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京原是兴勇伯严素的驻地,皇帝派的自然是兴勇伯之子严恺之。
韶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攸宁正借口看望辛子萱的时候,偷偷来寻她说话。
“什么?他出征了,怎么会。”韶华脑子一轰,整个人都惊呆了。
攸宁也是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李家,他是在川北长大的,自然明白两军交战意味着什么。然而,皇帝今日没让辛茂山出战,而是让从没出征的严恺之。若不是对严恺之实在信任,恐怕是如先前流言,有人密告辛茂山与多罗人私交。辛茂山心里清楚当年严素的事,为保家人平安,是以提前进京,以示清白。
看韶华紧张地不能自已,攸宁轻声道:“大概是接了密旨。凉城那边赶来送急报的时候,阿爹即刻进宫,请求返回川北。结果圣上却说已经有人领旨前去了。”皇帝不肯放行,其实是在辛茂山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早早就在川北布置好一切。
没想到,事情真的还是发生了。
“他能去做什么,定西军怎么可能会听他的。”韶华激动地抓住攸宁的手,大声吼道。
攸宁知道她心里着急,看她这样,攸宁心里也不好受。“他若持有虎牌,倒也不是不可以。”他叹了口气,“阿爹说过,他此行恐怕非川北,而是陵京。陵京是兴勇伯的驻军,他是兴勇伯之子,如果陵京没事,川北也定然无忧。阿爹手下的几名大将你也是清楚的,绝对不会让川北陷于危险之中。”要不是因为对手下大将能力的信任,辛茂山也不会大胆带着妻儿早早进京。
看韶华脸上稍稍平静,攸宁又道:“兴勇伯当年在军中也是颇为威望,若不是当年遭人陷害,说不定身份都要比阿爹高。”
“早知道,我就早点去寻他说清楚了,至少见一见他也好。”韶华忽然后悔自己没有尽早去见严恺之说清楚,这情报来得凶险,满城都在传多罗人攻破川北,凉城岌岌可危。
一旦凉城攻破,京城也即将不保。
虽然那些造谣的人早早就被抓起来,关进大牢,可人心还是惶惶不安的。就像去年那次流言一样,那一次还是没有战报传来的,有的人已经担心得准备卷家逃跑。这一次倒是没有关闭城门,除了少许小户人家想要逃出去,大部分都是按兵不动。就像李阁老说的,如果京城都不保,那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韶华并不担心多罗人会攻进来,因为无论是辛茂山,还是严恺之,她都有十足的信心他们可以抵御外敌。怕只怕两军交战,刀剑无眼,死伤难免。
“多罗与我们都和平了那么多年,怎么好端端地说战就战呢。”这点韶华有些不解。
她在川北的时候,经常会看到多罗人,大多数都是善良友好的平民。因为他们地广人稀,牛羊比人口都还要多,就像罗布族说的向往天空的人都是善良的,因为他们的心胸都无比辽阔而宽广。
“我听说,这回带兵的并不是多罗王,而是多罗大王子。”攸宁想起那个脸上带伤疤的男人,周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巧合
多罗和青国之间的恩怨就跟是历史上任何时期,游牧民族和耕种民族之间的矛盾一样。一个是地广人稀,水草丰美,天高高,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一个是风景秀丽,物产丰饶,山海相望,水田阡陌,生养不息。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谁都眼红对方所拥有的,当谁都不能强大都吞噬对方时,战争与和平就相互交替,直到另一种形式来取代。历代青国皇帝都是极为聪明能干的,因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从未放松警惕,勤加练兵。所以三十年前那场恶战才能得以胜利,甚至还生生地将多罗的生产力打退了十年。
辛茂山是常年驻守川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多罗的谨慎和发展迟早会重新挑起这场战争,只是他不知道能否在他有生之年,护住川北这一道防线。
只是严素的惨死让他多了一个心防。
