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朕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你。”唐景明挑起眉，总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怎么端贵人是不欢迎？”
“奴妾哪儿敢，皇上要来是奴妾求之不得的。”段玉姝干巴巴的笑着，“奴妾这是太惊喜了，喜出望外。”
“朕看你是就像受了惊吓一般。”唐景明对段玉姝也是多少有些无奈的。他是知道段玉姝有争宠之心的，但是尽管她有这个心，她的行为却是和她自己的行为极不合拍的。
其他的妃嫔讨好自己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花样众多。而段玉姝，除了很多时候能真正的看透自己的真实意图外，论讨好自己的手段，那是绝对不会被看上眼的。
有些时候，和段玉姝的相处竟是相对无言的，这是在其他妃嫔的宫中绝对不会出现的。
不过，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却又隐约觉得，有那一刻的宁静，也是让人沉溺的。
“奴妾哪有。”段玉姝讨好的笑着，那笑得简直就直接要在脸上写着“谄媚之至”四个字了。
“好了。”唐景明苦笑不得，不过转念想来，之所以看重段玉姝又不是因为她讨巧，只要她足够的懂事就够了。而且，马上也就能看出她是否可堪重用了。
“朕方才听说了一事，你见着子熙了？”唐景明想起了来绘茗轩前，听暗卫来报说四皇子和端贵人在倚梅园似是相处融洽。
“是，奴妾在倚梅园遇到了四皇子。”段玉姝心中一惊，连如此细小隐蔽的事情唐景明也全部在掌握之中，自己之前所耍弄的手段真是拙劣之至了。“奴妾想着进去歇歇，没想到遇到了正在那儿的四皇子，看样子是哭过的。”段玉姝也没有想要隐瞒什么，在这件事上她绝对是坦荡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子熙是因为今日被朕和锦妃斥责了的缘故。”唐景明看着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段玉姝，心中略有所动，“子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小就没了娘，养在母后的宫中，过继到了锦妃宫中后，朕看他也并没有开怀。”
“怪不得奴妾见时，四皇子正伤心着呢。”段玉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唐景明为什么要特地的解释唐子熙的身世，难道他在怀疑自己去安慰唐子熙的初衷？
“玉姝，你觉得子熙如何？”唐景明见段玉姝并不接自己的话，微微一笑，“子熙是难得和人亲近的。”
“四皇子他很好，”段玉姝并没有其他见不得光的想法，她是真心疼惜唐子熙的，“皇上您该多关心关心四皇子。”
“哦？”唐景明没想到段玉姝会是如此回应自己的话“你倒是埋怨朕的不是了？”
“奴妾不敢，”段玉姝虽是嘴上说着，实际上没有任何的怯懦，“四皇子还小，想必锦妃娘娘平日事务繁多，一时照顾不到也是有的，四皇子委屈了恐怕也是不敢说的。”
当听到“锦妃”二字时，唐景明心里的想法已经成型了。他勾起嘴角，那种另段玉姝最是惴惴不安的似笑非笑又一次出现了“端贵人，你倒是好手段。”
段玉姝心中闪过一丝的疑惑。稍后看着唐景明的表情，也就心下明了了。徽明帝一定是以为自己接近四皇子，为了报复锦妃，为了日后扳倒锦妃在做着准备。
她不由想要苦笑了。这次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虽然自己确实有这个目的是没错的，但是她绝不会去利用一个孩子。一个惹得她怜惜的孩子。
而且，即便是自己要利用四皇子。好像这次也没有要笼络到四皇子，最后自己不自觉叫出的“珂儿”，可能会让那个敏感的孩子更恨自己了吧。
这次自己真真是太失败了。既然徽明帝已经是这么想的了，自己两句苍白的解释也是毫无益处的。这四皇子偏是过继在锦妃名下的，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的。
即便自己是真心实意，在别人看来也是都是算计。
段玉姝张张嘴，却发现也不知说什么好。唐景明当她是默认了，也没有再说什么，也只是一笑了之。
后宫妃嫔们的手段，他也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也是长于后宫，知道在后宫中生存的艰辛，他并不反对那些算计和斗争，只要都在他能容忍的底线内。
