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进去禀报后,子南跟着内侍,从朝凤宫的偏殿进去,穿过婵媛宫后面的走廊,绕过御花园的人工湖,走过鱼乐桥,拐过一条鹅卵石小径,就到了萱香院。精美的庭院园林,亭台楼榭,曲径幽幽,秋日的高阳,照在黄树碧水上,幽静得恍如梦境。
虞君站在萱香院前右侧的飘香亭里,似乎已经等候良久了。
子南大步上前,屈膝道:“参见君父!”
虞君见子南,形容疲惫,神情焦灼,就说:“昼夜兼程地赶回国,怎么不在府中休息一下,就要急着见君父。”言语中责备的同时,充满关切。
“事态紧急,儿臣哪有心情休憩!”
“怎么了?”
“天朝围困宛都了!”
“君父知道!”
“君父心里早有打算了吗?”子南有点欣喜地说。
“什么打算?”虞君看了子南一眼,反问道。
“救助宛国。”子南迫不及待地说。
“你这孩子,年纪不小了,还这么莽撞。兵者国之大事,怎能如此草率决议!”
“君父!虞宛两国唇齿相依,如今宛城被围,天子的剑锋所指,岂单单是宛国。”
“现下的情势危急,救助宛国,就意味着向天朝宣战,这关系到虞国的生死存亡,君父必须审时度势,权衡利弊。”虞君理智地说。
子南还要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如姬从宫门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侍女——青烟,如燕。如姬身子修长,柔婉绰约。出落得犹如一朵饱含芳蕊,馨香四射的鲜花,芳华交积而明艳夺目,娇艳不失端庄,谦和不失聪慧。
子南上前施礼道:“见过如姬娘娘。”
“起来吧!”
“您的家人,让我代他们向您问好!”
“家兄和家嫂,身体可好?”
“一如从前那般硬朗。”
“宛若,长得越发美丽了吧?我都两年没见她了。”
子南很温存地笑笑,说道;“跟娘娘长得一般高了!就是清瘦些。”
“在宫里整日呆着,本宫都发福了!”如姬看着虞君,有些责怪似得说道。
“找个时间,带你去狩猎,整日窝着确实闷得很。”虞君丝毫不掩饰对如姬的宠爱。
“备了些瓜果,点心。君上一早还没用过早膳。估计子南你也是空着肚子就进宫了吧。”
“多谢,娘娘思虑周全。”
青烟、如燕打开夹层的锦盒,拿出各色各样的点心,诸如芝麻南糖、冰糖核桃、五香杏仁、糯米凉糕、栗子糕、芸豆卷、鸽子玻璃糕、奶油菠萝冻等等,琳琅满目,摆在案几上。
“这是你弄的?之前你可从来没有给寡人弄过这么精致的点心。”虞君惊喜而质疑地说。
“陛下的口味,早被宫里的美人,不知喂得有多刁,妾哪敢献丑?”
“寡人这回真有点饥肠辘辘了,姑且尝尝再说。”说着用象牙筷子,随机夹了一块栗子糕,吃得津津有味,赞叹道:“嗯!甜而不腻,黏而不沾,吃后唇齿留香。没想到宛如还有这般手艺,竟然深藏不露。来,来,子南,你也尝尝。”虞君很高兴地推荐到。
子南尝后,也赞不绝口。如姬却谦逊地说:“这都是嫂子宛夫人的绝技,我不过,学了些皮毛。宛若得到她母夫人的亲传,我这点手艺,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宛夫人的厨艺无可比拟,这点寡人知道。当年和宛君会猎时,曾经尝过她的手艺,都十几年了,寡人都忘不了那美味。赶明儿,你把你从宛夫人那儿学的,都给寡人展示展示看,让寡人评议一下,你得到几分真传了。”虞君笑着说道。
如姬温婉地笑笑,既不拒绝,也没有答应,她温和地说:“你们还有正事要谈,我就不打扰了。”
如姬欠身退下,虞君和如姬的恩爱和谐,让子南好生羡慕。
虞君和子南,在案几上边吃,边聊了些家常,询问些关于宛国的近况。子南详细地说了一番,把宛君的部署,以及自己的想法,都仔细地谈谈。虞君很仔细的倾听,不时的点头,末了他说:“你先回去休息,这事君父先盘算盘算,再召集大家议议,而后才能定夺。”
25溯游从之 道阻且长(二)
