佻褚军占领了居忧关,开始在外围清理尸体,见到君阡全身是血的走过去,一个个站直了身体低下头。
梧桐受了伤,言止息必定带她在行兵总府疗伤,君阡随意视察了一番,便走去行兵总府。
这里原本是羽战祁的地方,她还记得那晚在大厅中和卢不押暗中唇枪舌剑了一番,卢不押,这个她一生中第一个杀的人。
她找了点清水擦干净脸,站在门外静默片刻,这种感觉彷佛在昭平刚醒来时梧桐站在门外的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她不恨梧桐,甚至于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她不希望梧桐也一起消失。
好在梧桐挡住那一鞭时大部分的力气都架在盾牌上,短暂的昏迷之后她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言止息却没看见方刃决,失落感油然而生。
“哥。”
言止息微微点头轻声道:“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方刃决人呢?”
“走了。”
梧桐垂下眸子咬着嘴唇,过了会捏着手道:“那,她呢?”
门外的君阡刚抬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去,里面又沉默了。
“她一定很恨我,哥,我是不是害死了羽帅和羽夫人?”梧桐带着哭腔的质问,让言止息于心不忍。
“不,不是你的错。”他将被子掖了下,“阿阡她,并不恨你。”
梧桐扯着被子蒙着半边脸哭泣,这一年物是人非,她方才懂得上天给予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当她失去了一部分的时候命运安排了她另一些更加美好的感情,然而当她重拾失去的东西时,必然伴随着失去曾经拥有的东西。
也许此时有些话题并不合适,他本是飞鸽传书让昭平的手下想办法将梧桐带来,不料他的手下还没开始行动,梧桐却已经逃了出来,“你不是在皇宫吗?怎么会来这里。”
梧桐用被子抹了抹眼泪,啜泣道:“言止义被罚面壁之处在皇宫周边,其实父皇根本不管他,他三天两头来骚扰我,恰巧没过几日你们突然离开的昭平,我就知道一定出事了。原本我想回侑京,路上遇见周将军带着大部队便偷混了进去,到了汶城之后我又不敢见她,所以……所以一直呆在士兵中间。”
言止息凝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宫的格局他很清楚,梧桐懂得机关术,若是无人之时逃出来不是难事,但问题是,如今他私自带兵协同甘南道二十万大军在外作战,这个时候言坤立应该看紧在他手中的梧桐用来胁迫他,怎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梧桐逃出来。
这次出兵,昭平内的态度让他捉摸不透。
梧桐小心地拽了言止息的袖子,“哥,你说方刃决会去了哪里?”
言止息看着她,心知梧桐死心不改依旧想去找方刃决,“依照他的性格,一定是回侑京领罪了。”
梧桐大惊失色,“他丢了居忧关,回侑京岂不是必死无疑!我要去拦住他!”
“别急。”他按住正要跳下床的梧桐,“方刃决不会有事,他上头是上官离和邵奕勋,玄齐国武将缺失,原本他正在受重用的时候,邵奕炆一定不会让自己手下的武将受重则。何况方刃决自己回去,邵述哪怕再气愤,也有三分惜才之心。”
“可是……”
梧桐没说下去,可是他回了侑京,是不是今生再无见面的机会?一生中遇见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多么不易,生离死别了那么多次依旧不能在一起,这种伤怀弥漫在心扉能让所有的艳丽黯然失色。
其实言止息都懂,每一次和君阡的擦肩而过,每一次以为情深缘浅的时候,他都会尽一切所能去追逐去把握。多么艰难的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自己如此,又怎体会不到梧桐的感受。
然而不同的事,他的运气很好,又有足够的实力。梧桐不一样,他很想鼓励梧桐珍惜自己的幸福,可失去了那么多次,他不想妹妹受到更重的伤害。
侑京,龙潭虎穴,去了,也许再也回不来。
梧桐耷拉着脑袋,失望不言而喻。
对于这个半道的哥哥,她带着更多的敬仰,就如同君阡一样,是个神一般的存在,强悍,精明,战无不胜,那是一个传说。
“就算你能在半路拦截到方刃决,他也不会中途返回。”言止息道,“依着他这种九头牛拉不回的脾气,除非他自己要离开,都则谁也劝不动他。”
梧桐咬着唇呜咽,“可是……可是他都那么终于玄齐……又怎会轻易叛变?”
