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多。”提及风吟,泱生的声音又沉痛了许多,继续说道:“我想,是不是足够去雇一个顶尖的刺客……”
“泱生……”狗子虚弱地喊道,“刺杀皇室的刺客不计其数,有几个能成功?很少、很少……”越说越沮丧,他直摇头,“没有兵力,我没有办法……”就算有了军队,他也不能真的和李氏对抗,那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而那时候的念生,恐怕早就……
“有兵就行么?那我们去买,不好吗?”泱生掐着自己的手,就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他又如何能真的去实行。
泱生掀开卷帘出去,外面日头正好。他伸出手,想接住温暖的阳光,可攥起双拳,手中还是空空如也。
他的确不能再消沉下去,念生还等着他,只是要寻出万无一失的办法,还需要他仔细地斟酌。
他以手抚面,莲目悲戚,公子莲早就不是公子莲了,没有那一张绝色的脸,他怎么去央求那些可能接触到太子的人?
掏出一个瓷瓶,里面盛有香味郁浓的药膏,记得念生曾说过,这个药是存放时间越久药效越好的。
他面向晨阳,目里波光涟涟,却是哀伤之色,纤细白指沾起一点药膏,抹在凹凸不平的疤痕上。
绝望与希望都承载在这张脸上,真可笑。泱生秀美的眉毛拧起,终究是惨淡笑开,掩不住心中的凄凉。
*
念生闭着眼睛不敢醒,光用鼻子闻身边之人的香气,她就知道是李适在搂着她,而且他长有茧子的粗指还在她的脸上乱摸,耳边是他沉重的呼吸,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这时候醒过来绝对不安全。
全身上下都很疼,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只撞了脑袋来着。
李适呵呵一笑,胸膛震动,扳开她的小嘴伸舌肆虐,冷不防被念生咬了下唇片,他也只是笑着盯着她看。
那眼神,不同于以往的冷厉,带着许多灼热,看得念生浑身发毛。口中仍有李适血液的味道,念生犹豫着要不要跟他道歉,惹急了他,爹爹是要吃苦的。眼神一转,念生装出委屈的样子,“殿下……妾身才刚醒,还以为是坏人,头好疼啊。”
李适还是笑,英俊的脸盘表情柔和,不发一言,眼里几多宠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在她身边照顾了足足三天,没有离开一步,望着她的小脸,他是越陷越深了。念生是他一眼认定的玩具,他的,就算这个玩具不听话,他也会想办法把她教乖的。
戏谑地看着念生在自己面前玩小把戏,李适感到十分愉悦,高兴到眉角都翘起几分,嘴唇微微弯上,道:“饿了么?”
肚子不争气地响,念生扯上被子盖住脑袋,心乱如麻。她不喜欢这样的李适,这么温柔,会让她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傲娇的少年,会让她对他卸下心防。
“本王叫人给你送点肉食上来,皮肤砍伤了,需要时间去愈合,”李适拉开被子,一只手在念生伤痕累累的肌肤上游移,心里万分疼惜,忍不住像在她昏迷时那样,吻上了她的伤口周围处。
他不用去纠结自己会为她心痛的原因是什么,他也不在意。只是这个人,千万别再时刻想着逃开自己了。
念生在挣扎,李适停下自己的动作,恐怕过紧的拥抱会触伤她的裂口,“别怕,等咱们回了长安,温御医那里有祛疤生肌的良方。”
还没回长安?念生诧异,难道李适竟为了自己的伤势而停留在外面?他就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刺客等着坎下他的脑袋么。
这种感觉太奇怪也太可怕了,她宁愿李适一辈子都耍着她玩,也别真的这么用心去对她。
李适不悦地拿下念生紧抓着领口的手,锁骨上有伤,怎能让她乱碰,说:“不要随便碰身上,”他顿了顿,脸红了起来,“会疼。”他堂堂太子竟也有当老妈子的时刻。
若不是一场遇刺,他还不知道她的受伤会引发自己的惶恐。这小东西,精美可爱,还会动心眼,还是留在身边宠着吧,对她好点,自然就不会想着跑了。
李适心想,为她盖严被子,随即唤来下属准备食物。
一碗肉粥,念生吃得别扭,李适倒是喂得兴致盎然。念生抬起眼来看看他,才发现他的青带更加严重,凤眼里血丝遍布,整个眸子都成了红色,怪不得醒来时看起来怪怪的。
是为了照顾自己么?他穿的,甚至是遇刺那天的衣裳,后背有一处长长的开口,染着血。
转眼间四月末了,长安里流传着太子盛宠新妾的传言,太子妃听后温婉一笑,气质还是淑惠至极,素手招招,叫来两岁多的儿子,问:“想不想让父王来陪你?”
