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是在安慰秋心,不如是在说服她自己。
她不得不时刻提醒着自己,这样才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坚持下去。
银笙已经准备好了,段玉姝换好了衣服,转过屏风,看到一大桶缭绕着腾腾的热气。
“贵人,您来看看。”银笙引着她走近。一层厚厚的花瓣,又因为不知加了什么特殊香料,馨香满室。
脱了亵衣,迈进了木桶中,那扑面而来的热气,让她几乎泪流满面。
谁能知道她在这时,一个人默默地绝望着却又以绝望重建坚持的决心。
恍惚之间,也不知道到底泡了有多久,她精神恍惚的由着银笙和玏影给她沐浴,在背对着她们的一面,段玉姝面无表情的宛如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也不知过了多久,玏影的话才把她拉了回来“贵人,可以了。”
银笙给段玉姝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平生不穿的大红底色白玉兰散花纱衣,刚刚出浴的面颊更是透着粉嫩的光泽,不施粉黛,却是人比花娇。
玏影在后面给段玉姝擦着一头柔顺的长发。取了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簪绾住了乌发。
最后段玉姝又被套上了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袍,然后被拉到落地镜前,“贵人,您看如何?”
段玉姝望向镜中的自己。那么陌生,还是自己么?被热气蒸腾过得肌肤泛着微微的粉色,看起来竟然透出了一丝的媚态,真是,太陌生了。
“很好。”段玉姝不想再看到这样的自己,虽然她知道这样才是最完美的姿态。
刚刚回到内室,就听见福喜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皇上驾到——”
段玉姝的心陡然一紧,一刹那间几乎无法呼吸。
还是在银笙的提点下,段玉姝才整理好情绪来到了正厅迎接唐景明。因为银笙和玏影也算是见过场面(在锦妃处有了经验)的,所以就留下她们近身伺候段玉姝,以防出错。
唐景明一进来,段玉姝就乖巧的上前行礼“奴妾见过皇上。”银笙和玏影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平身。”唐景明看着和平时大不相同的段玉姝,勾了唇角,“端贵人倒是更见风姿了。”
“奴妾,谢皇上。”听得出唐景明语气中的调笑,段玉姝忍住心中一切不好的情绪,仍是挂着完美的微笑。
“玏影,给皇上看茶。”段玉姝有些失措,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才合适。
玏影才要去,便被唐景明阻止了。“不必了,端贵人,进去罢。”唐景明就是坏心的想看段玉姝的无助失措。
“哦,好。”果然段玉姝慌了,只有自己和唐景明单独相处,还是这种情况。
唐景明满意的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知为何,他就是想戏弄这个被他忽视了两年多的人。
唐景明首先走向了内室,段玉姝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过去了。
忐忑了许久的时刻,近在眼前了。
心字香烧冷成灰(四)
几只粗大的金龙纹红烛,安静的燃烧着,恍惚之间,竟是有几分暧昧的气氛。
段玉姝更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拘谨,与白天在倚梅园时不同,那时在唐景明的压力之下她尚能打点起自己所用的精神来应对。而现在这样安静暧昧的气氛下,她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唐景明看出段玉姝的不自然,却也不点破,只是坐到榻上,看着段玉姝只知道笨拙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想笑。
就是这样的表现,如果不是看她是个可用之人,就凭这点手段,怎么能吸引到自己呢?
“端贵人,”唐景明挑了挑眉,道“过来给朕宽衣。”
“是。”段玉姝被惊了一下,然后迅速的镇定下来。快步走上前去。
这只是刚开始而已,慌什么。段玉姝不断地告诫自己,你以为是委屈到自己了么,这么矫情只会没的惹人厌弃。一定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是不能有一点松懈的。
段玉姝的手刚触到那明黄色的衣袍时,一下子就被抓住,唐景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端贵人,难道这委屈了你不成?”
