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人,她着一袭水蓝色宫服,裙裾边是用丝线勾勒的精致的樱花花瓣,外罩一层水蓝色纱衣,在阳光下闪闪耀眼。
一头青丝挽了一个双云髻,斜插几枚精雕细琢的发钗,垂下几缕流苏,长相妖媚,眉目含情,倒是一个妙人儿。
只是,赫连真掏掏耳朵,这声音,可是熟悉的紧了,呵呵。
“你哪根葱啊?”她疑惑的扬眉,青禾便在她身旁提醒:“回娘娘,是怡和殿的文婕妤。”
“文婕妤?”赫连真念叨着,小声问青禾:“多大的官?”
“从三品。”青禾答。
赫连真点点头,别有意味试探喊道:“佩儿?”
想是没有料到真妃竟会知道她的小名,文婕妤有稍许的惊愕,面色也有些紧张。
“佩儿,佩儿,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哦哦。”赫连真对她笑了笑,肉麻得叫得兴起,还配合得摸了摸自个儿的胸口。
下一秒,就敛了笑,道:“那就你先吧。”
她见宫人没有动作,扁了嘴,道:“还不动手,你们,你们,青禾,她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相公,呜呜……”
可宫人们忌惮容妃的威势,不敢上前,个个低头装愣。
“好呀,你们看我长得善良是吧,嗷嗷,老娘和你们拼了!”
她昂着脖子嚎叫了几声,动作迅速的朝文婕妤身上扑了上去,又抓又扯又咬。
这下子全乱套了,古往今来哪个妃子像赫连真这副德行!
青禾阿婉等人赶紧上去劝架,却是暗地里制住了文婕妤的手脚,好让赫连真打个够本儿。
待到消停下来,文婕妤已经是披头散发,衣裳凌乱了。
文婕妤用恨恨的眼神儿不断的向赫连真甩眼刀子,很想冲过去将她往死里揍,可又忌惮着身份地位,憋屈极了!
赫连真吐了一口唾沫,小脸儿上满是泪痕,装得像受气的小媳妇儿,比文婕妤还可怜。
可转眼她想想文婕妤吃瘪的表情,心情舒畅了不少,果然,还是欺负人心情好。
大明宫。
羲和帝正埋首批改奏折,频频蹙眉,为水灾之事伤透了神,赈灾这个差事,朝中大臣竟无一人愿意前往。
这表面殊荣,却实实在在是一件苦差不说,一个弄不好,便会殃及自身,这与银两打交道的事儿,还是有能者居之吧,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出头冒这个险。
“皇上,您该歇一歇了。”总管太监冯保贴心的奉上一杯醒神茶,开口劝谏。
“唔。”羲和帝淡淡应了一声,却并未停下,能够在他这般年纪便将社稷江山管理得井井有条,且百姓安居乐业,并不是像臣民所歌颂那般羲和帝睿智英明,全是因着他的勤勉,在其位便要谋其政,他必须挑起整个天下,为江山负责。
只不过,快了,心中隐蔽的愿望,很快便会实现了,因着想到了某个人,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开始发酵,说起来,竟有许久未见面了。
“皇上,真妃娘娘今儿个在元仪宫和文婕妤打起来了,这……”冯保很是忠心,若是现下皇上再不找个地方避避,怕是等会儿就走不掉了。
这些个娘娘们缠人的本事,可是首屈一指的,也怪皇上平日里没什么脾气,对谁都和颜悦色,可苦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次次收拾烂摊子。
“真妃?”羲和帝抚了抚额,恍然想起:“倒是把这个小丫头忘记了。”
羲和帝脸上出现了丝丝笑容,如雪山冰雪融化,这下子不愁赈灾的事了。
“上京第一公子袁慕轩算起来应当是真妃的表哥吧?”
冯保一愣,上京第一公子?
那是所有男人嫉妒的对象,女人疯狂的毒药,就连在深宫内院也是能听见他的风流韵事的,竟是真妃的表哥?当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更惊悚的事是,皇上竟连真妃和袁慕轩的这道关系都清楚,果真是帝王心思缜密。
“哎,对了,刚刚说起真妃和文婕妤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了委屈。”羲和帝停了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道:“那就去一趟馨宁宫吧,那丫头闹腾起来,朕可没辙。”
冯保简直要大跌眼镜了,那文婕妤的惨状可人人有目共睹的,皇上他竟然只是想到真妃有没有受委屈?