而无数的妃嫔也就是因为只在他心中的看不到摸不着的底线，从高处被摔了下来。
这也就要看段玉姝是否足够聪明。看她能够把握住分寸。若是做不到这两点，她也就没有什么更大的利用价值了。
“朕还要去母后处用晚膳，就不陪你了。”唐景明起身，段玉姝刚要松下一口气，听到他接下来的话，又一次紧张起来“朕晚上再过来。”
看着明显变了脸色的段玉姝，唐景明好心情的走了，偶尔看看这样慌张的她也是不错的。
“奴妾恭送皇上。”段玉姝恭谨的送走了唐景明后，回到内室，瘫坐在椅子上发呆。自己还没有想到如何开始，在徽明帝的眼中，自己已经投入到和锦妃的争斗中了。
只是徽明帝晚上还要过来，却也是让她头疼的一件事了。她还是不习惯和徽明帝的相处，而且每次侍寝后，随之而来的是异常难以下咽的别子汤。虽然她接受这个汤药，但实在难以接受那个味道。
到了亥时，唐景明才又过来了。
段玉姝早就收拾好了一切等着了。不用于第一次的慌乱，她倒也坦然了。再是那样的拘谨，倒显得自己是太过矫情了。
徽明帝有就寝前读书的习惯，如今和时不时就是“相顾无言”的段玉姝在一起，更是有了安静的环境。静谧的程度直逼御书房了。
徽明帝做在段玉姝素日读书的大理石案前，翻看着一本《庄子》，段玉姝侍候在一旁，时不时剪个灯花，端个茶递个水。这样的相处，让人觉得，一个恍惚，也好像就是永远了。
忽然有一小阵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中吹了进来，案上的蜡烛晃了几晃。段玉姝连忙去关了窗户，然后又跑过来护着摇晃的烛火。
唐景明也从书中惊觉，抬眼就是看到段玉姝一脸小心的用双手护着案上的烛火，心中不觉得柔软下来。在他还不是太子时，也是他在读书，他当时的王妃也就是早逝的慧德皇后，在一旁做针线陪伴着自己。
虽然说不上有多么的爱慧德皇后，但她绝对是自己一生中最为敬重的女人。
两人也只是安静的相处着，他却觉得那是最好的一段时光了。后来他要争夺的太多，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在背后默默的支持着，看着他陆续娶了重臣之女，看着他坐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等他回过头来，却发现她已经不能陪伴自己了。她一直忍着病痛，只是不想给在夺嫡之争中的自己添麻烦。
最后一面的她，也只是留给了自己隐忍安静的笑后，就静静的在自己的怀中断气了。那还是满足的微笑。
想到此，眼前的段玉姝不禁和记忆中的慧德皇后的影子不由重合了。他掩上书卷，站起来抱起满脸惊诧的段玉姝，向床边走去。
暗涛汹涌风波起（二）
翌日。清晨。
段玉姝已经能在唐景明早朝前及时的醒过来，服侍他更衣上早朝了。
今日也是如此，段玉姝早早的醒了过来，听见唐景明有动静，她也立马起身了，披上一件外衣，就连忙服侍唐景明更衣。
唐景明看着在自己身前忙碌着的段玉姝，她正在和自己的腰带“斗争”着，几次了，她也还是摆弄不好自己的九龙玉雕腰带。“还是朕自己来罢。”再由着她磨蹭下去，恐怕都要误了早朝了。
段玉姝退到一边，偷偷吐吐舌头，在一边陪着小心，故作谄媚的笑着。见她如此，唐景明也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段玉姝在心中暗暗的埋怨着自己的笨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过也实在是没有机会练习，毕竟接触到帝王的时间没有多少。
穿着整齐后，段玉姝捧着九龙流冕为唐景明戴上，仔细的端详着，看看是否有歪斜。“对了，玉姝。”唐景明似是不经意的提起“从今儿起，别子汤就停了罢。”
段玉姝的笑一下子就凝固在了脸上，她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是什么意思？
一石激起千层浪。段玉姝虽然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却是出卖了她。她的心中千思万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唐景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别子汤本来是她和唐景明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谁也不提这三个字，也只是各自心知肚明。但今日，唐景明直接跟自己说了让停了别子汤。
她可不可以理解为，唐景明愿意多给她加一点筹码了？