“我有办法!”
梧桐和言止息一起抬头,看见推门进来的君阡站在门边,她没有换掉的血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掩不住疲惫的神色。
她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两人,没有杀戮的狂躁和对梧桐的加怒,却让梧桐心虚地低下头。
言止息走到君阡身边关上门,用帕子轻轻擦着她脸上残留的血,满是心疼,“怎么不去换身衣服?”
“我……”
“对不起。”梧桐先开了口,诚挚地看着君阡却掩不住心中的乱撞。
君阡垂下眼眸,所有的伤痛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所有的信任也不是一句没关系可以抹杀。
“我有办法可以让方刃决自己离开玄齐国。”
言止息诧异道:“什么办法?”
梧桐期待地看着君阡,甚至忘记了刚才的担心。
“方刃决有些死脑筋但是为人非常耿直,他绝不对自己离开除非玄齐国放弃了他。”君阡讲得很认真,她看着梧桐道,“如果你不后悔,那么我再做一次坏人吧。”
“你是想……”言止息恍然大悟,立刻坚决道,“不行,这个坏人,还是我来做吧!”
梧桐茫然地看着两人,听不懂其中意思。
“你是梧桐的哥哥,你让方刃决以后怎么面对梧桐?”君阡抿了抿干裂的唇角,“还是,我来吧。”
☆、第100章 反间之计
… …
江进九打了个喷嚏;这天干物燥的,怎么会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随即脑后方升起不详的预感,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又要做冤大头了。
他站在屋顶上,看着君阡和言止息同时出来,又同时走向书房;于是习惯性地跟了上去。
君阡找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交给言止息,言止息看完之后将它齐齐地折叠,随手在笔筒里抄了支笔弹向屋顶。江进九知道这是在召唤他;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这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啊。
“衣服脱下来。”言止息对着江进九淡淡道。
“啥?”江进九瞅了瞅言止息,又瞅了瞅君阡,当着未来王妃的面脱衣服似乎有些不太好?
言止息二话没说拉开江进九的大衣,他一个哆嗦捂住亵衣的领子贴到门上,“这样……不好……主子。”
然而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发现言止息对他还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回到君阡身旁和她嘀咕了一番,两人一会皱眉一会将衣服里里外外鼓捣一番,最后言止息将袍子的的内衬撕开,然后将那张纸藏了进去。
江进九婆娑着眼泪,虽然他跟着言止息不缺钱,可是怎么可以糟蹋这么好的衣服,那是蓼斐清曾经帮他挑选的呀!欲哭无泪的江进九将暗暗在心中诅咒了一番两人,然后默默地站在一边。
当然,如果这不是蓼斐清挑的,他一点都不会在意。
看着那两人拼拼凑凑终于将那衣服整理完,言止息亲自把衣服披回江进九身上,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谄媚道:“阿九,有件事要你去做。”
江进九捂着胸口倒退一步,他就知道没有好事!他就知道一定又是伤筋动骨的事!
