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如梭，转眼间，半月已过。
“婆婆，你说我这样做，对吗？”梦跪在地上，望着眼前那座新坟，呓语般问道。
坟前，放着一束刚从山谷采来的曼珠沙华——
黄泉路上，有此花相伴，婆婆应该不会那么寂寞吧！
“这里面葬的，是你的亲人么？”不知何时，龙吟来到了身后，轻声问。
“是把我从小带大的婆婆，一个月前，去世了……”梦朝火盆里添着纸，低声答道。
“你的琴，就是婆婆教的？”龙吟略低了头，神情专注地望着她。
“嗯！婆婆年轻时，可是个才女呢！”想起以前，梦脸上，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又很快隐没不见。
怪不得……
她的琴里，总是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龙吟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与梦并肩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沉声道：“婆婆请放心，晚辈龙吟，在此立誓：
日后，定当好好照顾梦，决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与委屈，如违此誓，定当一生孤寂，死后，不得善终！”
梦低着头，没有说话，眼里，却渐渐有了泪。
为他的深情，也为他的承诺……
“怎么了？”耳边，传来龙吟关切的问候。
梦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龙吟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笑着将她纳入怀中，柔声道：“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他的怀，很宽大，很温暖，也很舒适，靠在里面，梦渐渐安下心来。
这，便是幸福的感觉吗？
半个月来，他用温暖的大掌，舒适的怀抱，深情的目光，暖暖的语调，细心的呵护，化解她的丧亲之痛。
他带着她，在森林间御风而行，在草地上奔跑嬉戏，在瀑布边戏水玩耍，在山谷里弹琴舞剑……
陪她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令她体验到了从未感受过的美妙人生。
这是她所从未奢望过的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可以永远拥有这个怀抱，即使只是一个梦，她也希望可以让这个梦，更长久一些。
可惜，美梦，总有苏醒的一天。
当她看到他皱着眉头盯着手中的信件，面色凝重时，便知道，她也许，将要永远失去这个怀抱了！
龙吟走过来，将手中的信件递给她。
梦沉默着接过来，心，一分一分地往下沉……
小小的纸条上，短短的几句话，已道出了外面形势的严峻。
——“庄主病危，请少庄主速回山庄，主持大局！”
龙吟一早就告诉过她他的身份，她很清楚他身上有着怎样的重担。
他肯放下一切，陪她在这里过着平淡的日子这么久，她已经很感动、很满足了，又怎能自私地要求他，继续留下来呢？
她该知足了……
静默了一会儿，她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
闻言，龙吟紧皱的眉头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皱得更紧：“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声音中，有着一丝急切，一丝期待和一丝失落。
梦微微摇了摇头，转身面对着婆婆的墓，低声道：“不了，我想再陪陪婆婆。”
“那好，等过段日子，我再派人来接你。”龙吟有些无奈，拉起梦的手，温和地说道。
“不！不要！”梦心中一慌，急忙出声阻止。
见龙吟带着探究、隐含伤痛的目光投过来，她心中不由一窒。
稳了稳心神，她慢慢启声道：“我不想婆婆被打扰，而且……”
有些迟疑，梦抿了抿唇，终是道出了心底的想法：“我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
龙吟眼神一颤，眸光，渐渐地深了下去。
“龙吟，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她请求，语气柔软，眸光似水。
“等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会去找你的……”微笑着，她亦做出了承诺，“到时，我会亲自将自己的手，交给你，绝不反悔！”
龙吟深深地望着梦，似在做着某种艰难地取舍，许久，才说道：“好！梦，我等你！”
“但三个月后，若是你没有来，我便亲自上邙山来接你！”
梦神色复杂地注视着此时略显霸道的龙吟，内心，酸涩不已。
……
天下山庄庄主大婚，可谓是武林第一盛事，婚礼之隆重，宴请的宾客之多，让人无法想象。
宾客要招待，守卫要加强，酒席要准备……
一件又一件的琐事，让庄中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却依旧笑容满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就在人人都忙的晕头转向时，婚礼的两位主角那里，却是完全不同的情景。
幽暗的房间里，龙吟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苦涩的酒水，恨不能永远醉倒，再不醒来。
这样，他的心，就不会这么痛了……
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他辞别梦，马不停蹄的从邙山赶回的那一天……
中原——天下山庄。
远远地，一个俊逸的身影呼啸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快！快！快去通知冯伯，少庄主回来了……”
守门卫士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只见一阵轻风拂过，那个白色的身影，已倏忽不见，穿堂入室，直接来到了内堂。
没有人拦他，实际上，也没有人，能拦得了他。
“爹！”
看到床榻上那个羸弱的老人，男子急急地唤了一声。
“少庄主！”
看到男子，旁边的青衫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激动惊喜之色，又很快黯淡下去。
少庄主是回来了，可庄主却……
龙吟对着冯伯点了点头，从老者的神情中，已然猜到了结果，眼底，不由划过一抹晦暗。
“吟哥哥，你快来看看，龙伯伯，他，他怎么了？怎么不理兰儿了？”
一个俊俏美丽的女子，抹着眼泪冲过来，将男子拉至榻前。
“爹……”男子再次低低地唤了一声。
榻上的老人，吃力地睁开眼，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一下子变得雪亮，依稀可见往日的风采。
“吟儿……你……终于……回……回来了……”
“是，爹，孩儿不孝，至今才归，让您担心了！”
男子跪在榻前，眼中淌下泪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孩儿回来时，已经通知雨，过来为您诊治了……”
“回……回来……就好，咳咳……”
老人勉力一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也不……不用……麻……麻烦……雨，”
“咳咳……过……过来了……”
“爹自……自己……的身……身体，自……自己……清……清楚，”
“爹……恐……恐怕……是不……不行了，”