唐景明心中对段玉姝的想法自然是一目了然。虽然段玉姝是个知情识趣的，但是还是嫩了点，还是无法做到完全的不动声色。
唐景明最后对着落地穿衣镜照了照，正了正衣冠，就带着福喜扬长而去了。唐景明在心中暗叹，不能再“欣赏”到段玉姝难得的无措，却也还是有一点遗憾了。
“小姐，小姐！”因为唐景明不喜欢起居时有太多人在侧，是以绘茗轩的宫女都在外间伺候着，秋心和同歌见唐景明走了，方一进来就见段玉姝站着愣神儿。
“小姐！”见段玉姝还是没有反应，秋心和同歌都很奇怪，皇上出去时表情并没有什么异常，同往日都是一样的，不知道自家小姐又在发什么呆，最近小姐愣神的时候是越来越多了。
段玉姝这才回过神儿来。“我耳朵没有问题，你们那么大声干什么。”她忍不住揉揉耳朵，“都要被你们震聋了。”
“小姐，是您一直在愣神儿好不好？”秋心撇撇嘴，“您这一大清早的是干嘛呢，我和同歌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反应。”
“是么？”段玉姝想起方才唐景明的话，心中仍是有些波澜未定，也没有再说什么。
秋心和同歌对段玉姝越来越多的沉默已经习以为常了。很多时候，在徽明帝走后，自家小姐常常的沉默或望着窗外，而眼神空洞。尤其是秋心，以前的小姐想什么她都是知道的，而现在，她也越来越猜不透段玉姝的心思了。
但秋心同歌都清楚的是，段玉姝即使在受宠后仍然是不快乐的。是有多久，都没见过她真心的笑了呢？虽然段玉姝更多的时候是笑意盈盈的，总是一副欢颜，但是那是一张面具，随时都能带上，随时都可以被撕下来。
见段玉姝又一次沉默，二人也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同歌去给段玉姝打水，秋心则是侍候段玉姝梳洗。
银笙把早膳端上了圆桌，又捧出了一大罐子蜜饯。蜜饯是段玉姝每次喝完别子汤后必须要吃的甜食。所以每次段玉姝侍寝后银笙都会给她准备好蜜饯。
段玉姝穿戴好后，回身看到桌子上的蜜饯，愣了一下，慢慢道“撤了吧，今日以后都不用了。”
“贵人您不吃了？”银笙很是疑惑，怎么一向最怕汤药苦涩的端贵人，突然说不要蜜饯了。
还是在一旁的同歌最先反应过来了。联想到段玉姝清晨时的异常，又听到小姐突然就说不吃蜜饯了，难道是，皇上停了小姐的别子汤？
“小姐，难道皇上不再让您喝别子汤了？”同歌的不确定的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的问道。
同歌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秋心银笙玏影都是眼巴巴的满怀期待的看着段玉姝，希望她亲口肯定同歌的猜测。
看着她们如此的目光，饶是段玉姝也有些吃不消了，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也只是“恩”了一声。
虽然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却足以令她们欣喜若狂了。皇上现在让小姐停了别子汤，小姐就有可能怀上皇子，这样小姐的地位就稳固了，再也不用怕被别人欺负了去了。
每个人的喜悦都是溢于言表的。玏影喜气洋洋的对段玉姝笑道“贵人，这下子您也算是熬出来了。”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相对于众人的激动，段玉姝早就恢复了平静。这本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是她可悲的发现，自己现在仍是在思忖着，徽明帝这样做意欲何在。她已经不可能再拥有单纯的喜怒了。
“贵人，这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啦。”银笙也满是喜色的道“您看看，后宫的妃嫔，哪怕是诞下公主的，也都是身居高位啊。”
的确如此，有皇子皇女的嫔妃，起码也都是嫔以上的份位。
段玉姝除了担心徽明帝的真实意图外，还在忧虑着，就算自己现在有了孩子，是否能护得住都是很大的难题。
“好了，”段玉姝无奈的笑笑，她也不想一味的消沉来扫大家的兴，“你们说的是，多少有点盼头了。”无论如何，这到底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贵人，您快点坐下。”银笙扶着段玉姝坐了，玏影马上端过粥来，放到了段玉姝面前，“贵人，这都是极滋补的，您多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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