受委屈的是文婕妤好不好,虽然他也不是很待见文婕妤,但也没有见过像皇上这般偏心的人,天天往馨宁宫跑,也不腻!
让那位知道才有好戏看!
不过,现下他是没有这个胆量,还是乖乖的跟在羲和帝后面摆驾馨宁宫。
羲和帝驾临馨宁宫的时候,赫连真正在摔东西发脾气,当然只是挑不值钱的砸。
“娘娘,别砸了,娘娘……”一干宫人想要劝阻,又不敢上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个个杯子碎了一地,这新娘娘脾气可真冲,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哼,就砸就砸!”越砸越顺手,她还骂嚷:“总有一天我要弄死这些作死的坏女人!”
“是谁惹朕的小丫头生气了?”羲和帝低沉又愉悦的声音传了过来,吓得众人纷纷跪地。
“皇上。”赫连真的小嘴一扁,羲和帝很有自觉性的张开双臂,等着她撞进去,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将她大致的脾气摸了个了然。
“怎么了,来,给朕说说,到底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把朕捧在手里宠的丫头气成这个样子?”羲和帝扒开像八爪鱼一般的赫连真,打趣的问。
“都怪你,都怪你!”她抡起拳头往羲和帝胸口砸,好不要脸道:
“非要对人家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把我弄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尽受人欺负,欺负就欺负了,还骂我阿姊,咒我祖宗,呜呜……”
“所以你就回宫砸东西了?”羲和帝问。
“砸了。”赫连真吸吸鼻子老实回答。
羲和帝:“……”
气氛有些微妙,让一干伏地的宫人战战兢兢,早就说过了,皇上最不喜无理取闹的娘娘,况且听说现在皇上正为水灾忧烦,这下子真妃怕是撞枪口上了,可怜了她们这些奴才。
赫连真不满意了,不依不饶跟他闹:“吼,你唬着脸是给谁看啊,你嫌弃我,嫌弃我!”
羲和帝虽然黑了脸,但还是认命的哄:“乖,别闹了,你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以了吧。”
赫连真摆明不相信,拿怀疑的眼光瞟他。
羲和帝咳了两声,语气严肃,吩咐道:“今儿个冒犯真妃和馨妃的各宫妃嫔,统统罚俸三个月,以示惩戒!”
“这下子满意了?”羲和帝刮了刮赫连真的鼻子,满含笑意,那倒映着她的眸子盛满了宠溺的星光。
“以后可别乱砸东西了,伤着自个儿了,不是让朕心疼么。”
赫连真抖了抖身子,表示心理承受能力有待加强。
羲和帝叹了一口气,又道:“祁山正在闹洪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吃不上饭,朝中竟没有一人愿意同朕分担。”羲和帝揽着赫连真往内殿走,边走边说。
“相公辛苦了。”赫连真敷衍了一句,其实她想说的是‘干我毛线事儿!’
羲和帝按下她坐在贵妃榻上,道:“现下朝臣结党营私,不可谓不是威胁,除了你父亲,朕没有可信任可用之人,真儿,你,明白朕的难处吗?”
赫连真点点头,表示理解,仰头问:“所以?”
羲和帝思量了半晌,才道:“所以,朕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此人心高气傲,不屑入朝为官,纵使朕是皇帝,也断没有强迫别人的道理。”
“袁慕轩?”她明知故问。
“袁慕轩。”羲和帝定定的看着她。
赫连真不屑道:“袁慕轩?我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实在是没有看出他哪里有你说的那般才华,心高气傲倒是真的,看谁都是拿鼻孔出气,为人轻佻放肆,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私生活狼藉不堪,这样的人,你倒是认为他能胜任这么大的事。”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堪重任。”羲和帝道。
“然后?”赫连真继续装傻。
“朕相信,真儿一定不舍得让朕如此辛苦。”羲和帝大言不惭,况且,刚刚才为你出了一口气,怎么着,也得礼尚往来才是。
“皇上殿里那棵玉珊瑚看起来很名贵。”赫连真随手拿过零嘴,边吃边说。
羲和帝挑了挑眉,唤过冯保:“将大明宫那棵玉珊瑚赐给真妃娘娘。”
冯保的心肝都差点跌出来了,这真妃可真是会狮子大开口,这玉珊瑚整个大黎再也找不出第二株了,她也敢要!
