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苏州。苏州可美了,气候又好,哪像你们这儿,冷得要命。」
「什么你们这儿?这里是紫禁城,是皇宫!」老天,再跟这女子说下去,他肯定会生病的。
「哦。」她脖子一缩,偷偷嘟囔,「刚刚那位贝勒爷说的没错,您好凶。」
「你说什么?」他眉一蹙。
「没有。」她暗暗吐舌。
德稷眉头重重一拧,跟着对一旁的小顺子喊道:「把她带下去,让春喜教她基本的礼仪!」
「是。」小顺子想了想又问:「但是皇上,我该怎么介绍她的身分?直说她是十八格格吗?」刚刚待在一旁,他已经能意会到她是谁了。
「这个……就直说吧。反正总得说穿的。」德稷揉揉眉心。就怕她不是,才会闹大笑话呢。
「那我懂了。十八格格,请跟我来。」小顺子转而恭敬地对她说。
彩衣走了几步,又旋身朝德稷说:「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
虽然他看来好威严,有点儿可怕,却是她在这儿唯一认识的人。刚刚那位步郧贝勒说过,她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仰赖他。
「以后不许你『你呀你的』喊,得喊我皇兄。」听她直这么喊,德稷的火气已经燎了起来。
「皇……皇兄。」她疑惑地抓抓发,直觉这里的人真麻烦。
「嗯。」他面无表情地转向另一处。
「十八格格请。」小顺子再次朝她拱手。
彩衣点点头,随着小顺子离开了德稷的寝宫。
这时德稷的目光才移向她的背影,目光跟着变得深沉——
「春喜,这鞋儿真难穿,我可不可以不要穿?」彩衣每走一步就拐一下,真不懂这地方的女人怎么都能穿得住这种高鞋子。
「十八格格,不行的!不穿就不像宫廷里的人了。」春喜笑说。
「宫廷?」彩衣愣了下。为什么每个人都指着她说要学这个那个呢?很小的时候,她是曾听奶奶说过皇帝的事儿,但那都是奶奶从说书的那儿听来的。如今真正面对,可就没那么稀奇了。
「对。在这里可不能开玩笑……当然了,您是格格,不能跟咱们宫女相提并论。」春喜又说。
「格格真的这么伟大吗?」说穿了,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格格」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每个人见了她不是下跪、就是问安?
「格格就是皇上的亲妹子,尤其是老佛爷的心上肉。」大家都知道病重的老佛爷一心只想见十八格格一面。皇上之所以要她密集训练格格礼仪,就是希望她能早日俱备皇族风范,与老佛爷见面。
「老佛爷?」彩衣不解。
「就是您的亲奶奶。」
「奶奶!」彩衣心一动,眼眶开始热了。可以想见,她必然是想起那位扶养她长大的奶奶。只可惜她在两年前已经病逝。
「格格怎么了?」春喜见状,赶紧拿起手绢轻拭她颊上的泪。
「我能见见那位奶奶吗?」彩衣握住她的手。
「除非皇上下旨,老佛爷可不是任何人可以见的。」春喜拉着她来到练习的长廊中间,「只要您快点儿将怎么走路给学好,就能很快见到老佛爷了。」
「真的吗?」彩衣眼睛倏然一亮。
「当然是真的。快练吧。」
「哦。」
彩衣便踩着高盆底鞋,摇摇摆摆地朝前走。她知道自己的走路姿态惨不忍睹,可春喜还在后面直拍手叫好。
「好极了,有进步!十八格格再努力些,很快就能见老佛爷了!」
「呃……好。」彩衣也咧开嘴笑了。
可是——
完了,前面是下坡,她……她竟然煞不住脚!
「春喜……救我……救我呀!」
高底鞋一拐,她整个人往地下一坐。「啊……」
这时德稷正下朝回宫,打老远就看见前头一个女人走路姿态极其畸形,他眯起眸朝前走去,哪知道却遇上她从坡顶滑落的身子!