子南的太子府邸,在天泽城的东向,与王宫隔着一条街。子南被册封为太子时,原本居住在王宫东侧的晓阳宫,后来虞展成怕自己在生活上过分的随性,影响年幼的子南,遂特意为他隔街建立一座东宫府邸,这座府邸原来叫鹤鸣宫,后来为了纪念子南的母亲,改为瑾瑜宫。瑾瑜宫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建筑群落,有殿、阁、亭、馆三四十所。
子南回到瑾瑜宫,一等就是十天,君父既没有再召见他,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他也知道国家内政外交,尤其是军事,受多方势力制肘。在这种情形下,他只能等,可他越等越是焦灼。想到宛若,想到宛国的处境,他食不甘味,夜不安寝。
虞国的国制是公卿贵族盘根错节,他们拥有自己世袭的封地,有雄厚稳定的经济基础,拥有自己私人的武装——族兵。他们不但身份高贵,而且实际执掌国家权力,他们之间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像水草一样互相缠绕,形成了许多无形的关系网,更掌握着话语权,动不动就以民意,寻隙发动攻击,对国家大事,和国君权力形成牵制,羁绊。
在子南星夜赶回虞国后,虞国的内部早已波涛暗涌。后宫瑶姬和戚姬,对于如姬的受宠,早已眼红耳热,嫉恨在心,听说她宗国遭遇兵祸,心中正暗喜。一旦宛国遭殃,如姬就失去宗国的屏障,她又没有子嗣,仅仅倚仗国君的恩宠,那能维持多久。
她们锦衣玉食,只看到当下的得失,何尝考虑到虞国的前程未来,考虑到虞宛两国,相互依存的厉害关系。
后宫的争宠又牵扯到前朝,前朝的令尹谭公和上将军祈衡,也各怀鬼胎。令尹执掌朝政,不希望因为战争,让上将军因此变得炙手可热。上将军祈衡,怕战事一开,军权旁落,又溺爱外孙子恒,心里盘算着让他接任大统,以确保他们戚氏一门永享富贵。当朝两名大员对出兵一事,竟然意外地达成默契,又通过关系,私底下散布天朝的天威不可犯,不愿意轻起战端,而将虞国拖入战争的泥潭。
连日来,国君身边充斥着都是公卿们有意无意地劝阻之词,国君权衡各方,迟迟不能有个决议。
子南在瑾瑜宫坐立不安,几次要求觐见国君,都没有被传召。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子南为此困惑又焦灼,更令人愤慨的是,斥候奏报的关于宛国形势的消息,竟然对瑾瑜宫封锁,他多方努力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子南心高气傲,又仗着君父的宠爱,平日里一直没有将那帮尸位素餐的纨绔贵族,放在眼里,现在才感觉到这些人就像荆棘缠绕,简直让他寸步难行。
又过二三日,子南实在坐不住了,就准备出瑾瑜宫活动活动,怎么说身为世子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关系网,而和他过从最密的就是他母家的表兄——光陆。光陆年长子南两岁,是上将军光启的嫡长子。上将军光启战死后,虞君封赏了他的家人,让光陆世袭了上柱国的最高爵位,加冠成年后,成为当朝上大夫,职领中将,手握重兵,镇守武关。
听说,两天前,他应诏回天泽。子南想,肯定君父为是否出兵宛国一事,召集他回来,听听他的意见。
光陆在天泽的府邸在王城的西北角,坐落在繁华的闹市区。从瑾瑜宫出来,穿过王城南北的横贯线,向右拐就到了。
子南和光陆,都是因为那场叛乱失去至亲,两人的关系较之子南的异母兄弟,要亲密得多,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一起在明堂学习,更加二人秉性相投,竟在至亲的基础上,又成了莫逆之交。
一听说子南来访,光陆出门亲迎,两兄弟见面互相拍拍肩,少了繁文缛节,却显露了更多彼此之间的真情。
子南和光陆并肩穿过影壁进入内堂。光陆说:“不是听说你身体抱恙吗?我还准备去看看你。可是一回来,不是无谓的应酬就是被那般娘们缠着,脱不开身,还是老弟你来得清净!”