他与严素并非深交,各守一城,只因信念相同,相互神望罢了。而他的下场让辛茂山提了醒,但凡不在皇帝眼皮底下的臣子,再忠心也经不起旁人的一声挑拨。论起战绩,论起忠心,严素又何尝比辛茂山少,况且他的妻子和皇帝最宠爱的妃子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可最后他被诬陷叛国,惨死士兵刀下,这怨只怕会让六月飞雪,窦娥泣泪。
所以,当年一袭白衣的少年跪在跟前,青涩稚嫩的面孔上,有着一双与严素无二的坚定眼眸。辛茂山选择出手,不但是因为他对严素的敬佩和惋惜,也存了一丝对自己前途的担忧。
没想到,十年后,严素早已被追封为兴勇伯,而他也侥幸地在川北过了十年快活日子。一听有人传言川北不保,凉城告危,安坐在府中的辛茂山立刻跳起来。当年也是这样,隔日严素就被京中派来的人给扣住,甚至未等归京已经杀害。辛茂山差点就带着妻儿连夜归京,可没过几日,听闻严恺之率兵解了凉城之困。
那时才知道,当年那个少年已经长大成人。
再听他是从陵京而来,辛茂山心中也明瞭几分,暗自吩咐手下大将,布好城防。只等小女儿周年祭日之后,就择日返京。而当他们归来后,不出辛茂山所料,皇帝龙颜大悦,赏赐金银府邸,令他安生在京里住下,只字不提返回一事。
当二皇子弘弋微服前往将军府拜会辛茂山时,攸宁隐隐有种预感,严恺之要回来了。
果然,还没等他去给韶华通风报信,就听到捷报归京。
川北一战,多罗大败。
这一消息瞬间就传遍了皇宫内外,城里百姓纷纷出门争相欢呼拥抱,感激皇帝英明,苍天仁慈。因为凯旋的大军要五日后才能到达京城,兴勇伯府的门槛差点要被踩平了。兴勇伯夫人受不住这种热闹,早早就向皇贵妃求助,被接往宫中小住,直到严恺之凯旋归来。
原本就嫉妒凌氏嫁女,办得风光完满,刘氏也准备把斯晏的婚礼也办得满城皆知,奈何拿定的时候碰上川北告急,而斯晏大婚当日却撞见严恺之凯旋而归。虽然一样是满城喜庆,张灯结彩,鞭炮连天,可问题是人家是为严恺之而高兴,道喜的人走得方向也是往兴勇伯府的方向。甚至还有人走到半路,被人几句热闹相邀,结果跑到兴勇伯府去了。
一场热闹喜庆的婚礼,结果连位子都没坐满,席间吃酒的人都稀稀拉拉,甚至还有一些是混进来偷吃东西的。刘氏当下就黑了脸,要不是凌氏在旁扯着,恐怕当下就要甩袖离去。
凌氏从煦园回来,一路都是偷偷捂嘴笑着回来。韶华因为不能外出,又无法前去煦园,所以坐等凌氏从煦园回来给她说趣事。可是凌氏喝酒喝得多,回来也酒醺醺的,韶华只好从熹园回来,让人去把攸宁给找来。今日李家办喜事,攸宁作为李家长媳的娘家代表,理应前来,虽然他更像跟着众人出城去看大军凯旋归来。
“五姐姐这是在等谁呢?”
一个声儿娇滴滴地呼唤,听得韶华打了个激灵。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锦华,看她原本和她一样的肉脸已经瘦出了精致的少女轮廓,眉眼更加妩媚动人,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有苏氏的影子。韶华心中一惊,这才多久没见到锦华,怎么好像她变了个人似的,自己还是没长大的模样,可锦华这身段走出去,绝对想不出她尚未及笄。
“七娘怎么也有空出来散步。”韶华觉得头皮有些 。
自从绾华出嫁后,韶华就尽量避免在碧梧轩内游荡。要么就是在屋里乖乖呆着,要么就是去煦园、焘园,找两位嫂子说话,只要在碧梧轩难免是要碰上锦华的。不过她倒还没正面和锦华碰上,只是时不时就听到有哀怨的琴声,在院子里响起。
锦华看着韶华裹得圆圆的,像颗粽子一样,缩着脖子,跺着脚在大门附近走动。
今日是斯晏的大喜之日,鉴于锦华在李斯年成亲时的举动,凌氏特意把她的琴给没收了才离去。忆柳对此很不满,想为锦华去李勋卓面前告状,可是被锦华阻止了。她心里清楚,今非昔比,没有苏氏,李勋卓对她也远不如当初那般宠爱。就连她去请安,李勋卓也只是淡淡地问过她日常起居,就让她回屋,根本不肯与她多说话。
换做以前,她放肆无赖地跟李勋卓撒娇讨赏的时候多了去,就算她不开口,李勋卓也会主动问她是否欠缺。
同样是兄长大婚,没有琴声相伴,锦华只能无聊地出来散步,没想到会遇上韶华。
“当时先生教咱们四人学问,三姐姐已经出嫁,燕绥姐姐也成了咱们嫂嫂。下一个,就轮到五姐姐了。若是五姐姐也能寻到如意郎君,想必先生一定很开心。”锦华看了韶华一眼,眼神说不上是羡慕还是轻视,脸上淡淡低笑着。