“当然没有。”情急之下她也忘了自称奴妾,“我的意思是,我——”
“既是如此,那你继续。”唐景明放开了她的手,示意她继续。他明显能感觉到她的紧张,汗涔涔的手,冰凉的指尖,心中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觉,也就一闪而过了。
段玉姝压下一切情绪,开始解唐景明龙袍上的繁复盘扣,或许是太紧张了,竟是好一会儿都过去了,她还没有解开。
段玉姝暗骂自己笨手笨脚,可就是这样越发的手忙脚乱。她浑然未觉自己的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仍是用尽全力在和手上的盘扣“斗争”着。
唐景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段玉姝解开了,自己的脖子也要酸死了。
“好了好了,朕自己来。”唐景明有些不高兴道,“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平日里没见过别人怎么解么?”
“奴妾知罪。”段玉姝小心翼翼的应道,这个盘扣也确实复杂了,再说,平日里她去哪里见这个。但是这样的话,她也是不敢说的。
看着段玉姝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唐景明忽然想起自己的胞妹盛阳一次为了养一只小白兔,自己不同意,她也不说话,就是怀中抱着小兔子,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那是自己少数的几次让步之一。
而今晚,看着段玉姝可怜的模样,他也忽然生出几分不忍,罢了,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罢了,以后学着点。”唐景明不由亲自给她做了示范,“这哪里难了?”
段玉姝没有想到唐景明竟然会亲自解开又系上给她看,被惊诧到了,看来传说中一向冷峻的徽明帝也没有那么可怕。
随之她放轻松了些,“要不奴妾再练练?”也就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了。说完她简直要抽自己了,真是不过大脑,这样的话也是随便说的?难道自己要拿那九五之尊做练习?
段玉姝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好,也不敢再吭声了,等着唐景明的发落。
谁知过了一会儿,唐景明也没有出声。段玉姝奇怪的抬眼望去,只见唐景明无奈的道“还是算了,等你顺手了,这天也亮了。”
说罢他自己利索的解开了所有盘扣,段玉姝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带着讨好的笑“皇上,奴妾伺候您宽衣。”
唐景明点点头,由着段玉姝替他脱去了外袍,然后轻手轻脚的收起里。段玉姝做好后,可悲的发现,她又不知道要如何做了,还不如当初在熹景宫,虽是被罚了,也没有现在难捱。
“过来坐下。”唐景明也真是拿段玉姝没有办法,这还是白天那个沉着持重,才思敏捷的小丫头么?若不是那些话是他亲耳听到的,他简直都要不能相信了。
“奴妾谢皇上。”段玉姝正愁不知道要如何,唐景明的这句话对她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
“端贵人,不若你来猜猜,朕是如何看待锦妃的?”唐景明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来,到了段玉姝耳边,如同炸响了惊天霹雳。徽明帝这句话,到底是是么意思?
看着有些踟蹰的段玉姝,唐景明了然一笑,说道“你但说无妨,朕不会降罪与你。”
而段玉姝,也心知这是个机会。她不会一味的吹捧或指责,这样的话不是徽明帝想要听到的。徽明帝之所以会看重自己,也就是因为自己能看出他的真正想法。
虽说上位者不愿别人窥测到自己的所想。但是若是她不能说中,可能她也就失了机会,会回到连以前都不如的境地。
别无他法,段玉姝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奴妾私下里认为,皇上您虽然现在宠着锦妃娘娘,但是,若有一天锦妃娘娘的父亲杨冲杨将军的动作太大,恐怕您是要舍掉锦妃娘娘的。”
“哦?”唐明有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段玉姝冷汗涔涔,“你倒是大胆。”
“奴妾不敢。”段玉姝在心中也是很纠结惆怅着,不说,就是没有利用价值;说了,也要担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那就让朕看看,你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你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段玉姝吃惊的发现,唐景明的眼神中竟也是透着几分赞赏之意的,不由的放下心来。
“是。皇上您没有让锦妃娘娘有自己的子嗣,便也就是这个缘故了。”段玉姝倒是不紧张了,由于前段时间被锦妃狠狠地收拾过,所以对锦妃的各种情况也是知之甚详了。
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听说肃亲王对杨冲将军有恩,杨冲将军当年也是属意立肃亲王为太子的。当肃亲王被皇上您处置后,他便把女儿也就是锦妃送进宫中,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但是近来奴妾也略有耳闻,好像杨将军在西南,并不安生。”段玉姝说到这儿,小心翼翼观察了唐景明的表情,见他并没有什么异色,也就稍稍放下心来,继续道“若是锦妃有了儿子,恐怕杨将军只会更不安生吧?”