李诵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了句:“想!”父王好久都没来看他了。
搂过孩子,太子妃露出母亲才有的慈祥眼光,对李诵说:“乖孩子,你只需要跟你父王说几句话便好。”她指指窗外李适为他修建的碧池,“你就说你做梦梦见徐姨娘在水中跳舞,像个仙子,你父王如有不应,就哭,懂了么?”
*
念生听见李诵这话,不以为然地躲到李适身后去。李适又不是傻子,才不会相信这么低级的谎言;倒是太子妃平日对她还不错,今日行为让她有些寒心。
不过自己毕竟抢了人家的丈夫,不能埋怨她的,也是可怜人。
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受别人的诱惑呢……念生叹息,听见李适轻飘飘的声音说:“下去吧,诵儿想看。”
念生猛地退后几步,圆眼毕睁看着面色平静的李适,再看看温良笑着的太子妃,问道:“殿下,难道殿下相信小孩子这么无聊的话语?”他明知道她八岁那年掉过海里,她怕水!
李适望着念生震惊的眼睛,他心中酸楚,却也不舍儿子失望,“念生,没什么的,就一下。”他的幼年过得痛苦而抑郁,所以他不想他的儿子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落空。只是跳下水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事的。
念生只想冷笑,不屑地咧开唇片,做出一个似笑非哭的表情,“殿下当真?”
李适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看了眼期待的李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当真?”细语低念,念生痛苦地合上眼,双手除去外袍,转身跳下清池!
“噗通”一声,水花被大片溅起,一个人便这样没了下去,只露出头顶。
水温寒冷,刺骨疼痛,念生忍着伤口和入骨的巨痛,在水里悬身、弯腰。
世上哪有什么水中的舞蹈,这么低劣的谎言也有人信,李适李适,你的宠爱和关怀,都是假的!假的!
是不是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在这一天跳下去?欺我爹爹,负我信任,不原谅!绝不原谅!
心如刀割,李适皱着眉看念生从池中爬上来,一身水湿,狼狈不已,对上那双眼睛时,他伸在半空中的手掌握紧成拳!
她那是什么眼神?恨,还是怨?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了!
作者有话要说:宫斗无能,于是我临时改了情节,这卷……有匆匆结束的嫌疑……我错了我错了!
☆、淡饮东宫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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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是什么眼神?恨,还是怨?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了!这该死的小东西,除了惹自己生气还会做什么!李适脸色阴沉,愧疚一扫而光,抱起身边的李诵,转身离去。
他就是宠她宠得太过了,让她不知道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了,竟敢忤逆他?李适被念生满不在乎的表情深深刺怒,然而他的脚步走得越远反而越觉后怕。
小东西身上有伤,不能泡水的,而且她很怕水,她气是应该的,也许回去哄一哄就好了。他犹豫地看看怀中小小的李诵,看见了仙子,儿子居然一点也不高兴?那么……他看向王氏,眼神凌厉地刮过王氏低垂的脸,方才只顾着让李诵开心,现下心中了然来龙去脉,有人利用了他童年的缺憾和他想做慈父的信念,这种被玩弄的感觉,烂透了。
虽然他不忍责备,因为王氏很多地方都非常像他的母亲沈氏,但是一腔怒火还是会流露出一些。他把李诵轻柔交到王氏手中,沉声道:“下不为例。”
王氏恭谨行了一礼,柔柔笑起,摸着儿子娇嫩的肌肤目送李适离去,对着睡着的儿子小声说:“乖儿子,你父王马上就要回到我们身边了。”
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太子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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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生跌跌撞撞回了小院,丫鬟见她浑身是水,忙向浴桶灌入热水伺候她沐浴。