彩衣结结实实撞上那人的大腿,痛得她龇牙咧嘴。「痛死人了……」
德稷单手一勾,把她抓了起来。「该说痛的应该是我吧!你在做什么?」
「皇上!」春喜赶紧跑了过来,咚地又是一跪。「皇上恕罪!是小的不好,没照顾好格格,让她摔着了。」
德稷皱起眉,望着彩衣灰头土脸的样子,再瞧她穿著格格的服饰,旗帽却东倒西歪地挂在头上,怎么瞧都没那架势。唉……教他如何不拊额大叹呀!
「起喀。」他摆摆手。「带她下去梳洗一下吧。」
春喜正要把彩衣带下,却被她推开。她直朝德稷走去,「我听说……您是我哥哥?」
德稷没好气地重重吐口气。「是皇——」
「皇兄,我知道,因为您是皇上,所以得冠个皇字在上头是吗?」她想了想,又天真地笑问。
德稷无言以对。
「我说对了是不?那我喊您皇上哥哥好不好?感觉比较顺口。」她走近他,瞧着他那不同于南方男人的身材,她得仰着脸才能瞧清楚高大的他脸上的表情。「您好高……」
「彩衣。」他蹙眉瞧着她,「你没念过书吧?」
「呃……以前曾在私塾念过两年,后来奶奶没银子供我念书了,我只好偷偷溜去,却几次都被打了出来。」她回答得很诚实。
德稷眯起眸,经她这一提,他这才想起穷人家的孩子居然连念书的权利都没有,于是点点头道:「好,我派个老师给你,不让你断了念书的机会。」
「老师?」彩衣听了一愣,「是私塾的老师吗?」
「比他们更厉害。」德稷撇嘴一笑。
「更厉害?!」想着,她小巧的眉儿又是一拢,「那他打人也很厉害罗?」
「打人?」德稷眉一扬,「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们那儿私塾老师都很凶的,打人超疼……我是姑娘老师不打,可我听隔壁大毛说了,那一鞭鞭打在身上,会皮开肉绽的。」
「那么狠?」德稷眯起眸观察她,发现她单纯天真的一面。
「是呀!他甚至还——」
「好了,故事就说到这儿吧,我还有事。」他堂堂大清国皇帝,可没时间更没心情听她说故事。
「那我明儿个再说给您听。」她自以为是地笑应。
德稷摇摇头,不再多语地朝议事厅走去。
这时小顺子立即上前问道:「皇上,不知您要给十八格格安排哪位老师?我想普通老师可能教不来吧。」
「这……说的也是。」皇宫里的几位老师虽然学问渊博,可都擅于教授一些已有文学底子的皇子,从没接触过只有薄弱基础的学生。
「小顺子,你有没有意见呢?提供一下吧。」他脑袋突地一空,居然想不到好人选。
小顺子愣了下,敲敲脑袋竟也理不出个人选来。「的确有点儿难……」
「那你慢慢想吧。限你一天将人选交出来。」德稷说完就快步朝前走,把呆楞的小顺子甩在身后。
小顺子一瞧心底一惊,立即快步追了过去。
皇上是彻底给他出了个难题呀——
议事厅内此刻有着文武两大将和数位官员,他们聚集在这儿全是为了防治黄河水患而来。
「培木林、科尔善,现在黄河疏洪得如何了?」德稷坐在椅上,睥睨着他养的这群人。
「这……」科尔善先拱手道:「太难了。」
「怎么说?」德稷眉一蹙。
「黄河之水千涛万浪、坝子一摊,就像破了匣的万吨大石般,滚滚而来呀!」培木林也道。
「这么说,很难解决了?」德稷眉一敛,「难道你们这么多人,有着这么多学问,连个黄河都摆不平?」
眼看触怒了龙烕,臣子们个个吓得跪下,「皇上息怒!」
「你们要我如何息怒?眼看黄河一天比一天泛滥得更严重,黎民百姓深受其苦,我又如何能在这紫禁城内安然自若地享受?」德稷简直快被这些中看不中用的大臣们气坏了。
「皇上,微臣倒有个提议。」这时另一名大臣斗胆开口。
「你说。」
「微臣听说,在江南有位治水高人。」
「治水高人?谁?」德稷眉一挑。
「方云。」他又道:「微臣有位亲戚就住在他的草屋附近,知道他研究黄河水道多年,已有信心治它。非但如此,他虽未曾求得功名,但学问之深奥,可是江南一些学子们望尘莫及。」
「当真有此人?」德稷眉一抬,「这事就交代他去做,如果真能将水患制止,我重重有赏!」
「微臣这就去办!」
这时候小顺子上前,在德稷耳旁嘀咕两句,德稷立即将目光转向今年度的主考官撒央。