“爹……”闻言，男子低泣出声。
“吟儿……”
老人一边唤，一边伸出干枯的手，在空中摸索着。
“我在这儿，爹……”男子哽咽着，急忙握住老人的手。
“还……还有，兰……兰儿……”老人又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着。
“呜……龙伯伯，您不要兰儿了吗？……”俏丽女子哭着，抓住了老人干瘦的手。
“别……别哭，兰儿……”
老人慈爱地注视着女子，面上，艰难地扬起了一抹笑容。
“龙伯伯，最……最喜……喜欢……看兰……兰儿……笑……笑了，”
“兰……兰儿……笑……笑起来，咳咳，是最……最美的，”
“咳咳……”
“咳咳……”
第四章 咫尺天涯
更新时间2011…11…17 20：49：23 字数：3213
许是说了太多话，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爹！”
男子脸色一变，惊呼一声，立即向前倾了倾身子，将手搭在老人肩上，源源不断的内力，输了进去。
“不用白费力气了！吟儿……”
老人的痛苦，减弱了一些，喘息稍平，拉下男子的手说：“爹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爹，您有什么心愿？孩儿一定会不遗余力，帮您达成的！”男子黯然收回内力，郑重道。
“好，好！”看着男子真切的目光，老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将自己手中的一大一小两只手，叠放在一起，老人语重心长道：“吟儿，兰儿的终身，爹就交给你了！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地，待她啊！咳咳……”
老人说完，复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爹！这怎么能行？！”
“不！龙伯伯……”
男子与女子心内，俱是一震，异口同声地反对道，同时，手臂微微用力，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来，却被老人紧紧攥住。
“吟儿……答，答应……爹……”
垂死的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男子，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男子的回答。
“可是，爹，孩儿已经有……”
心爱的人了啊……
只是，这句话，龙吟到底，还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老人此时，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手上的力道渐松，只是轻轻地紧了紧无力的手。
龙吟慌忙扶起了老人的身子。
老人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喉咙里，咕咙咕咙地响着，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神色痛苦而焦灼。
龙吟已经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就这样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他真的，能狠下心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敬爱的的父亲，死不瞑目吗？
他问自己。
答案，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几乎就要压弯他的脊梁……
狠狠地闭上双眼，龙吟握紧拳头，半响，才咬着牙艰难道：“好，爹，我答应您……”
“吟哥哥……”
俏丽女子吃惊地望向男子，眼里的神色，剧烈地变化着。
他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
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老人的脸上，慢慢浮起了一丝宽慰的笑容，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安详地去了。
一代枭雄——龙褚之，就在这个平凡的清晨，与世长辞……
梦，对不起……
龙吟嘴角紧闭，一滴清泪，缓缓滑过脸庞，“啪”的一声，落在清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击响。
“庄主……”
……
屋内的人，齐齐双膝下跪，哀痛的呼声，响彻云霄，久久不散……
……
紧闭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了媒婆焦急万分的声音：“公子，吉时快到了，请赶快换上喜服吧！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公子……”
龙吟恍然回神，看了看身上沾染着点点酒渍的白衣，露出一个苦笑，良久，才疲惫地道：“我知道了……”
……
另一边，盛装打扮的女子，遣退了身边所有的下人，只留下贴身丫鬟欣儿一人。
她独坐妆台，揽镜自照，厚厚的脂粉，红红的胭脂，掩去了女子欠佳的脸色，也掩去了女子脸上，最真实的神情。
“欣儿，你看，她们把我都画成什么鬼样子了？吟哥哥若是看到了，一定会被吓一跳的！”
看到自己的妆容，女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让欣儿莫名地心酸。
“小姐，你真的要嫁给庄主吗？”欣儿低低地问了一句。
您明明不喜欢他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勉强自己……
“为什么不嫁？”
女子微仰起下巴，笑的妖娆，笑的艳丽：“这样温柔体贴，武功卓绝，智谋超群的夫君，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不嫁岂不是亏大了？”
“小姐！您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坏了自己的身子……”
实在看不下去女子那样悲凉绝望的笑容，欣儿扭过头去，泪顺腮而下。
“欣儿……”
望着哭泣流泪的侍女，女子突然敛了笑容，神色认真地说道：“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不劳而获的，要想得到，就必须做好付出相应地代价的准备！”
女子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伤感，脸上，却又淡淡地笑了起来：“我不过是，用它，来换取我所想要的东西罢了……”
“所以，我不会哭，也不能哭……”女子转过头，打量着镜中自己娇艳的面容，轻而缓地说道。
那般坚决的话语，似是对欣儿说，又似是对自己说……
……
鞭炮响起来……
唢呐吹起来……
大鼓敲起来……
新人拜天地了！……
一声欢呼，惊醒了正在出神的梦。
眼前的喜堂，燃烧的红烛，高挂的灯笼，红色的喜字，满堂的宾客……
无一不灼痛着她的双眼，嘲笑着她的天真……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身子有些虚脱，突然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站在这里，受此讥讽。
她怎么也想不到，才不过两个月而已，一切，就已经变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