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好人家就是你啊!放眼帝都,谁比你这傻子更单纯更正直?单凤楼这回没故意说些违心论了,其实她真的松了口气,可又不免一再逼自己要为他着想,“你还真难伺候,能和你作伴聊天的女人,不就是鹂儿吗?”再挑下去,他就要当和尚啦!
辛守辰想了想,不禁失笑道:“我觉得,和黄鹂姑娘作伴时,跟你又不太一样,还是有些不那么怡然自在,所以不能相提并论。”
“……”她不想笑,但她想,她的“身体”可能不小心笑了。单凤楼举起折扇半遮脸,心思一转又觉得不太对劲,“你该不会真的喜欢男人吧?”完了,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不成帮他找个男人作伴?那她绝对不会甘心的啊!
辛守辰总算察觉自己的话听来像某种暗示,连忙道:“我对你绝无任何邪恶思想,也不想跟一个男人……呃……”他不知怎么说下去了,单凤楼看着他为难又头疼的模样,便打消逗弄他的念头了。
相识多年,在帝都,跟他最熟的就是她了,若辛守辰真的好男色,她怎会不知?就是有时候他对自己的依赖,让她心里感到有点甜,却也有点担忧啊!
“行了,可惜我是男的,帮不了你。”她故意吊儿郎当地轻哼道。
辛守辰只是笑了笑,他很早就不再让自己遗憾单凤楼不是女儿身的事实,“能当一辈子朋友,也很好。”他举起酒杯,这些年来偶尔也学会单凤楼的潇洒,“敬你。”
单凤楼看着他一仰而尽,心里叹着,却也有些莞尔,她在他之后也给自己斟满酒,碰了碰他的酒杯,才喝干。
罢了。能够得到他真心的信任,亲口告诉她,他珍惜和她相伴的时光,已经没什么好遗憾了,身子破败如她,得到这样的结果,已是多么欣慰。
“敬……愿你早日寻得愿意真心相守的另一半。”明明只是幻术──至少她给自己斟的酒只是做做样子,可却还是感觉到喉咙有些热辣辣的发紧呢。
辛守辰看着单凤楼半晌,才道:“何必在我成不成家的事情上打转?你怎么又不替自己拿主意?”还有脸说他呢,他也没见他跟哪个姑娘要好,从前以为云雀是他的心上人,因为单凤楼虽然身为老板,对阁里的姑娘却疼爱得很。
最初,吟雪阁的成立,是为司徒烁收集情报,在司徒烁夺回神器后也一直是皇帝的秘密眼线,吟雪阁的姑娘是可以凭自己的喜恶决定要不要接客的,男人进了天下第一咒术师开的青楼,还需要姑娘伺候才能销魂蚀骨吗?自然,天下没人知道这真相,辛守辰知道阁里不少姑娘是咒术高手,但她们主要的工作,其实是让男人更加乐意往吟雪阁里跑,让她们能使出浑身解数推销单凤楼的黑心药铺卖的补品!
天下间,什么最好卖?什么最能让那些有钱的阔大爷掏钱?当然是温柔乡和壮阳补品了!而试想,一般男人去了青楼,回到家总会冷落家里的娇妻,可每个进吟雪阁逍遥的男人,回到家却更加生龙活虎啊!毕竟在吟雪阁里的翻云覆雨全是假象,男人们将精力保留回家,还以为自己吃了单凤楼卖的补品真的有神效,于是就连那些夫人们都认为男人们与其到别家青楼被榨得一干二净,让她们天天独守空闺,不如多到吟雪阁消费,吟雪阁不成为天下第一青楼,还挺难的。
这简直是赚黑心钱!做无良生意!可当单凤楼一脸讽笑地问他,难道赚姑娘们的皮肉钱,才算是良心生意吗?他又无语了,想想他说得也没错,于是多年来就这么替单凤楼保密。
☆、第三章
后来云雀开开心心嫁人去了,也不见单凤楼伤心。他想是他误会了吧,只是单凤楼可没有家人替他着急。
想想,这些年来单凤楼虽然不再管政事,却也忙着做生意,是该有个女人在他身边为他打点了。可想到这儿,不知为何,辛守辰又觉得若有所失……
“不说这个了。”单凤楼倒是很懂得在“对的时刻”转移话题,否则这些年又如何在辛守辰面前隐瞒她只是个幻影的事实?“别说我扫兴,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你也有心理准备我会开口向你问──圣上命你查枭城太守命案,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拒绝,但是我认为要查案子,可不见得要领了旨才能查。”多费唇舌说服他找借口推辞,那无异是对牛弹琴,辛守辰要是个会怕事、怕惹麻烦而违背自己原则的人,司徒烁也不会这么爱把大大小小的麻烦推给他,她也不会被他这种牛脾气给吸引了……
看来她也挺爱自讨苦吃的。
“做任何事,也要师出有名。”
单凤楼想翻白眼,“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她很想狠狠敲一敲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装了石头!