「撒大人,有件事想拜托你。」
「皇上快别这么说,有事请下旨。」撤央拱手低首道,
「十八格格已经找着了,你应该听到风声才是。」德稷眯眼说道。
「是的,臣刚刚进宫时就听说了。」
德稷点点头,「老佛爷对她甚是思念,我应该尽快让她去觐见老佛爷。可是……她现在就像个村妇,虽读过一点书,但是行为举止还缺了那么一点儿该有的贵族气质,我担心皇奶奶见了她会更自责,所以想请撒大人充当她的老师……你意下如何?」
望着皇上那烁亮的双眼,撒央就算知道这将是件苦差事,也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接了。「承蒙皇上看得起,臣将倾尽全力!」
「好!我也不求她有什么好学问,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她变得有气质些。否则就怕老佛爷等不及了……」说到这里,德稷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臣遵旨!」撒央心忖:既然接手,就得快呀。于是他又向德稷道:「不知臣能否现在就与十八格格碰个面?」
「当然可以。」德稷转向其它臣子,「今天就议事到此,你们散去吧。」
「谢皇上!」众臣子连袂躬身道。
他们均退出议事厅后,德稷才对撒央说:「撒大人,随我来吧。
第二章
德稷与撒央一到达彩衣的寝宫——玉湘苑,看到的就是她在园子里玩毽子的俐落身手。
瞧那长了毛的玩意儿在她的把玩下,竟然像只会飞的鸟儿般,直在她脚上雀跃弹跳。而她咧着嘴儿,直开心的笑着,随着她笑容的扩大,毽子竞愈跳愈高,最后竟然一个失了准头,赫然飞离——
德稷同时间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接住了它,然后将它捏在手心,一步步朝她逼近。
「啊!皇上哥哥——」
瞧见是他,彩衣急急朝他奔了去。「真有缘,咱们又见面了,是不是您想继续听彩衣说故事?」她以为德稷是想听「私塾」夫子接续的故事。
「不是。」德稷没好气地摇摇头。
「那是?」彩衣的眼珠子瞟向他身畔的撒央,诧异地问:「这位爷爷是谁?」
德稷摇摇头,「他不是爷爷,是你的老师。」
「老师?」她噘起嘴儿,「彩衣不要老师。」
「老师」这两个字让她想起幼时那位凶恶可怕的私塾夫子。
「听话。你是格格,不能不念书、不识宇,不懂得礼仪。」开玩笑,难道她想将紫禁城里的秩序搞得一团乱不成?
「我是不识得很多字,但一般字都认识呀。再说……学问不好又不是什么大罪。」她不依地说。
「虽然不算大罪,但在宫中就极不合体。」德稷眯起眸,阒暗的眼闪了闪,掠过警告的意味。
「这……」彩衣只是直爽却不傻,当然瞧出皇上哥哥心底的不悦,于是很不开心的答应了。「好嘛,老师就老师。」
德稷的表情更阴沉了,他问着撒央,「你说,她要教多久才会进步?」
撒央一双白花老眉都快打结了。但她是十八格格,除非他活得不耐烦,否则再不愿意也得接呀!
「臣不敢欺瞒皇上,可能要好一段日子。」
「到底多久?我就是要个期限。」德稷霸气的放重嗓音。
「至少半年。」撒央评估。
「半年?」想都不想,德稷便说道:「绝对不行,老佛爷等不了了!我只给你三天。」
「三天?!」撒央一震,「这……臣宁可领死,也不敢虚报时间!」
「你——」德稷火气猛地升高,还想说什么,才发觉自己的情绪居然是跟着这小丫头起伏……他没必要这样呀!
「算了,三天让你发挥,你尽力把她给教好。」
在一旁的彩衣听得一楞一楞的,「皇上哥哥,我已经很好了,为什么你老要他教好我?我究竟哪儿不好?」
「你已经很好了?」德稷蹙着眉,仔细打量着她一双只穿著白袜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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