衣服都没脱就进入木桶,暖热的热水缓解了身上的疼痛和冰冷,念生抱住自己,牙齿不停打颤。水、全都是水,有男人掐着自己的脖子,就要喘不上起来,然后自己溺水了……
念生的脸色苍白,脸颊却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她眼前渐渐模糊,分不清这里是哪里。爹爹在哪里,她好冷,他为什么不来抱她?对了对了,这里是少阳府,是李适让自己跳下水的,都是假的,她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丫鬟那软巾给念生擦着脸,她微微清醒了些,自嘲地扯起一边嘴角。她太天真了,还以为李适是那个十三岁的少年,虽然行为恶劣,但他是真心疼着她的。
他变了,变得阴晴不定、诡计多端,谁也赢不了他……爹爹爹爹,怎么办?儿可能救不了你了。
源源不断的热水加了进来,念生还是直打哆嗦,四月的湖水冰凉入体,何况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女子。湿湿的头发贴在她的身上,更是难受。
李适站在屏风旁,一身蓝袍在水雾中显得飘渺,那么不真实,本想训斥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梗在他的心口,卡得他一阵抽痛。悄声走到念生身后,用热水淋在她的头发上,见她又打了个寒战,恍然想起她身上还有开裂的伤口,不能沾水,忙把她抱出来,擦干身体。
“你还来做什么?”念生打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固定在他的身上,让她不得不像熊一样四肢环住他的腰和腿,乳儿和花瓣都羞耻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李适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再铁血无情的男人也能化为绕指柔,正因为女子柔软易碎,才让男人不惜低下。身来拥抱着她。念生浑身赤。裸,刚好了些的伤口再次裂开,往下滴着血,流满全身,像披了一层血红的皮。
他的眼一痛,出门唤来郭连,“去请温御医。”
郭连也听闻李适把徐夫人逼入池中的事了,回道:“奴前几日就回过殿下了啊,温御医回青医谷了,得一阵子才能回来呢。”
李适眸色一暗,那她身上的伤……转而低声道:“去请石太医,让他带最好的药来。”他顿了顿,加了句,“要不留疤的,最好能不疼。”
郭连低身离去,止不住摇头。殿下是自己看大的,除了沈皇后被留在长安那几年,他何时流露出那般哀伤的神情来?这未念生,果然是从小就把殿下吃得死死的。
一连三天,皇太子未上早朝,朝中纷纷猜测素来勤奋的太子是否抱恙,打听来的消息却无一不是“太子殿下在少阳府整日摔东西”、“太子殿下在少阳府整日醉酒然后摔东西”,引人发笑;严肃的直接一本子参上去,道他荒误朝政。
代宗却也只是笑,他欠他们母子俩的,江山也需要他,他如何能在这个当口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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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对念生一笑,坐在床边,嘘寒问暖:“妹妹近日身体可好些了?不会留疤吧。”
既然有心害我,又何必装出交好模样。念生学会了,原来讨厌一个人,是要先和她做朋友的。身上的伤结了痂,念生不便起身,躺在床上娇声说道:“姐姐不必挂念,我不怪姐姐的。”念生以手掩面,就要哭出来似的,“我也不愿嫁殿下,可殿下拿我爹爹性命要挟,我至今不知道爹爹下落,如果……”
念生抬起眼来,发现太子妃表情连变都没变,不免有些丧气,自己都暗示到这份儿上了,她还不懂么?还是说懂了也不想帮?
李适一辈子都不会说爹爹的事情了,但是太子妃会,因为自己占着她的丈夫,她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赶走自己。
这就是念生的赌注,打定心思,她继续说:“如果姐姐能为我打听到爹爹的下落,我保证我会离开长安的!请你帮帮我吧!”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念生懊恼自己太嫩,说出来的几句话太过简单,全盘托出,是否是好事?
在她等得快绝望的时候,太子妃幽幽说道:“据我所知,殿下只绑了你回来。”那次为首的恰好是她所熟识的,而喜房里抬出一具新娘尸体又太过引人注意,她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