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抱着我,给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少。
我头回觉着一个人如此的碍眼,尤其是在回到汐族之后,汐然在那般多人的簇拥下,却仍只是固执的回望着容尘,仿佛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她才能安心。
她也不再来找我,将我安置在一个不愁吃穿的舒适环境中。偶尔能在园中见到,她也不过递来清淡的一眼,或许伸手唤我过去,目光却很快的便转而投向了身侧的容尘身上。
“主上,即便是狼也会寂寞的,您不去多陪陪它么?”
我趴在窗台边时,听到容尘如此对汐然劝解,半是期待,半是悲哀。
而当夜,她果真来了,带着秋天的薄被子,将我唤过去抱在怀中,摸着我的耳朵,兴许是一天的课程下来颇为疲惫,什么都没说便睡了。
半夜,我舔着她手臂上为我留下的伤,或许已经忘了维持着狼身,仅仅在她身边汲取温暖的初衷,她根本就是个冷血的人,从不曾将我放在心上。
我也不晓为何自己非得留在她身边,失了心般的嫉妒着容尘,却又不知该如何才好的无措着。
半月后的一次随着汐然的巡游,我狼身的隐藏终究是被精灵族的人瞧透彻。
我不想让汐然知道,于是暗自找上门去,答应暗暗同他们回妖仆之城。
我知道我能逃出来的,无论去了哪,纵然汐然不见得会为一只走失的雪狼伤神,我却会牵怪着她,没有理由的。
离开的时候,我在门边看着她不晓因为何事,仰头对着容尘扬了一抹欢欣的笑容,星光如缀,竟不及那风姿的十之一二。
我想如果我等阶再高些,按着容尘的意思,她应该会更在意我的存在,狼也好,人也好。
在妖仆之城逃之不得的那段时间,我便是依托如此的想法,在众人的排挤中勤奋修炼度日的。
八岁那年,悠辰被送往妖仆之城,我的苦难又深了一层。只因他是正牌恶魔族的王室,我是与精灵族混血、不应该存在的变异种。
可他却会带着微笑,走到我的跟前道,”玖言,我以后会照顾你的。“那时我脑海之中只想着汐然唯一一次对我笑的模样,那样浅淡的笑,我不晓为何竟瞧得出那一丝的温柔。
他们很像,我忽而如此作想。
为了悠辰一人,妖仆城中特地举办过一次契命的测试。他出来的时候满面止不住的欢喜,从队伍旁走过时,甚至没听到一个女孩在唤他。
测试的结果魔导们没有告诉我,测试完毕后便挥手让我出去了,我出殿后坐在墙根,不知道这样的事悠辰他有什么可欢喜的。
直到后来从山后的历练场回来,我宿在单独的一间小草屋中,远远的听到有人走过我门前的小径,去学员集体住宿的地方,边走边聊,“导师说,我的主上兴许是月族的三小姐,因为在这只有我和她的契合度最高了,你可有听说过她?据说是一位很善良的大人。”
“不知道,还有啊,你可别乱打听。导师说了,让咱们知道可能的主上人选可不是让咱们自己做决定的,而是让各自心里有个数,不管是怎样的一个人,一旦定下契约,往后都是自家的主上,要全心侍奉的。”
我默然听着,从草屋中走出,双手奉上两颗魔核,对着那两人微微一笑,温声问,”导师将算契命的结果都告诉你们了对么?“
两颗魔核,换一个被十三魔导冷眼相待的现实,我早便想,为何至今都没有导师真正的来与我上过一堂课,都是让我自己去历练场与高低不等的妖兽厮杀,带着一身永远都好不透彻的伤。原来是从未将我的命运搁进考量的范围,巴不得我就那样在兽口下无声无息的死亡么。
我呆在草屋之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甚至还未来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人便已经去了从后山的历练场中最高级的魔兽地盘,翻出最后一道城墙,出了妖仆之城。
我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况妖兽?但实际上我比自己想的要幸运很多,那个时候妖兽已经饱腹,对我没什么兴致,这才使我安全的脱离了。
逃脱之后,我径直便回去了汐族。
是回去。
自从汐然将我捡回来,我便认定她是我的主上,与妖仆的身份无关。
