上来。
胡非烈与裘英师兄弟二人,背靠背的倚坐在一起,两个人一样的神色萎顿,形容枯稿。
戴玄云的气色决不比他们两个稍好,但戴玄云尚撑持得住,他捂着胸口,凝视着这同门的老
师兄弟两,他眼中没有杀气,
只有悲悯:“世间事,从明处讲,该有个道理在,自暗处说,总也离不开因果报应;唐
力群奸淫人妻,谋害人夫,这人又是他的结义兄弟,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如何恕得?二位为
武林前辈,侠门尊贤,却因昧于亲情,罔顾公理人伦,凭白搭上这许多条无辜性命,二位老
来造孽,于心何忍?”
胡非烈嘴唇颤抖,白髯拂动,却双目凄楚黯淡,无言以对,裘英更是垂下头去,发出那
种像唏嘘,又似呜咽的声息,不出一语。
深长的叹了口气,戴玄云低哑的道:“我不屑责备你们,更不愿报复你们,有生之年,
你们的良心会受煎熬,灵智将遭挞伐——如果你们还有良心与灵智的话……”
转过身去,戴玄云它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