“我若嫁得如意郎君,全家人都很开心。”韶华说道。
锦华顿了一下,没想到她竟捉她语病,然后笑了笑,“那倒是,五姐姐现在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不管怎么说,母亲和爹爹都一定会给五姐姐寻个好夫婿的。”
韶华受不了她拐弯抹角地说话,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直说,这大冷天的,说这风凉话干什么。”听着让人直发毛,“要是没事就回屋子待着,别到处乱跑。今日是四哥哥大婚,人来人往,别让人见着说闲话。”
锦华撇了撇嘴,看韶华打发了守门的妈妈,似乎有意要出门,说了句,“我是来寻五姐姐的,五姐姐要是想出门,那就带上我吧。母亲把我的琴给收了,我在屋里也没事做。”
韶华翻了个白眼,心里道,要不是你有前科,凌氏才不会特意收你的琴。
“我没去哪,就是到处走走,准备回屋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韶华想到攸宁等一下回来,不想让锦华见到,于是想着赶紧打发她离开。
只是锦华眼尖地看出韶华的不悦,心中暗道韶华定然有事,打定主意要赖着她。
不想总是说曹操曹操到,哪壶不开提哪壶,韶华看到攸宁匆匆朝碧梧轩赶来时,心里把曹操给骂了几遍。
“总算逃出来了,你再不救我,估计我得被人灌醉了。”攸宁一身酒气地走过来,看着锦华眼睛都快瞪出来,一脸不悦地看着韶华问道:“这丫头的是谁,这么放肆,你的丫鬟吗?谁许你瞪着我看,还不跪下。”
韶华一听攸宁喝了酒,少爷脾气立刻上来,有些后悔寻他来问话。看锦华一脸尴尬难堪,只得解释:“这是我妹妹,七娘。七娘还不给攸宁少爷行礼。”
锦华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漂亮的人,虽然口气傲慢无礼,可是眼神微醺,眉眼含情,皮肤白皙细滑得让人羡慕。若不是他身材高挑,胸膛宽厚,说话的时候,喉结在他纤细的脖子上滑动,她几乎要以为眼前的美人是个娘子。此刻锦华脑子里尽浮现了“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夭桃秾李”、“靡颜腻理”等字样,可当她抬起头,看着美人莞尔,又觉得这些词语都是空洞的,不足眼前人十分之一。
这样的美人她只在书中度过,也曾听人说过,“世子妃的容颜可算得上独一无二、倾国倾城……”忽然,锦华瞬间明白眼前人的身份,小脸一热,低头温婉地行礼。
可没等她开口,攸宁大手一挥,不悦地嚷道:“好了,退下吧。”看锦华愣着原地,又骂道:“臭丫头,听不懂说话吗,还不滚下去!”
“攸宁,你喝醉了。”韶华凝眉,看到攸宁的小厮正站在阶梯下,她心里暗道,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的,立刻招手让小厮过来搀扶攸宁,又对锦华道:“他喝醉了,说的胡话别放在心上。”
锦华莫名被骂了一通,咬了咬唇,转身跑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酒装醉
韶华见攸宁三两句就把锦华给骂哭了,自己还一身酒气,忍不住皱眉道:“又不是你成亲,喝那么多干嘛。紫英,扶你家少爷回去吧,等会我跟大少夫人说一声就好。”
原本依靠在紫英身上的攸宁,歪着头,看到锦华的身影已经离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双眼精明,冲着呆若木鸡的韶华笑了笑。然后示意紫英替守着大门,推着韶华往里走。
“你没醉?”明明一身浓烈的酒气,走路的样子都蹒跚,韶华心里还恼着紫英,既然自家主子都喝醉了,干嘛还让他过来。
可是,攸宁一脸灿烂的笑容,哪里有喝醉的样子。
他低头扫了扫被淋湿的袖口,轻蔑地笑道:“你大伯姆倒是慷慨,拿这上好的梅花酿来宴客,可惜梅花酿对付中原人还好,放在川北就跟喝水似的。”攸宁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喝上一壶烧刀子,虽然也烧了两天,不过可见其酒量如何。
办喜事的宴酒自然不会是那么强劲的烈酒,又要讲究档次,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