这些年的独处,我总想,能遇见她实在是件奇妙的事,若不是她主动来理会我,我应该就睡在冰屋之中,就那样死去了。可她却来抱起了我,论不上给我什么体贴和温柔,却给我留下一份希望。
像是黑暗中突如其来出现的一轮皎皎明月,不是为我的皎洁,却为我所见。
给我一丝微笑,一句要听话,只是如此,我便可以依托着好好活下来了。要知道,生存在一个全天下都希望你死亡的世界中该多么残忍,她并没有多看我几眼,对我只是‘听话’的相伴。但我却能安然的待在她身边,不会担心她会用匕首抵着我的心脏,让我去死。
她根本不在意我。
所以,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
再次见到她,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容尘了。我偷偷的靠近,她眸光若有所知,冷然的扫来,望见我,神情恍惚一瞬,道的是头回见我一模一样的话语,”是狐狸么?“
我想她兴许是喜欢狐狸的,而且这回也没人在她身边含着笑提醒她,我只是一只雪狼。也没有人宠溺对她道,“主上说是狐,那便是狐吧。”
我羡慕容尘有宠溺她的立场,故而此时此刻当她定眼瞧着我,不甚知觉便将自己幻做了一只雪狐,心中暗暗道,主上说是狐,那便是狐吧。
她坐在树下,我便靠近了趴在她的手背上,明明是静谧,心跳却愈发的涌动,微微发热。
能待在她身边,原来远比我想像的要高兴。
可她并没有将我带走,所以我就待在树边,等她每次出来散步的时候,坐在这枫树下纳凉,我再偷偷的出来,安静的睡在她的身边。
直到她终于有一天抱起了我,静静的眼神凝着我,问,”你是不是白眼狼呢?“
我不敢答,舔着她的手背。
她便接着自语,”你的这双眼,真的同它好像,可我不想养会无端便离家出走的宠物。你这样,是想跟我回家吗?”
我心脏狠狠一缩,又怕她知道什么临时反悔,忙点头。
她抚着我的耳朵,面上根本瞧不出什么,却忽而凑上来在我脸上吻了吻,“那你要听话,不要自己离开了,知道吗?”唇角似乎有了些弧度,漆黑的眸中也有了闪耀的光泽,轻轻道,“你现在吃惊的样子,真的好漂亮。”
我渐渐开始变得比自己想象中更要受宠,汐然无论去哪都会带着我,就算她不愿意带着我,我也会仗着她的宠爱直接钻到她的宽敞的衣服中去。
她舍不得说我,就红着脸再披一层麾衣将我挡住,要我别总闹她。
一回冬日,她要去完成一次历练的任务,不能带着宠物,于是我便被留在了家里。
食欲不振,焦躁不安的等了她三日,若不是她让我乖乖听话,我定然会追上去的。但离开她独自过着,胸口便似漏了一个口子,不住的往里灌着寒风。简直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离开她在妖仆之城过了两年。
我担心牵怪着她,从她离开我视野的第一刻起。
汐然是连夜赶回来的,直接便来了我这,带着一些瓶瓶罐罐,试图调试出一些药剂,自我疗伤。说是若是给月冥等人知道了,就又是一派大动干戈,也不能总让汐罗为自己操心。
我舔着她身上新添的伤口,一颗心疼得难以言喻。
第二日她被汐罗唤去,我暗暗跟着,也便远远看清汐罗是如何亲手将她禁锢在石上,以炎火之术对其炙烤,丢入了大海。
我被汐罗提在掌心,那平素温和的面容闪现着一丝丑恶的狰狞,带笑道,“既然你是汐然的爱宠,可要下去陪她?”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咬断了他的咽喉。他兴许忘了一个魔法师让人如此近身,是会被毙命的。
跳下海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如果不能将她救回来了,我就在这海中和她一起沉睡。我答应过,绝不能离开她的。
可在海域中寻了整整一夜,都没有一丝成果。傍晚,我回到岸边,汐罗的尸骨想必已经被人发现,被带走了,想必留给族中求援的信号也已经带到,兴许她会被族人给救了,我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漆黑的海岸上涌动着暗黑色的气流,冰冷的。我回想起汐然坠海前那一瞬被背叛的错愕与悲哀,长期浸泡在高压低温的深海水中的身体,像是快要瓦解崩溃般的剧烈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仿佛要将那欲裂的心脏咳出才打止。
