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你看,我坚持下来了,我没有倒下,我回来了。你看,这一次,宣紫璃终于做了一件最有勇气、最坚强的事——不是拿回了印玺,而是在生与死交错的一刹那,她没有再逃避,因为你,她勇敢地选择了生。
******
昏昏沉沉睡了好久好久,我的意识才慢慢从游离状态凝聚在了一起。眼皮还是沉得不想睁开,我就索性一直闭着眼睛,好困啊,不如再睡一会儿好了……
有温热的布巾拭上我的脸颊,然后是脖子,动作十分轻柔,就好像是怕打扰到我睡觉一般。然后,似乎是同一个人,伸手覆上了我的额头,接着,清冷的声音隐隐传入我的耳中,“烧已经退了,你下去给她抓几副药,调养一下吧。”
“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另一个声音有些犹疑,顿了顿,叹息道,“恕臣直言,方才臣为娘娘施针,银针已入穴七分,按常理,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可是娘娘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臣请皇上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没有奇迹,娘娘的后半辈子……都不会再有可能站起来了……”
这话让我不由一个激灵,那人长叹一声,又道,“其实皇上的医术比臣要高很多,就连您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臣!娘娘在齐腰的雪地里走了那么久,腿上的经络估计都已经坏死,这哪怕是扁鹊、华佗再世,恐怕都无力回天啊……皇上,漠北的严寒,您也知道,这里深夜的温度,就是男人出去都坚持不了多久,娘娘一个弱女子能保全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臣在漠北生活了几十年,行医几十年,说实话,娘娘是唯一一个让臣打心眼里佩服的女子!”
“行了,你下去吧,给她煎上药。”耳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可是那只手却比我的还要冰凉。
“皇上,皇上!宣紫璃她醒了没有?”另一个女声由远及近,“不如……”
“你出去。”冷漠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切断了她的话,“安明雅,朕现在不想看见你。”
“皇上……”那个女声染上了哭腔,“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我不是故意要把她弟弟掳走、故意要藏起她给你的信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哭声如同一把尖锐的刀,让我耳朵发疼,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周桥,来得正好,送她出去,别打扰了紫璃休息。”
“皇上,臣等已经抓到了潜逃的安明风,现在已经把他押到行宫的大殿里了。就等您亲自去审问了。”
我的手被松开,被角也被轻轻地掖了掖,然后,那个声音温柔地对我道,“紫璃,你再睡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待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在这压抑的窒息中,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听到的话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从今往后,我这一生,都会是一个残废了。
☆、绮梦不及人世繁(倒计时 5)
双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华丽的宫殿。这是在行宫吗?战争……已经结束了?我又睡了多久?脑海中掠过这些乱糟糟的疑问,可是,眼下最大的麻烦不是这个……
我试着想要下床来,可是双腿竟然纹丝不动,看来,那个军医说的是真的,从今往后,我都会是一个残废了,一个到哪里都要别人推着、抬着的残废。
脑海中仍旧是一片混乱,只有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我怎么能让我的小先生、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吃力地翻身,从床上滚落下来,我艰难地用双手撑着地,一点一点拖动笨拙的身子,向门口挪去。有什么东西压在心上,让我喘不过气来,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瑾羲的失踪、那晚在军营发生的行刺事件、慕冰澜和二姐相继离去、还有自己现在的样子……一个又一个的打击如同惊涛般轮番拍来,我一直伪装的坚强终于被击碎,眼前渐渐的模糊了,我没有去擦,任由泪水溢出了眼眶,就在这泪眼朦胧之中,我看到了殿门那隐隐约约的轮廓。
终于快到门口了……到了……
一阵步伐声由远及近,然后便是惊慌失措的声音,“紫璃!”
“不要!”我急忙伸出手关上门,坐在门槛边,用自己的后背死死抵住了门,“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进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么难看的样子……”
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方才那一瞬,那个向来都云淡风轻、处惊不乱的帝王,他竟然用那样慌乱的语调喊出了我的名字,我可以想象得出来,自己在他眼中的样子该有多狼狈、有多难看……
门没有锁,我也够不着锁,可是慕轩林却在门外停了下来。我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他在门外,就那样半蹲下来,保持着一个和我一样的高度,用近在咫尺的声音轻轻对我道,“紫璃,我答应你,我不进去。你别那样折磨自己了好么?”
“你走吧,不用管我了。”我想让自己笑,可心里却如同有把刀在拉扯,让我痛得喘不上气,恨不得在下一刻就死去,“七月初一那晚,你救了我一命,现在我把祁壬的国君印玺拿回来,算是我还你的。从现在起,我们两清了。”
“紫璃,”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请求,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就用那种请求般的语气对我道,“你的话说完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我想让自己拒绝,可是始终没有开口出声,然后,他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那是在我曾经命悬一线的时候,将我从鬼门关拉回的声音啊……
“紫璃,我知道你现在难过,可是请你相信,在你昏睡的这几天里,我的折磨不会比你少一分一毫。是我的错,我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让你以身涉险,几乎丧命。可是,看到你那么坚强,我又真的很高兴,这样,即使有一天我不在这个世上了,你也不会像我母后那样任人欺凌。”
我靠在门上泪流满面,现在,我们的距离这么近,近得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我听到他继续道,“七月初一那晚,你亲自去后营稳住了军队,而如今,你又成功地从安明风那里回来了,紫璃,我终于看到了一直以来最想看到的,你让我明白,即使没有我陪着你,你一样可以面对一切的困难与艰险。你在信里告诉我,你愿意接纳我的所有,包括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而现在,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地对你说永远了,紫璃,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么?”