泰兰的回报证明她的猜测无误。如果只是一般的命案,那么他领了旨大大方方去查也无妨,但现在摆明了有人不想他查这个案子,她只得在他固执如牛的原则与他的人身安危间想出折衷办法了。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她亲自跟着他,确保他连头发都不会少一根。只可惜现在的她可是泥菩萨过江了……
辛守辰对于单凤楼提起两人的约定,有些诧异。
他答应过他,在危及自身安全时,无论如何都不能逞强。
“难道有人不希望这件案子被彻查?”枭城太守之案原来已经尘埃落定,皇上要他再查一次,他只当是司徒烁对这案子极为重视。但是如果有人不愿意他翻案再查,那么显而易见,有人渎职,妄想让真相石沉大海。“那么这案子我非查不可。”
“……”她觉得头有点痛,“我没有不让你查,现在你哥哥不在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横冲直撞?”她知道这话说得有点重,但暗地里替他挡了那么多次麻烦,她有资格念他两句吧?
她没有阻止他,只是念两句……她这辈子还没这么委屈退让过耶!
单凤楼这些话,让辛守辰的坚持有些动摇了。辛别月再次遇难,对辛守辰的打击比当年他失踪那时更大,一年来他不要命地埋首公事,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只要一想起他明明有机会阻止兄长,也许那时他该跟着兄嫂前往家族墓穴,又或者……他承认他也想不到万全的法子,可他偶尔也会想,兄长有妻儿,而他无牵无挂,如果是由他来启动寒冰阵,那么烈扬就能够有父亲了,嫂嫂也不用那么辛苦。
他也想明白了,这么多年他在官场上,半点规矩也不懂,总是毫不退让地把朝堂上所有人全得罪光,却没人动得了他,全是因为兄长的守护啊!
单凤楼见他垂下眼睑,原本暗气自己干嘛跟这大木头讨价还价,以她的个性不该这么退让的,可见他神色沉郁,落落寡欢的模样,她竟然胸口窒闷,心里不舍了起来。
“好吧……”她委屈点,这次再为他奔走一回……
“我会去见圣上。”
“嗯?”他想开了?单凤楼诧异极了。
辛守辰因为好友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有些失笑,“我去见圣上,请他让我暗地里调查。”
所以他还是要查。单凤楼心想,也好,反正他退了一步。
她还是忍不住安慰道:“华丹阳的轮回阵是不可能出差错的,你哥哥已经看到了结果,就算你当时真的在场,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而帮不了手,别想太多了。”虽然偷看别人的记忆有点卑鄙,但为了解辛别月身上的蛊,她还是不小心看到了。
辛守辰看着单凤楼,记起当年第一次因为他是男儿身而落寞,正是因为他总是心细无比的体贴,让他窝心,也让他感动,哪怕只是小小的举动,或一个小小的理解与安慰。
他是认识他很久才明白的。
他只能想,也幸好单凤楼是男的,如此性格的女子怎能见容于世俗?必定会受到许多压抑与约束吧。因为这么想着,这些年来也就释怀许多,他真心为好友能活得一世潇洒感到高兴,更欣慰两人能当永远的知己。
“你真的相信,命运无法改变?”他从来不信那一套。
“前方的路,是来时决定的,一个人的命运,也是肇因于他的性格与思想。阵术与咒术最大的不同,在于阵术无法凭空捏造,阵术的精髓在『借』、『转』与『换』,换山为海,转西方至东方,借未来到现在,借和转换之事物虽不能改变本质,但高明的阵术师能借用阴阳五行之气创造独一无二的结界,改变气场或让你看到被转换过的『形』,让身陷阵中之人的心智与抉择受影响。轮回阵算出未来局势,每个人的心魔则让他看见自己在那时势下遭遇了什么,甚至在来日也无形中被驱策着,自是再精准不过。”