赫连真闻言,嘻嘻一笑,站起身来,挽着羲和帝的手臂,柔柔道:“相公待我这般好,我自然也是心疼的。”
“如此甚好,真儿果然深得朕心。”羲和帝拍了拍她的手,两人你侬我侬,当真是情深意重。
一干宫人唏嘘不已,原来皇上喜欢的是真妃这样脾性的女子,什么温柔体贴,宽容大度,都见鬼去吧!
☆、第五章:玉兮·妖兮
赫连真从青禾处得知,经过永宁宫再绕过一个小树林便有一个废墟的洞口可以直通宫外,因着永宁宫偏僻,以往住的娴妃不是很得宠,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现如今更是没落,只有二皇子一个人住在那儿,二皇子从小体弱多病,怕是回天乏术,一日日的拖着过日子,羲和帝到底不是很在意的,倒是容妃时时照拂着。
赫连真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对她的情报很是满意,两人很快换上了宫女装,低眉顺眼的往颐华宫走。
“站住,做什么的?”一队巡逻的侍卫拦住了我和青禾,盘问。
“奴婢们是容华宫的宫女,奉容妃娘娘的命令给二皇子送糕点。”赫连真举了举手里的食盒,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容华宫?”侍卫长诧异,道:“不是刚刚才给二皇子送过了。”
赫连真暗叫不好,怎就这般倒霉,找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理由,她递给青禾一个眼神,将食盒扔向众侍卫,拔腿就往容华宫跑去。
因着两人的目标太大,赫连真便嘱咐青禾在宫门口会合,各自跑开。
眼见着宫外的洞口就在不远处,哪知后面侍卫追得紧,赫连真迫于无奈,只好闯进了静无一人的永宁宫,暂且避一避。
“进了永宁宫!”赫连真听见侍卫的声音,好家伙,不愧是皇宫侍卫,眼力这般好。
她乱闯乱钻,总是找不到一个安全藏身的地方,她瞄了瞄主殿方向,眼下,只有这一个地方了。
赫连真穿过主殿,隐约听见一阵阵撕心裂肺又压抑的咳嗽不断传出来,想必就是二皇子了。
她瞧了一眼四周,太过冷清,毕竟是羲和帝的儿子,怎能落魄到如斯地步,连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
她推开宫门,惊得榻上的少年又是一阵咳嗽。
赫连真顿在了那里,果然是皇家子嗣,个个风姿俊秀,光风霁月的少年郎,玉琢一般的面孔上,剑眉斜飞,目若朗星,瞳如点漆,鼻梁挺直,由于常年生病的缘故,肤色白皙到几乎透明,身子也单薄得令人心疼。
听得逐渐靠近的吵闹声,赫连真一个激灵,不甩二皇子诧异的眼神,灵巧的钻入了床底。
吱呀一声,大队人马闯进了主殿。
“卑职等参见二皇子殿下。”一干侍卫行礼,却是简单的口头动作,赫连真却并未听见跪地的声音。
目中无人!等她回去,一定狠狠的参他们一本!
“咳咳,有事吗,咳咳……”二皇子勉强支起身子,打量着突兀闯进殿的众人。
“方才有神色可疑的宫人假传容妃娘娘的命令闯进了永宁宫,卑职正在追捕,不知殿下可瞧见了?”侍卫长说话的同时,打量着殿内的一切,恶毒的眼神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咳咳,我未曾瞧见,咳咳,况且,那宫人再大胆,咳咳,也不可能愚蠢到躲在我这里,若是,咳咳,若是你不信,大可搜索便是,只要你们不嫌弃,咳咳,沾染了我的晦气,咳咳……”二皇子一番话说得极其吃力,赫连真在床底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好似随时都要断气一般。
侍卫长犹豫了一会儿,想着也是这个道理,二皇子再不济,到底是皇上的儿子,没有必要因着一个无关痛痒的宫人得罪二皇子。
遂恭敬道:“卑职不敢,只是担心殿下安危,既然殿下未曾瞧见,卑职们就不打扰殿下休息。”
说着,便领着一队人出了永宁宫。
静默了一会儿,听见一道柔弱无力的声音道没事了,赫连真才狼狈的从床底下爬出来。
“谢了。”赫连真拾掇了一下自己,道:“你会有好报的。”
“但愿吧。”三皇子微微一笑,笑容三分苦涩,七分释然。
赫连真的心却蓦然揪了起来,这孩子怪可怜的。
她正踟蹰着该怎么象征性的安慰几句,却听他道:“快些走吧,咳咳,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