“朕已经将四皇子放到了锦妃名下,四皇子就是锦妃的儿子。”唐景明发难道。
“可是皇上,您也说了,您将四皇子放到锦妃娘娘名下,既然您能给,您也能收回。”段玉姝并不惧唐景明的发难,仍是坚持自己的看法“您也不过是要稳住锦妃和杨将军罢了。”
“端贵人,你胆子着实不小。”唐景明虽是如此说着,看看向段玉姝的眼神,却是激赏的。
“奴妾谢皇上夸奖。”段玉姝知道唐景明不会在这上面再说什么,也就大大方方的当做是赞赏收了。
“你个小丫头,年龄不大,这些事情看的倒是很清楚。”唐景明的语气中隐约有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亲昵,他对段玉姝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后宫的现状,朕是不满意的。”唐景明淡淡道,却是说出了如此的秘辛,这句话一出,是要发生多大的变动,是任谁也想象不到的。
段玉姝这时也不敢接话的,只是垂首沉默着。
“如你在倚梅园所言,朕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制衡后宫。”唐景明的眼神锐利的刺向她,由不得她不抬起头来,“玉姝,你是那个最合适的吗?”
此句一出,段玉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是她不愿承认,心被涨得满满的。她,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么。有能力,去改变。
徽明帝没有叫自己的封号,说明以后,她会得到更高的地位,只要她能做到最合适的。
“奴妾一定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她站起来,深深给唐景明行了一礼。
“那就让朕看看,你的能力。”唐景明不动声色的道“你该是知道,朕对后宫的第一步作为是什么罢?”
“恕奴妾直言,您的第一步,该不是锦妃娘娘吧?”段玉姝已经了然了唐景明的意思,这也是在考验自己,若是这些办不到,可能以后她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玉姝,朕对你是不会隐瞒,也不愿意隐瞒的。”唐景明道“因为朕觉得你是最懂事最知情识趣不过的了,是也不是?”
“奴妾谨记皇上的教诲。”段玉姝知道这不仅是肯定更是一种警告。如果她以后不够懂事,不够知情识趣,那么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不敢去想。
她受到皇上的注意,就是因为她可能会做到唐景明心中的要求。她永远不会有恃宠而骄的机会,她只能永远做那个最合适的。
看着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唐景明也就不再如此严肃,一向冷峻的面庞浮现的是作弄的坏笑,“端贵人,时辰也不早了。”
“是。”段玉姝一到这样的时候,就是各种的放不开。
在唐景明的注目下,段玉姝咬咬牙,缓缓退下了外袍,只剩那件大红色的纱衣。
虽然内室的地龙烧得正旺,但是段玉姝还是微微的发抖,不是冷,实在是太紧张了。
唐景明也没有再为难她。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到了床上,自己也上去,放下深紫色的床幔。
自然是红鸾帐暖,春宵一度。
段玉姝忽然想起了她早上亲自焚上的香。是从家中带来的心型盘香,能燃着的时间也不长,大概已经都已燃尽了,到此时,也已经全部冷成灰了罢。
从今后,她不配再想起程颐。
都说是春宵帐暖,谁又知道,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君恩薄厚怎分定(一)
当段玉姝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若不是身体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她还会以为,昨晚,和其他任何一晚上没有别的差别。
试着挪动了身体,虽然很疼,但也是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她扶着床柱,慢慢的坐了起来。
这时外面的银笙听见了动静,赶紧掀了帘子进来“贵人,您醒了?”
“恩。”段玉姝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有些什么不一样了,“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