“谁说我身体抱恙了?”子南惊讶地说。
“前天,我从武关回来,国君传召在宣武殿议事。当时,国君派侍从传你。侍从回奏说,你日夜奔波,身体亏欠,卧床休息,国君还派太医去看你。”
“我身体好得很!看来有人故意不让我参加殿前议事,这帮混蛋愈来愈嚣张了。我一直纳闷君父怎么把我撂着那儿近半月不搭理,既不传召,也不让我进宫谒见,原来是这般龟孙子搞的鬼。让
我在府中干等,我还真的要等出病来了,倒遂了他们的愿了。”
“你是为救助宛国的事着急吧,估计这事玄乎!”
“怎么说?”
“往常殿前讨论军国大事,总有不同的声音唧唧歪歪,可这次出人意料,竟然众口一词,反对出兵。他们指责宛君不识时务,在宛国正遭遇饥荒之时,藐视天威,为保全一个女儿,而开罪天子,让国家陷于战祸。他们说虞国一旦出兵协助宛国,就是向天朝宣战,就会成为天下诸侯的众矢之的。他们振振有词地说,虞宛一起作战,为今之势,虞国可能还要承担两国的战争物质消耗。他们个个哭穷,说他们的采邑,年年重赋,已经再无力承担更多。”
“一群王八,一有事就会缩乌□,一有利益,谁的手,伸得都不比别人短。他们指责宛君不识时务,怎么不骂天子厚颜无耻。天下的诸侯任天子蹂躏,而宛国一身硬骨,多难能可贵!现在天子对宛国发威,一旦宛国在天朝的铁蹄下沦陷,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虞国。没有宛国作为东面的天然屏障,过了武关,天泽一马平川,无险可依,无固可凭,就像一个战士卸了铠甲,光着胸膛,面对侵略者的屠刀。到那时,虞国百姓就只能躲到西部莽苍的森林去,刀耕火种,与野兽为伍了。”
“谁说不是,我和几位年经的将领都这么抗辩。可一向激进的大将军祈衡,却一反常态,站在贵族公卿的一边,说天朝只是向宛国宣威,逼宛君就范,不是对宛国有荼毒之心,虞国出兵救助,反而让事态变得不可挽回。”
“天子的六兽之师,都快兵临城下了,他居然说只是宣威,简直是痴人说梦!”子南愤怒地说。
“反正前日的殿前议事,就不了了之了。不怕你不高兴!说句实在话,你君父现在,在前朝为世袭贵族所束傅,在后宫为一帮女人所纠缠。秉性中的果敢、睿智已经大不如以前了。你说承元挥舞着长鞭奴役天下,已经不是一朝一夕。承元五年,他兴建瑶台,倾宫,向列国诸侯摊派徭役,我的采邑派出五百名壮年奴隶,只有不到百人活着回来;承元八年,他在伏麟山兴建行宫,我的采邑,又被征派了三百名奴隶,回来的人,加上残废的,才一百三十人,损伤过半;去年,他又要兴建所谓直达天界的昆仑墟,又向列国征苦役,我的采邑已经没有可以调用的奴隶了,只能动用井田上的耕夫。你说,承元凭什么让天下人为他做牛做马,不过是仗着‘六兽之师’的威武,为所欲为。与其任他盘剥,忍气吞声,不如痛痛快快地跟他拼一把,看看鹿死谁手!”
“走,我们找君父说去!”子南站起来,就要行动。
光陆拉住他,说道:“你先别急!我和你进宫觐见国君,没有问题。可是储君和边关守将过从甚密,一直是国府禁忌。你可别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有诋毁你的可乘之机。”
“那你有没有好的策略,我不能坐着干等吧。”
“对天子□的不满,对宛国局势的紧张,对虞宛两国相互依存的重要,大家都明白,现在就看国君有没有决心了。那天,在宣武殿商讨,对于老贵族的喋喋不休,对年轻将领的跃跃欲试,国君只是倾听,至始至终没有表态,我相信他心里已有盘算。你姑且稍安勿躁,战与不战,关系到虞国的生死存亡,肯定得慎之又慎。”
“你提醒的是,我确实有些毛躁了。”
“可以理解,本来你这个月就可以完婚了,谁知出了这档子事。”光陆说完,长叹了一声。
“你在武关,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刑天尸’的秘密组织?”
“‘刑天尸’!我也是最近才听人说的,据说这个组织成立十几年了,原来搞一些暗杀活动,近年他们似乎浮出水面,活动经常,以前在武关、天泽等地混迹的闾巷少年,据说都被他们收编了,这个组织网罗了很多奇人异事,他们蓄积力量,似乎是想对抗天朝。你是怎么知道这组织的?”光陆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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