“我身边就数你最得力,所以……”言止息默默下巴,真挚地看着江进九。
江进九带着三分忧伤三分惆怅还有三分不知名的欢喜,握住言止息的手神情满满泪水盈盈:“王爷,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记得多添点衣服不要着凉,你不喜欢吃军营里的伙食以后没人帮你开小灶了,当然你可以让阿清帮你虽然她一定不乐意,你喜欢散步,散很久的步很远的步,这个阿清一定会陪你但是她怎么说都是个女孩子,不要走太远小心把她累坏了……”
“咳!”江进九正讲得声泪俱下时被言止息一声咳嗽打断,“你可以走了。”
“可是,”江进九抬起头纯真无邪地看着言止息,“我还没有讲完。”
“我会吃饱穿暖睡好觉,不着凉不发烧不咳嗽,我会让阿清帮我去开小灶,你放心就算她不乐意也一定会去,散步的时候不用她陪了,这个,你知道的。”他瞟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看戏的君阡深怕她有一点误会,“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可是……”
“可是什么!”言止息一声大吼吧江进九吓着了,他赶忙拍着心口小声嘀咕道,“你还没告诉我去哪里做什么。”
君阡一口喷了出来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敲着桌子大笑,江进九一脸委屈的小媳妇样实在与那个得力助手天壤之别,言止息这么急哄哄地把他赶走,连正事都忘了说。
不可否认,江进九对于言止息的了解程度她自叹不如,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喜好厌恶习惯品味,一直都熟捻于心,她都开始羡慕他身边的人。
他的亲信一直都在从不离开,无论如何的绝对相信,是对他的尊重和钦佩,可她呢?她原本最亲的人最信的人,家人朋友一个个离开,除了眼前这个男人,她一无所有。
没有他,连复仇都不可能。
她不想做依附着墙的藤蔓,却不得不在他的庇护下。
看言止息和手下这般亲近,她羡慕,甚至于嫉妒。
“你带着身上的这封信去侑京找方刃决,不要把这信给他。”言止息一脸凝重地看着江进九,将到侑京之后的事宜告诉他,“记住了,千万不要出错!”
江进九一拍胸脯,“王爷放心,且在这里安心等我!”
直到江进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君阡这才问道:“他熬得住么?”
“你放心,他能行。”
**
江进九一路乔装打扮来到侑京,因为前方战况吃紧,侑京的巡卫查得很严,好在他平时极少出现在言止息身旁,除了当时在刑场的邵奕炆和邵奕勋的人,普通的巡卫并不认识他。
他身手不错,轻而易举地混进侑京便打听到了方刃决因为前方战败回到侑京,原本邵述是要重责于他,但邵奕勋力保方刃决,邵奕炆因为他是君阡的朋友也并不想太过为难于他,加之上官离的全力保护,他没有受到太大的惩罚。也因为朝廷的宽恕,所以方刃决更加忠心于朝廷。
他现在住在太师府中由上官离亲自看护,江进九找到太师府的位置,在周围勘测了地形便寻了个月黑风高夜从墙上爬了进去。
方刃决的房间烛火通明,江进九潜到窗下朝里面窥视,这里的巡逻卫兵每隔两柱香时间就会绕过,若是不能掐好时间,自己就会有危险。
带到两队巡逻兵交叉走过后,江进九一推窗子跳了进去。
“什么人!”方刃决一声低喝抽出随身武器想江进九的方向攻击。
江进九朝下一顿从桌岔脚滑了过去,起身对着方刃决笑道:“方将军可认识我?”
方刃决上上下下打量了江进九,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他是谁。
兴许是君阡身边的人,兴许是某个转角擦肩而过的陌路人,兴许是暗中计算着他的人,但方刃决做事从不想那么多,只是生硬回道:“不认识!”
江进九有种深深的挫败感,突然抱住方刃决大哭道:“方将军,昔日一别如今时隔多日,当时羽将军跟你说让你回到侑京做内应之事你可还记得?”
方刃决甩开江进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方将军,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不宜随便透露,你前脚刚到侑京时曾发去密保说侑京政局动荡,如今羽将军命我前来将信息取回!”江进九演得绘声绘色,“方将军,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上官离是不是虐待你了,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话音一落又扑了上去,扯着方刃决的袖子就撩,方刃决一把推开,“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时和羽君阡私通军情了!”
他转念一想,又压低了声音,即便他脑子不怎么灵光,都知道这里一定有诈,“这里是太师府,你无赖于我以为这样走的出去?”
这正中江进九下怀,但方刃决怎么说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和君阡密谋,分明是想离间自己,即使现在邵奕勋和上官离力保他,也难免对他有些怀疑。若自己不将这人告发,对不起上官离的栽培和护佑,况且对于君阡,他以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抓住江进九,此刻这人不躲不闪,像是主动让他抓住的样子对着他挤眉弄眼,时不时又放声哀嚎几句,弄得他心烦意乱。
方刃决抓着