岸边忽而传来一阵异样的水声,我捂住唇边溢出来的鲜血,忍着肺中的灼热,细细的聆听着。
那是有人挣扎着的水声……
我手脚发软的从沙滩上挣扎起身,沿着岸边往水声传来的地方跑着,嘶哑的喉咙却无法发出一个声调。
乱石的海滩边,我终于寻着了汐然。
她身边的海域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惨白的一张脸上并无多少惊慌失措的神情,只是手上有些无力,攀附在打滑的石头上,一点一点的挣扎从水中起身,显出一份可怕的沉稳冷静。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人形出现的,跑到她身边扶着时,她的眸光移过来,仿佛是有点奇怪而陌生的望着我。
我将她抱起,有点害怕她那样的眼神,避开她的眼,以沙哑的声音小声道,“主上,我找你很久了。”
她平静问我,“你是谁?”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卸下防备。
“桑……桑止,我是桑止。”
汐然抬起头,像是要将我的容貌看仔细,但最终还是晃了晃头,显然是眼前有些花了,看不清楚。
但看清楚又怎样,我想她是记不清桑止的容貌的。她将人救回,就如当初安顿我一样,给人以不愁吃穿的环境,然后将人忘得干净。
会说出桑止这个名字,也只是怕她日后记起,会去找寻这样一个将她带回族的人。
但她竟然笑了笑,“那咱们就扯平了。”
那一瞬间涌上心底的感觉是什么我说不清楚,是疯狂的嫉妒还是不甘心她记着桑止,两年前救下的桑止,她的心中竟还容得下旁人么?那彼时处于同样状况的我,为何却被她抛之脑后。
因为我是兽么?
之后汐族一番大的变动,汐然养伤的时候变得愈发的安静,眉眼之中亦愈发的清冷了。
一日月冥来给她疗伤,走的时候,汐然开口问道,“桑止和桑珐,你们是如何安排的?”
月冥道,“安置在别院。”
“魔法呢?可教过他们?”
月冥定了定,直言道,“主上,没有贵族会愿意教两名普通平民魔法。”
“那便让我来教。”
之后,她对于桑止桑珐的确多了一分上心,会认真的准备授课的内容,也会特地抽出时间来,陪他们出去历练。却不会再如以前一样,抱着我自言自语,跟我说一些让她印象深刻的事,同我抱怨月冥的唠叨。
连为她而学会的撒娇都不好使了。她忙了起来,虽然还是会带着我,但不会时时都瞧瞧我了,因为她成了一族之长。
十一岁那年,我将要升七阶魔法师,未避免升阶的元素法力波动为她感知到,特地逃得远远的。回来的时候,汐然已经外出了。
她最近经常外出,却没有一次如这回般,一去就是半月。
我升阶之时一直记挂着没有同她打声招呼便离去了,不由心急了些。此回升阶便没有过往的通畅感,反而胸中像是闷着什么一般,偶尔刺痛。
兴许是反噬了。
整整半月都没能调息过来,汐然回来的时候,我正是心间刺痛。
她一如往常般伸手过来要抱我,我下意识防备,她手背上狠狠留下三道爪痕,立刻就见血了。
我吓了一跳,却没有被她丢开,而是被拉在怀中亲了亲,温和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你生气了是不是?”
我低着头磨蹭她的颈窝,心想着哪怕只有这一句的温柔,也足够我应付所以被冷落的抱怨了。
可反噬是真的,我整整几夜都心疼得没法入睡。
汐然起初只当我生气了闹脾气,温声细语,待我百般的呵护,可见我久久的如此闹腾,终于是慌了神。
但她第一个去寻的却不是忘言,月冥。
大雪的天,她将我裹在严实的麾衣里,竟傻乎乎的去敲醒了汐铭汐凛。神情急切而窘迫的问他们,“它一直闹着不肯睡觉,你们可有办法?”
她肯定不知因为这事,我在心中笑了她多久。她大概是觉着宠物闹脾气和小孩是一样的,而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哄我才好。
最后才辗转去了月冥那。病的那段时日,她时时都守在我跟前,顺着我的毛发,看着我入眠。
等我终于有些精神的时候,便将我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