而轮回阵中所见,都是未来最痛苦的一刹那,在阵中反复地重演,不知其场景,不知道为何演变至此,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反复煎熬,于是就算日后真的来到难关之前,未必能立刻意会那就是阵中所见;又或者当你知道了,已经太迟,陷入左右为难的局面──尤其是陷阱明明就在眼前,但不跳进去,面临的会是更大的痛苦。
“无形中被驱策着?所以还是有改变的可能,不是吗?”他还是相信人定胜天。
单凤楼笑了笑,没有嘲讽,而是深深明白他太过光明磊落的性格,有时也会是一种盲点。
“相信命运操之在己,与相信命中注定,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每一个信念招来的都是那个信念的『果』,有时甚至端看你怎么解读。而前者低估了自己的弱点,后者低估了自己的意志。”
“……”他承认他有时会有点刚愎自用。
“事情的对或错,往往很容易分辨,但问题是人太复杂了,在对的道路上斩妖除魔一路前行,是每个人所愿,可当这些妖魔其实是自己的心结与阴影时,你可能再也看不到自己,也不确定坚持下去究竟是对是错……相信我,那才是世间最可怕的敌人。”
两人几乎不觉时光流逝,话别时,都过丑时了。
比起朴实的安京侯府,单凤楼坐落于城郊的梧桐居委实豪华阔绰得令人咋舌,不说玉宇琼楼,单单是花园里那片莲花池,池上有座白玉小楼,还能容纳一艘私人画舫在波光潋澄中自在悠游,随风飘扬的帷幔是皇室御用的金色冰蚕丝,园内奇花异草尽是来自外域,寻常人难得一见,连大门上的椒图都衔着翠玉环——摆明告诉宵小,进来遛达一趟,就算捡颗石头都能让你躺着吃半年。
可邪门的是,先别论是否真有人能闯进重重警戒,就算闯进去了,第二天官府大门口总会出现个露着屁股的汉子痴痴傻笑,说要投案……
床上瘦弱的人一阵咳嗽,四柱大床边的四名女侍立刻有了动作,捧来早就备在别厅的热水和汤药。作妇人打扮、模样最艳丽的那名女子懂得医术,所以单凤楼才特意带在身边,当她一醒过来,那女侍立刻上前把脉检视她的状况。
单凤楼从来不曾后悔让自己变成这划模样,可辛守辰却让她感叹了。
咒术,是传说中大地女神的使者传给人类的五项绝技当中,除了妖蛊之外最危险的一支。
相传远古时候,人类能与天地万物交谈,甚至与神灵、与万物之灵订定契约,那种能力称为“真言”。
与真言同时存在的是“真名”。天空之下,大地之上的所有事物,都有一个“真名”,而当一个人懂得运用那些古老的真言,认得所有的“真名”,甚至就能够与神灵对话,订定契约,支配更强大的力量;据说越古老的物种与神灵,懂得越深奥的真言。真言与其说是一种古老的技巧,毋宁说是一种天地万物的本能,因为使用真言者,不能够说谎。
随着时间过去,人类渐渐不再使用真言,他们发明了自己的语言,因为于此同时,他们学会了说谎,所以天神收回了人类使用真言的能力。当女神的使者将这能力重新带回人间,人们于是称之为“咒”。
虽然单凤楼被称为天下第一咒术师,但她却相信,教她使用咒术的人,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当然,单凤楼如何跟这位已经死去百年,早就被人遗忘的神秘咒术师学习咒术,一直是师门的秘密。世人都以为单凤楼和单鹰帆的师尊精通咒、阵、医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实是,百年前,她真正的师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能继承这古老的力量,继承他庞大又艰深知识的人远在百年后,因此他将灌注他知识能量的神秘法器交给了当时仍然年轻的师弟——也就是日后自在的义父与单鹰帆的师尊,并且开欧了时光之门……
苞万物交谈?呵,那只是肤浅的小杂技,乡野间为人驱邪治病的巫现也会的简单把戏。她的师父说,最强大的咒术师,知道开启生境与死境的咒语,能够自由来去梦境与实境之间,甚至是参透最禁忌的时空之门秘密——你要记住,我所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