“不要不要……”我拼命地摇头,尽管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在这一场双刃剑般的感情里,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满身伤痕,可是,我已无力再继续下去了,现在的我,是一个身心俱残的废人,又有什么资格和他再谈“永远”了呢?永远是一个太重太重的字眼,我已经不堪承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紫璃,你听不明白吗?如今,我只是想让你做我的妻子,只是妻子,让我可以以丈夫的身份照顾你一辈子。”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是在维护一个脆弱的梦境,又像是怕打扰到我一样,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定,刹那粉碎了我最后的防线。
我以手掩面,终于哭出了声音,“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也还是你,是宣紫璃。”他不着痕迹地接过我的话,停了停,缓慢而又郑重地说出了后半句,“而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从来都只属于宣紫璃。”
我怔怔地回味着他方才说出口的话语,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不由轻轻一颤,一瞬间,宛若置身春暖花开。
或许这就是爱吧,在经历了千难万险的磨砺,经历了日积月累的考验,没有一分一毫的消亡,却反而使彼此的距离靠的更近。没有身份,没有外表,没有任何利与权的杂质,唯有同舟共济的那一份相惜相依。
我不知上天是否是因为垂怜我,才给了我这样一个瑰丽的梦境,然而,即使是梦,此时此刻,我也心甘情愿地沉沦下去了。
身体内骤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想要说话,却有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涌了出来,绽开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
眼前模糊了,任凭我多么努力,也再看不清晰。我突然明白了,今天应该是九月初一,安明雅让我喝下的毒药,药效发作的那一天。
视线中的一切都暗了下去,我微微地笑了。小先生,谢谢你,让我在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刻,明白了什么是爱情。
能够和你在短暂的生命中相伴一程,我已此生无憾。
******
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我怔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一下子便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有意识?然而没等我多想,便落入了一个怀抱中。
“小先生……”我轻轻地开口,伸出手臂颤抖地回拥过去,终于在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之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没有死啊……”
“紫璃,你说什么傻话。”拥着我的手臂骤然一紧,我听到慕轩林在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沉默了。我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那样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地呼吸着近在咫尺的那属于他的气息。寂静之中,我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和我的逐渐合为了一拍。
我不想去问为什么我明明喝下了安明雅的毒药,却没有死。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经历了这一次“死而复生”,我如同接受了一次最深刻的洗礼,我终于明白,珍惜活着的时光,珍惜身边的人,真的是最重要的事了。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然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又何来“患难见真情”?都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如今上天给了我这么一个失而复得的机会,我又怎么舍得放弃。才发现,任何的困难与痛苦在阴阳相隔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抬起头,呼吸便在瞬间被攫去。明明是攻城掠地的霸道,却偏偏温柔得令人窒息。我轻轻地闭上眼,双手不由搭上他的肩,轻柔地作出回应。漫长而又缱绻的过程,如燎原之火一般焚烧着我仅存的一丝清醒与理智。
虽是深秋,但行宫之中却温暖如春,下一刻,我便顺势倒在了床榻上。脖颈、肩膀以及手臂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但却丝毫感觉不到冷,反而烫得像是火在烧。
我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频率越来越快,双手不由紧紧抓住了身下的锦被。
半晌,待重新恢复了自由的呼吸,我怔怔地看着他,脸颊一阵发烫。
隐隐中仿佛可以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我手中抓着被单,正踌躇着接下来该要怎么办,然而,他却轻叹一声,扯过一旁的锦被盖在了我们身上,拥着我躺了下来。
脸颊上还是在一阵阵地烧着,我在他的怀中,这是第一次,我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隔着薄薄的衣料,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灼热的体温。
我没有动,心跳声如同擂鼓,很久很久都没有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接下来的这几天,我陆续听说了近期发生的一些事。安明风伏诛,祁壬全境收归大凌,设为州,安明英任总管,内部相对独立,将祁壬原有的制度以及大凌的制度稍加综合,拟出了一个双方满意的新体制。由于祁壬原有国土面积过大,下又分设数县,由祁壬人担任长官,同时朝廷派人监察,并派遣工匠技师前来帮助这些地区改进生产种植等技术。一切正在筹备,很快将开始正式运作。
大凌建国至今六十余年,边患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版图比先前增加了一倍多。
同时我也收到了爹娘的来信,瑾羲已经平安回到府中。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清早有人敲门,他们一出去,就看见瑾羲在门口的台阶上睡着,至于是谁送他回来的,哪个人也没看见。待他醒了一问,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还好瑾羲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难道这件事不是安明雅所为?若是她,她应该不可能在我仍旧是她的威胁的时候把瑾羲送回来。不过至于是谁,我也不想多想了,瑾羲已经平安,那么,就让我也休息一阵子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